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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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条让莫七转告的一句话，使得原本张家的逼婚变成了江南总督府与一条家的联姻。苏州城内一时沸沸扬扬，再加上张家那排场颇大的迎亲队伍，愣是把纳妾的一件事搅成了娶妻大事。
总督张掖庭在知道这个消息后着实苦恼了一番，最终却拗不过自家儿子的任性，只得派人送了请帖，把迎亲队伍开到了一条府门口。
从一条府内出来的只有两人。新娘一身红裳艳丽，面上盖着喜帕。旁边一个男子伸手扶着新娘，青色长衫稍显简朴，却掩盖不住身上浑然天成的那种气质。
待人们看清了那名男子的容貌后，又是齐齐一惊：竟然是由现今实际掌管着一条家事务的石玉亲自送那名女子出阁么？！那等同于一条家主亲自相送啊！看来张总督与一条府结亲的事并不是空穴来风！
石玉抬眼环视四周，发现众人脸上都现出一副震惊的表情，不由满意地点点头。恩，很好很好，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过大概没有人能够想到，眼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哪是什么一条家代当家，而是名副其实的一条家少主一条拓麻！
原本一条是打算就这样素面朝天地出现在公众面前的，然而枢却死活不让，理由不外乎他这么久没回来，估计认识他的人不多，又或者说他这长相出去太祸国殃民，今天又是人家办喜事，人多嘴杂的，何必去抢别人的风头……尤其是“祸国殃民”几字被枢着重提及。一条听到他一副百般阻扰自家妻子出门抛头露面的口气，不由想笑，最终却还是答应了。毕竟是人家新婚么，还是尽量低调些为好，免得节外生枝。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幕假石玉送假新娘出阁的画面；而真石玉么，此刻只能老老实实地躲在家里唉声叹气，顺便为一条家祈祷着未来前途。
喜娘从石玉手中接过新娘，将她扶入花轿。石玉亦从府中找了一匹马骑上。随后队伍再次起行，这一次的目的地便是江南总督府了。
迎亲队伍在城中行进的时候，又吸引了许许多多的眼球。待花轿最终停在总督府门口时，围在总督府门口看热闹的人数已是相当惊人。
新娘理所当然的在喜娘的搀扶下走出轿子，跨进总督府的大门后，便被送入内室等候吉时。而假石玉一踏进总督府，立刻被府中许许多多的宾客团团围住，或是道喜，或是攀关系交朋友的，不计其数。
一条禁不住在心中叫苦，当年他就曾为了这类事而头疼不已，想不到今日竟还有这样的机会等待自己体验。
默默地在心中叹出一口气，假石玉立时换上一副笑脸迎人，那抱拳回礼的姿态，那豪爽待人的架势，倒也把真石玉学得九分相似了。
一条正苦于被客人们围堵而脱不出身，却见一名衣着华丽的男子快步往自己的方向而来。来往宾客们见得此人，自觉地让开一条路，还时不时有人在他经过自己身旁时躬身行礼。
看起来五十来岁的男子走到石玉面前停下，面带笑容。正是那新上任没多久的江南总督张掖庭。
若以长相来说，此人大概可以归为丢入茫茫人海就找不出的那类。惟一让人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他那身珠光宝气的华丽服饰，从头到脚都是珠玉宝石的点缀，看着就让人心酸。旁的人不知道的，还道今天成亲人的是他而非他儿子。
此刻，张掖庭站在石玉面前，一脸笑容憨态可掬：“石玉大人今日亲临此地，真是让鄙舍蓬荜生辉啊。”
石玉爽朗而笑，道：“哪里哪里。今日本是你我两家同喜，张大人又何必客气。”
张掖庭道：“这如何敢当。若不是今日才知那莫姑娘竟是一条府的人，老夫又怎会纵容小儿如此妄为！”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自己并不是自愿与一条家扯上关系的。
石玉道：“令公子年轻，朝气蓬勃，如此少年意气风发，又岂是张大人所说的‘妄为’？”一个反问还回去，即便你不愿意，这亲家我们也结定了！
