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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二十九章(下) ...

  •   枢尚来不及细想,但闻一声低沉的怒吼向自己所在的方向袭来:“放开他!”
      被隔绝了不知时日的时光后,乍然听到记忆中无比熟悉的声音,竟让枢萌生了一丝错觉,旋而开眼,却见一道身影已跃然眼前,手中银芒微闪,将李土逼退至囚室一角。
      而后有微弱的荧光照入,极淡极暗,却足以让他看清眼前人无与伦比的澈绿眼眸,依然美得摄人心魄。
      长久的聚散别离、相隔相远,直到此刻四目相对,已是无言。
      枢已经不想去问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也不想去问在此之前的时间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忽然意识到一件连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的事,不禁在心中反复问自己,真是如此吗?
      得到的答案却是出乎意料的一致:原来他在自己心中的分量,竟是要比他一直以为的都重要的多。
      暗卫手中利刃起落,便将枢身上之枷锁全数斩断。束缚一除,枢竟是身子一软,向前倾倒而去,一条眼疾手快,几步上去扶住枢,让他半倚在自己身上。
      “抱歉,多日不曾动弹,一时难以适应。”泰然依旧的神情似乎是想告知众人自己并无大碍,然而身体却是不听使唤,只得将自身的重量几乎全都压在此刻所倚靠的人身上。
      一条早在方才照面之时便察觉到枢身体的异状,此刻更是借着彼此的接触感受到被他刻意压制的躯体的颤抖,也不多言,只是将他的手拉过,为他切起脉来。
      若按原先的计划,众人救下枢后便该即刻遁走,是以蓝堂与李土的对招牵制为主,纵然剑势凌厉,却不见杀招。然则眼下枢的身体状况却是不容马上移动,二者蓝堂虽意在拖战,却仍是落了下风,要从李土手中走脱恐非易与。
      毋需多言,在场几人皆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不过时间而已。
      主意既定,星炼身影一跃,加入战局,登时缓解了蓝堂的压力。两名暗卫一人紧守牢门,以防敌军援手,另一人则守在枢与一条身前,以备不测。
      因为一心在为枢诊断,所以一条没有发现,枢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甚至都没看一眼正与李土缠斗的蓝堂两人。
      探查的结果比先前所想更为糟糕,一条心中虽有腹案,却也没想到那人竟会在枢身上下如此重的药。而枢,身中数重毒瘴,竟还如此压抑自身的痛苦,他是该佩服他的忍耐力还是气他对自己太过苛刻?
      玖兰李土下在枢身上的七重药物,虽非全是害物,却是相生相克,彼此之间相互作用,只怕远比剧毒来得更让人痛苦。七味药物中,灼龙草与无量金丹的效力暂不宜解,需待其药力减缓后再以阴性药物调和,方能不伤经脉。三味毒药皆非奇毒,仅千灵蛊较为麻烦,需二十七种药草按一定比例混合制成解药,也非眼前即可解开。至于最后的两味,一为化功散,药如其名,但凡中者,必然内力全失,想来是李土忌惮枢的能为,虽以铁链缚之,仍不敢掉以轻心;二则姥毒,其毒于人体无大害,却会减缓身体机能,是以枢虽有八门遁甲之术护身,寻常伤口三两日即可痊愈,然如今身上伤口,观其形状,只怕已有四日,仍不见愈合之象。
      一条当然知道,若不尽快解去这最后两味药物,带枢离开的可能性只会更低,当下自怀中取出一枚青色药丹,推到枢眼前:“服下。”
      枢依言取过丹药,也不问是何物,便仰头服下。
      同一时分,一条毫无预兆出手,连封枢身上数处大穴。枢眼中微微掠过一丝讶异的神色,终抵不住源源而来的睡意,阖上了双眼。
      让枢全然枕在自己身上,一条袖中清光一闪,极利的刀刃点水般掠过,竟是在自己手腕处划开一道口子。温热的鲜血自伤口处源源涌出,一条抬起手,让流出的血液滴落,落入枢口中。
      感受到自后方弥散开来的血味,守在前边的暗卫猝然回首,瞥见这一幕,不由低呼出声:“一条公子!”
