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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三十三章(上) ...

  •   不明缘由的分居就在这样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走向终结,只不过两人现在居住的地方不再是堂堂玖兰府主人的卧室,而是西北面的客房。所有的一切似乎一如往昔,然而细心的人不难发现,某些东西还是在无声无息的时光流逝中悄悄改变了形迹。
      这日,因为事务繁多,枢与蓝伽在偏厅商议许久,不知不觉过了饭点,待注意到时,天色已是完全暗了下来。本想处理完剩下的案子再去用膳,不经意间瞥见蓝伽略带疲惫的脸,才猛地想起这几日都是他在替自己操劳事务,今天又站在这里陪了自己将近一天,几乎滴水未进,当下心念一转,拉了他同自己一起去后堂用膳。
      看到热乎乎的菜肴一盘盘摆上桌来,枢才发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只是先前没有将心思放在吃饭上,才浑然不觉。
      举起筷子,刚准备夹一片鸭肉,却见莫嫣儿急匆匆地跑进堂内,神色异样地向着他行礼道:“枢少爷,方才天香坊的孙嬷嬷捎话过来,说……说是……”支支吾吾半天,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枢将她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知道少女此刻匆忙而来,必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有话说清楚。”
      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莫嫣儿这才开口,将方才说不出口的话对着枢说了:“孙嬷嬷刚才托人带信,说是公子在天香坊喝醉了酒,一个人怕是回不来了,要您派人去接。”
      手中的箸子蓦地停了,隔了片刻却又动起来。莫嫣儿有些讶异地望着枢此刻自若得过头的神态,心下不禁疑惑为何枢公子听到这个消息,竟似一点也不在意。然而毕竟忧心公子,作为下人又不可逾矩对主人的行为指手画脚,于是眼神一转,便是带了些期许的神色望向枢身边的黑发男子。
      黑发男子无奈地笑笑,虽不想搅进这潭泥水里,但捺不住面前少女万般期待的眼神,还是开口道:“枢少爷不去么?”
      枢皮笑肉不笑地回他一句:“他在天香坊喝花酒喝得好不自在,我何必去打扰他。”
      这话明眼人听了,便知是赌气之言。很少见到自家主人这般孩子气的蓝伽有些意外,眼中的笑意却是更深了:“也是,凭一条公子的相貌人品,天香坊里的姑娘只怕抢都来不及,就不知……”
      就不知哪位姑娘有这个荣幸留他过夜了。蓝伽本来是想这样说的,但枢没有给他机会。余下的话还未出口,枢已经丢下手中的碗筷,大步流星地往府外去了。
      蓝伽看着满桌几乎动都没动的美味佳肴,又抬头望了望浓烈如稠墨的夜空,有些懊恼地在心中叹气道:今晚,只怕又要熬夜了……
      对枢来说,天香坊并不是个陌生的名字。那是洛阳城中数一数二的风月场所,雕梁金栋,美人如梦。
      枢到达天香坊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金发男子半倚半坐地靠在桌边,下颚扬起,高举过头顶的酒杯微微倾倒,酒落如泉,落入金发男子口中。
      围在金发男子身边的众多女子抚掌而笑,似乎是在为他夸张又奇特的饮酒方式欢呼叫好。离他最近的一名女子从他手中接过空空如也的杯盏,将酒注入杯中,再送还到他手里。
      周围的人继续起哄,要他将酒喝了,他一笑举杯,准备一口饮下,忽然迎面而来一只手,将他正欲动作的手轻轻按下。
      出现在眼前的那只手极为漂亮,指节修长而有力,一如记忆中的熟悉。金发男子有些怔然地望着那只手,眼神上移,毫不意外地见到那名血色眼眸俊逸超凡的棕发男子,忽而嘴角一咧,施施然笑了开来:“是你来了~”
      棕发男子巍然不动,仿佛没有听到眼前之人带着醉意的调笑话语。
      “你也是来陪我喝酒的?”金发男子微微侧头,纤长的发丝自额前滑落,耷拉在胸前,竟是完全不似那人风格的杂乱无章。
      棕发男子眼神一痛,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忍看到他此刻的模样,手掌一甩,便是将他手里的酒杯打落,而后用力一拉,将他整个人拉进自己怀里。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金发男子心中一惊,本能地反抗挣扎,想从他怀里脱出,却忽觉脚下一轻,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时,自己已被枢拦腰扛在了肩上。
      “你……你放开我……呕……”反抗的话语还未说完,胃中已是一阵翻涌,金发男子猛地以手掩口,才勉强阻住自己呕吐的冲动。
      “你现在最好别说话,不然难受的是你自己。”枢朝他恶狠狠地笑过,抱着他迈开步伐,却不是向外,而是朝着天香坊里面的房间走去。
      抱着金发男子踏进一间空房,枢肩上的力道一松,将人甩在床上,动作虽然粗鲁,所用的气力却意外的轻柔。