张掖庭道：“是是，石大人所说原也没错。只可惜在下官职浅薄，只怕衬不起一条家的名声。将来若有什么变故，怕是无力为之分忧啊……”言罢装模作样地摇头浅叹，意思也挑明白了：以后有事别来找我。想他堂堂江南总督，可是朝廷要职，若传出去自己与江湖人士有染，还不知上头会怎么想，更别说日后的交往了……
石玉道：“张大人放心，在下尚不愚钝，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也罢，如今我们一条家的新娘已到了总督府，便算是两清了。”言下之意：我与你总督府划清界限。这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别把事情算到一条家头上，更别来找我家麻烦！
张掖庭道：“这是自然。”常言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样互不牵扯正合他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转瞬间便是不下好几回的交锋。边上围观的人见两人言笑晏晏，直夸赞两位亲家的关系真是非同一般的融洽，却不知两人对话中暗藏玄机。
厅堂这一边人相往来，好不热闹！新娘独自一人待在房里，却是再也坐不住了。
趁着房内无人，枢一把扯下喜帕，将它扔在一旁。眼下要做的只剩逃跑而已，枢想了想，又悄悄瞥了一眼守在门外的侍童婢女，脑中灵光一闪，嘴角处缓缓地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
吉时正刻，新人拜礼开始。
当石玉看到在仆人的搀扶下自内室缓步而出的新娘时，眉头微微一挑。眼前的这个新娘身材偏瘦，却比一般女子高些，但一条心中清楚，此刻的新娘已是又换了一个人。一条挑眉，在心下暗自嘀咕道：真不知枢那家伙在搞什么名堂。自己明明叫他玩失踪的，好让自己在行新人礼时以新娘失踪为由大肆训斥张家一番，他倒好，居然用了一招偷龙转凤，这这这……
想着想着，一条不由心中微怒，面上却依然含笑如春。张掖庭邀了他坐在堂首的位子上，以行高堂之礼。一条入座的刹那，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面前的一对新人。那张家小公子跟他父亲倒数一个类型，也是浑身上下挂满珠宝，生恐别人不知道他家富有。至于长相，不提也罢。边上的新娘脸被喜帕盖着，看不轻容貌，否则一条倒是很想见见新娘的庐山真面目。再往旁边看去，目光扫过那名仆人的脸，不由自主地愣了。
因为被帽檐和散乱的额发遮住了脸，如果你不留意，根本不会注意到张家这个小厮竟然有如此慑人的容貌！
白玉般无暇的肌肤掩映下，一双血色瞳眸波光流转。
这这这……！
一条呼吸一滞。对方似乎感觉到了朝他投射过来的灼热视线，微抬眼角，对着端坐在堂前的人淡淡一笑。
众人的目光早已完全聚焦在新人礼上面，自然没有发现厅堂前方两个人眉来眼去的暗中交流。
你这家伙，怎的在这里！
你莫管这些，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好戏？什么好戏？一条疑惑道，我只知道我安排的好戏被你给毁了。
无视对方扔过来的白眼，枢不动声色地指了指新娘，微微张口，比了个口型：待会你就知道了。
喜婆的声音尖声尖气地在耳边响起：“夫妻对拜！”
新郎新娘齐齐相对鞠躬。
新娘子弯下腰的时候，头顶的喜帕蓦然滑落。待她行礼完毕，再抬起头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当然，除了一个人之外。
看到新娘子的脸，一条蓦地明白了枢所指的好戏是什么了。这……枢的想法果然甚妙！一条轻轻哼了一声，差点就大笑出来，幸好及时忍住了。
枢带着颇为骄傲的神情环视了在场宾客一周，只见所有人都是一副呆愣愣不可置信的表情，心下顿觉无比痛快。
如此一来，估计不用等到明天，全苏州城的人都会知道，张家小公子居然娶、了、一、个、男、人！
“鬼啊！”张小公子愣了半晌，震惊过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尖叫。