      “无妨。”一条答道。他心中明白,青丹惟有以血气化之,才最能发挥效力。
      喂了半刻,一条感觉到枢的体温略有升高,体内一股热力开始游走,显然是青丹药效已经化开,于是翻掌收手,涌出的鲜血来不及收势,便有几滴落在枢唇上,点起刺目的艳。
      一条有些怔然地望着眼前分外浓烈的色彩,似是隐隐想到了什么,直到片刻后才收敛心神,为自己止血包扎。
      一事既毕,眼神转向蓝堂处,却见玖兰李土面对蓝堂与星炼两人的同时夹击,犹然应得轻松,不禁心中一凛:这世上要蓝堂与星炼两人同时出手的机会并不多,但若两人联手仍逼不出对方九成功力,只能说明对手之修为,早已超越人类的想象。
      交战已久,却仍不见对手破绽,蓝堂眼中渐渐浮起焦躁之色,这是多年来都不曾有过的。一条深知眼前情势不妙,正思虑间,蓝堂一剑刺出,却被李土轻易闪过,转而反赠一掌,掌力雷霆万钧,竟将蓝堂震得连连退开数步。
      便在那一瞬间,一条将枢扔给暗卫,袖中清光倾泻而出,气势沛然,纵是武学高深如李土者,也不经微微一愣,行动登时受阻。
      飘逸的身影后发而至,灵动非常,完全不似失了内力。一条掠过蓝堂面前时,蓝堂只听到他极轻极缓的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肯定:“走。”
      他让他走?他让他们都走?可他如今内力全失,要如何去对付眼前深不可测的可怕敌手?!
      正迟疑间,对方的声音再度传来,是一贯极淡而又稳然的那种:“可还记得你来此之前说过什么?”
      来此之前?是啊,他曾发过誓,要救人,要救枢少爷离开!除此之外,什么都是可以舍弃的不是么?!
      他到底是没有枢少爷重要的,蓝堂心中早已认定,却为何仍会觉得如此不甘?他隐隐约约觉得今天的这个决定会让自己后悔,末了却只能咬牙道:“走!”
      话语方落,几条身影同时掠出牢房,只余下一条、星炼与李土三人。李土一掌横来,一条自知不能硬接,仅以巧势避过,身形转动间,已将星炼与李土隔开,对着银发女子道:“速速追上蓝堂,凭他一人,恐护不得枢安然离开。”
      星炼明白一条话中另指,也不犹豫,即刻而去,只在走之前,悄悄将一样东西塞到一条手上。
      一条感觉出星炼交给他的是什么,悄无声息地将它收入袖中。
      星炼甫一离去,李土又是一掌而至,一条刀锋一转,将李土逼退,同时借着对方掌势余劲退至囚室一侧,与李土划开相当距离。
      见对面之人无心恋战,反是收刀入鞘,李土倒是有些意外:“不战了?”
      “你无战意,我无战力,何须再战?”一条回答得倒是坦然,“否则以你之实力,怎会与一个内力全失之人打得难解难分。”
      一条并不打算隐瞒这件事,也知道经由方才的交手,只怕瞒他不过,索性自己先承认,反而叫对方猜不透意图。
      听他如此说,李土的眼中果然透出些许疑虑,不消片刻却又为笑意所取代:“吾该夸你太有胆量,还是该笑你太不知死活?”他向来喜欢刺激,而似眼前这种绝顶聪明的猎物,更是能激起自己的兴趣。
      感觉到李土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一条却是不为所动,只道:“既然敢留下,自然也有脱身之法。”
      “我喜欢有自信的人。”李土有些赞赏地点点头,似乎是对眼前人的表现感到满意,“那么你单独留下,是想和我谈论什么?”
      一条直视着李土道:“虽然你此时让蓝堂他们离去,但我不认为你会就此放枢离开。”
      “哦?”仿佛是被这个说法激起了兴致,李土双手抱胸,进一步探问道,“何以见得?”
      一条此前一直在观察李土的神色,知他玩性已起,此刻只待他问,便将答案抛出:“一个喜欢玩的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放走手中的棋子?”
      “哼,听起来你倒真了解我。”李土微微眯起眼,神色万变,真假难分,“是我那好侄子告诉你的么?”
      “我以为这种事不需要枢说也能明白。”一条想,只要看过枢那一身伤,其中缘由便也再清楚不过了。
      “哈哈。”李土这两声笑得怪异,似有些恼火,却又不像真的动怒,“所以?”
      “我想与你做个交易。”见对方虽然不答,却有等待下文的意思,一条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用一项代价,换枢离开。”
      “哈,看来你不止不知死活,还自以为是。”李土的眼神瞬然变得极冷,又似不屑,“你以为你有什么筹码能与我交易?”