      金发男子撑起身子,眼神怔松地望着房内饰物,似乎是在辨认自己身处的地点,待他看清房内艳丽得过分的床帘纱帐,以及床头案上摆放得整齐的各式物品时,原本迷离涣散的眼神霎时清醒了一半。
      棕发男子英俊绝伦的脸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在离他几寸之遥的地方停住,眼中似有火苗微微跳动,却分不清那究竟是怒意,还是旁的什么。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及我的底线,今夜,我要让你后悔。”
      暧昧不明的话语吐露的瞬间,金发男子脸上现出错愕的神情,旋即认命般地闭上眼,不再看他。
      枢注视着金发男子无声阖上的双眼,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抖动,却不是他期望的反应,眉头渐渐收拢:“或许,你该选择对我说实话。”
      金发男子闻声睁眼,翠绿的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惊异的神色,却没有说话。
      枢将他细微的神色变化收进眼里,以一种极为确定的语气道:“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仿佛是逃避般地将眼睑垂下,漆黑的羽睫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
      枢却是极为认真地看着他道:“告诉我,一条拓麻,在哪里。”
      低垂的眼睫微微一颤,金发男子愣了半晌,最终承认似的叹了口气:“你何时发现的?”
      “前两天晚上,当我抱你入怀的时候,才忽然明白。”想及那夜的事情,枢的表情有些怔然,“为何你回来之后性情大变,为何你会待我如此冷淡,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我以为我学他应该学得十分像了。”金发男子闻言一笑,言语之中似有喟叹。
      “是十分像。”直愣愣地望着眼前与记忆中毫无二致的身影,枢点头道,“正因为太像了,所以才让人万般困扰。然,无论再怎么像,给人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那种只要拥他入怀,便能马上明白,独一无二,任何人也替代不了的独特味道。
      似乎是惊讶于枢会说出这样的话,金发男子沉吟片刻,终是以一种微微冷然的声音道:“既然发现,何不揭穿?”
      枢对着面前的男子轻轻勾起嘴角,仿若自嘲般地落下一句:“如果我说,是因为害怕,你信么?”
      金发男子哑然失笑,连连摇头道:“堂堂玖兰家当主,亦是江湖中翻手为云覆手雨的狂傲霸主,竟会说出害怕两字,这要旁人如何相信?”笑着笑着,声音却是越发苦涩与低沉下去。
      金发男子何尝不懂,因为害怕失去那人,所以宁愿用谎言麻痹自己,沉浸在这平和而丰腴的美梦中不肯醒来;因为害怕失去他,哪怕已经把握九成九,甚至只余万分之一的不确定,也不愿就此戳穿他的身份。这样的珍惜与珍重,又如何让人不信?
      只是从没想过,一向冷静自制的玖兰枢,竟会亲口将这句话说出来。
      金发男子忽然发觉,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自己都注定是失败的那方。虽然心有不甘,然而那日他亲手为自己戴上的面具,如今再也不需要了。
      抬起手狠狠地将及至腰间的长发拉扯下来,连带着将覆在脸上的一层面皮也扯破,露出里面泛着亚麻色光泽的头发。因为撕扯得太过粗鲁,假面与真脸分离时发出极为可怖的撕裂声响,他却恍若无觉。
      “你……”大约是有些意外会见到这样一张脸,枢堪堪启口,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对面那人的话语打断:
      “他在江南,现在去,也许迟了。”
      突然出口的言语让枢有一刻的失神,随即反应过来,风一般地消失在房门口。
      亚麻色头发的少年神色怔然地望着空空如也的门口,埋藏在心底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一字一句都敲击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千里,一条拓麻求你,让枢……让他不再需要我……”
      因为害怕那人会为自己的离去而感到心疼,因为害怕看到他再次失去后露出如同往昔般的神情,因为害怕,所以才想尽办法与他隔离,让他变得不再在乎他。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然而这些时日刻意的敌对与冷漠,只是让他明白,那人在枢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一条,你的愿望真是奢侈得过分啊……”身子一软,仰天躺倒在床上,支葵举起手,遮住那双逐渐变回蓝色的漂亮眸子。寂静无声中,似有清亮的液体自掌下的阴影滑落,消失在亚麻色柔顺的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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