人群如同炸开了锅般沸腾起来。质疑声、猜测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直扑第一当事人。是了，无论妆化的再怎么浓重，衣服穿的再怎么标正，眼前的这个新娘都无疑是男人没错。只可惜此时的新娘一脸懵懂，看起来似乎是没睡醒的样子，自然也不会注意到目前正在上演的绝好戏码。
张小公子的脸色在众目睽睽之下逐渐发白，而厅前坐在高堂椅上的张总督脸早已转成了青色。
那张小公子一见父亲这等神色，心中自知不妙，大声喊冤道：“爹！孩儿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孩儿明明是看上了一个女子，怎、怎么会……”
……怎么会娶回来一个男人是吧！你要知道了他玖兰枢和一条拓麻的名字非倒过来写不可！
张掖庭脸色铁青，直瞪瞪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要在他身上刻出几个窟窿来：平时就警告过你不要与这些江湖中人扯上关系，你偏不听，现下可好，闹出笑话了吧！他其实心中清楚，眼下这事情多半是一条家捅出来的，却又没有证据，只得转过头去，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石大人，你看这……小儿糊涂，竟连娶错了人也没发现，不如……”
石玉冷冷打断他：“一条家确实把新娘送到了府上，这点大人可认？”
张掖庭的额上已经渗出冷汗，颤颤答道：“是是……”
“既如此，一条府送出的新娘，便没有再收回的道理。”石玉吐息淡然，话语里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压迫力，“如若大人不认此子是你家公子待娶之人，我是否可以认为是大人弄丢了一条府的新娘，而向您讨要人呢？”
张掖庭被驳的无话可说，知道这次吃了一个闷亏，只得自己咽下，强颜欢笑道：“石大人说的不错……来人，奏乐，婚礼继续！”
张总督一声令下，婚典重新开始，只可怜了那张家小公子一路寻死觅活。除此之外，就是某个表面上一派淡然内里却忍笑忍到内伤的家伙，在新人行完礼之后，连喜酒也顾不得喝上一杯，便匆匆离去了。
回去的路上，一名小厮与一条家的代当家人并行走在路上。前者一张俊美容颜宛若天人，神色飘忽，后者则全然不顾形象地笑到几乎气岔。
“哈……哈哈哈……枢，我真没想到……你竟能想出这种整人的办法……”明明是中年男子的面孔，声音却如同一个少年般，意外的好听。
被唤作枢的男子一边抚着中年男子的背，替他理顺气脉，一面对着那人道：“与你待在一起久了，自然也被你影响了……不过，你还要带着那张人皮多久？”
“咦？这个？”中年男子倒是有些惊讶于他的问话，下意识地捏了捏脸的边缘，道，“这不是你让我带着的么？还说……不想让我的脸现于人前……所以我才一直没取下来耶~”最后那个微微翘起的语调，很明显是故意的。
枢横了他一眼，道：“我让你不现于人前，没说让你在我面前也这样。”
“哎？！可是街上还有别的人在耶~”中年男子很天真地望着他，一脸无辜，同时还不忘用手指指路上的行人，“喏，你看……”
知道他是在胡搅蛮缠，枢忽然弯起眼角，笑容如同流水般漾开，直看得人心旷神怡：“一条……”
这一招果然很有效。只见中年男子无奈地耸耸肩膀，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照做就是了，你别再那样笑了，看的我发毛。”言罢扯住脸的一边，撕下一层皮来。这一揭，那绝世的容貌便再也藏不住，直直展现在晴空白日下。
金玉流苏，黛眉朱唇，还有那双绿如春水的眼，摇曳了江南全部的温情。
枢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不止一次被这样的容貌震慑到。仿佛在很久以前，那个人陪着他仰望蓝天，也是用着现在这样的神情。那时的他们还是孩子，他半躺在波浪翻滚的绿色海洋里，而那个金发的少年则倚靠在他肩头，静静地呼吸，静静地说话。从清朗无云的正午，直至残阳如血的黄昏。两个少年的身影交叠在一起，划出最美丽的弧线。
一如现在。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