      面对李土的冷嘲热讽,一条却并不急于答话,直到对方神色稍稍定了,才以极轻且极缓的声音说出五个字:“玉龙刀剑法。”
      一句轻言过后,室内忽地陷入沉默,只见李土眼中杀意暴涨,便是一道掌气直冲一条而去,堪堪偏开后者的脸颊,削落一绺金色发丝:“你再说一遍。”
      无视眼前人充满暴戾气息的恫吓之辞,一条的神色仍是淡淡的,与往日并无不同:“你心中已有定论,何须我再多言。”
      冷厉而难解的异色双眸停留在长身而立的金发男子身上,似乎是在揣测那人究竟将事态掌握了几分,才能如此挑战他心中的底线:“你如何知晓此书便与我有关?”
      “你可知枢为何要在嵩山少林大会上使出玉龙刀剑法?”面对李土的质问,一条却是反问一句,道,“依他所察,玉龙刀剑法与灵剑山庄《星月剑谱》同源,而在萧环宇面前使出此部武功,不过是想坐实这个猜测。”
      “那又如何?”修长的指节有意无意地抚过额前发丝,却抚不去眼神深处透露的某种情绪——如果那可以勉强称之为烦躁的话。
      “话已至此仍不承认,非是智者该为。”眼睫一抬,已是将对方的神色默默记下,既然那人有意糊涂,自己便不需隐晦,“先前暗河死士夜闯玖兰府,除去立威,更深的用意却是掩护你寻得这本秘籍不是么?可惜事不随人愿,潜入玖兰府的你却并未找到玉龙刀剑法,于是退而求其次,盗了灵剑山庄的《星月剑谱》。”
      一翁曾言,玖兰家的人身上带有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独特气质,鲜明且难以复制,是以萧茗烟当日的误认,并非空穴来风。
      听着对面之人将自己所为一一道出,李土面上竟无半丝秘密被戳破之后的惶恐,反是嗤笑一声,道:“我不过是取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又有何错?”
      这句话他说得极为从容,倒让往日的记忆也随着言语越发清晰了。
      “悠,快来,我有好东西送你!”
      “皇兄,这是……”
      “我新谱的刀剑法,你精于剑术,而我用刀,我们正可一同修炼。”
      “此想法倒是不错,但我观此武功甚为精妙,似乎……”
      “你想说什么?”
      “皇兄,这刀剑法怕非是你自己谱的……”
      “那又如何?我只知你我同修此法,却是再合适不过。”
      “请恕悠无法接受,抱歉。”
      那一年,他将意外得到的星月剑谱与另一本刀谱合二为一,写成玉龙刀剑法,本想当做那人十九岁的生辰贺礼,却因偷学他人武学的顾虑,被其淡淡拒绝了。
      那之后每年的同一个日子,他都命人将东西送至悠那里,结果总是在回家以后,看到被退回的刀剑谱安静地躺在桌上,似乎从未离开过一样。
      这样的反复持续了几次,直到有一年他将被退的玉龙刀剑法与那日送书去的仆人首级一并送至悠处,并留下话来:只要悠拒收一次,他便砍了送书之人的首级,直到他收下为止。
      玖兰府的男主人望着跪在下首瑟瑟发抖的仆从,又看了一眼搁在桌上的剑谱与头颅,终是轻轻地叹一口气,没有再将书退回。
      他尚且得意地盘算着何时邀悠一同研习,却在不久后收到那人写给自己的一封信,偌大的白纸上寥寥几句:
      “君既执意,悠不却。然此书于悠无意,权且代君保管,现已封存,贮于玖兰府密室。君若欲取,他日送还。”
      他愤然将信撕得粉碎。
      如今想来,才发现属于当年的那些记忆,竟是苦涩难耐占了大半。
      微微地闭上眼,将过去的一切都化作云烟,再睁开时已是压不住的锐利与邪佞:“事到如今,便是得了玉龙刀剑法又怎样?”
      “哈,既然物是人非,确实也无须多言。”一条垂下眼,任由纤长的羽睫遮住明亮的绿色眼眸,掩去他此刻的心思,藏在袖中的手指,却是轻轻扣紧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分,牢内仅余的两人同时向对方扑去,玉清的锋刃在黑暗中透出凌冽的光芒,竟将迎面而来的雄浑气劲斩碎。
      与此同时,细碎的粉尘顺着刀锋的流向凌空散开,李土方才接触,便已发觉不对,急急向后退去。退至一半,忽觉背后有一道掌气袭来,尚来不及转身相接,后背已是重重挨了一下。李土闷哼一声,竟是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二十九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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