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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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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凤谷。
人面隼身的大鸟张着殷红的翅膀,盘旋在山谷的上空,时而发出低吼。
“报告谷主,昨晚兔林大火,九阳山的老巢被端了。”
“尚未查明原因,但不排除是人类所为。”
精神矍铄的老人拿拐杖的手明显抖了一下,浑浊的双眼像蒙上了一层薄雾,那些沉沦在眼底的朝夕如散沙一般被一阵风吹散。
人老了,总爱回忆往昔,总爱怀念那些来来去去的人,那些无羁无绊的少年时光。
有时候人也可能只是记忆这出大戏里的演员,自带角色光环,即使被刀尖舔过也觉得鲜血微甜。
尤其人没了,他便是这戏里的英雄,被戏外的观众无限怜惜。
可能他曾经恶贯满盈,可能他曾经满手血腥。
鼙阳轻轻叹了口气,双手一遍遍抚摸着木质拐杖的凸起,粗糙的指腹有微微的痛痒。
他是万鸟之王,无人敢轻视的神鸟凤凰,没人知道他活了几百岁,即使他暗淡的布衣早无昔日的光彩,好像和凡间那些无趣生灵的一样,是个等死的老人,熬到油尽灯枯。
但他依然受万鸟敬仰,身披华彩。
只是不为人知的,越来越缄默,双唇抿得越来越紧了。
三千年前,人妖大战,剑齿族,野兽族都被歼灭,即使有幸留存的,也三三两两,再不能成气候,只有兔族,鸟族,鱼族未遭人类毒手。
兔,鸟,鱼的祖先也因此战而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并建立盟约,有生之年,互不侵犯。
可能因为同为弱小的惺惺相惜,三族的关系一直非常友好,直到三百年前那场浩劫……
自古以来,横亘在各种生灵骨血里的嫉妒,尊卑,自私,从未变过。
小到食物,大到地皮,都是引发争吵的理由。但碍于势力和情面,这艘友谊之船一直颤颤巍巍的行驶着。
但小水花终会积攒成大浪,轰轰烈烈地推翻这艘破船,一个互相残杀,贫瘠又绝望的时代开始了。
在战争面前,再强大的族类都是被碾压的蝼蚁。
何况他们并不强大。
有时候痛苦的不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而是那些见过光却只能活在黑暗里的人。
往事如回忆录一样在脑中编排,时不时出来饶人思绪,将年逾几百岁的老人带回那些用黑白搭建的记忆之塔,把他一个人困于塔中,独享岁月的寂寞。
灵乐,我们斗了三百年,恨了三百年,想互相杀死对方三百年,可到头来,连一句告别也没有。
无论如何,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替你报仇。
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攥得愈发紧了,连眼神都阴鸷了几分。
长明街是个颇为热闹的地方,深居这里的宰相府却显得尤为低调,朱红色深漆大门,高高的院墙里绿树参天,既无朱玉缀于门府,也无金银嵌于其中。
若不是大大的门匾上明晃晃的黄帝御赐的“游宅”,还以为就是个寻常的低调权贵呢。
但有时候,表象是做出来给人看的,人们露出来的样子,都是希望被人看到的。
而真正的黑和白,除非把心挖出来,不然还真没法确定。
游府后院的天,突然变得阴森森,像是洁白画布上点的一滴墨,好不突兀。
但所幸这翠树擎天,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那一片阴郁。
“大师里边请。”
宰相游鸿途亲自为一个黑袍僧人开路,那僧人黑眉入鬓,凤眼狭长,眼神却有着止不住的狠戾,要不是那一身僧袍,还真看不出这是个淡出红尘的出家人。
进入屋中,绕过黑白屏风,游鸿途轻轻扭动书架上的花瓶,一侧的柜子徐徐打开,露出里面的一方天地。
黑袍僧人盯着墙上一副人画打量许久,眼波流转间不经意泄露了情绪,像是惊恐,像是痛苦。
直到游鸿途与之搭话,他的眉目才稍有缓和,
“这是小儿昌明,大师认识他?”
像是陷入长久的记忆中突然被薅出来一样,大师怔了一下,思忖良久,轻启玉口,
“倒是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游昌明开开心心把兔子抱回家,他的卧房在西院,是整个府中家丁最少的地方,除了两个丫鬟,再没旁人。
他总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屋子里搞什么稀奇玩意,他爹也很少管他,所以他从小到大都是一副“天地任我行”的态度。
游昌明一回家便脚不沾地的给兔子找窝,忙活这忙活那。
丫鬟怡红和齐兰看着少爷忙这忙那的,不禁在一旁嗤笑,
“咱们少爷果然不同凡人,养个小宠都有金屋藏娇的架势。”
“可不,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带回家个媳妇。”
比起兴奋过度的游昌明,那只兔子就显得极为淡定了,一双赤红色的大眼睛骨碌碌的看着他,那眼睛好像会传神一般,总让游昌明觉得背后有人。
游昌明给兔子安好了窝,就开始给它张罗吃的,从厨房要了一盘水莹莹的胡萝卜,还特地切成小段,放在一个碧玉瓷盘里,面对面的看着它吃。
“吃吧,小宝贝。”
可兔子像不领情一样,动都没动一下。
“你是不饿吗?不应该啊,早上没看见他们给你喂什么吃啊。”
兔子依然冷漠。
“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来到新环境不习惯?没关系的,我家里人很友好的。”
兔子可能嫌他话太多,抬起爪子在他脸上划了一下。
幸亏游昌明机灵,躲得快,要不他全身上下唯一的优点---那张还算好看的人皮就要挂彩了。
“得,脾气还挺大。”
游府后院。
“大师,您看现在这形势……”
黑袍僧人嗤笑一声,
“你急什么?”
边说着边舒展双腿坐在小案桌旁,饮了一口茶,
“是你的,怎么都跑不了,不是你的,怎么急也没用。”
游鸿途压着心头的怒火,陪这什么大师喝了几小时茶了,可除了开始的时候问问他儿子的画像,之后再无一点交流,说好的来帮他办大事的,倒好像在这蹭免费的茶喝一样。
朝中局势都火烧屁股了,他还在这优哉游哉的。
游鸿途在心里把丁文骂了一百遍,他就不该听那个不靠谱的,找什么大师出主意,一个出家人,常年身居寺院,能有个屁主意。
差不多窗外黑雾散尽,月上枝头,黑袍僧人用手轻点了一下茶杯,
“快了。”
“什么?什么快了?”
“你要的,就快得到了。”
“我要的?大师可知我要的是什么?”
“不知。”
“……”游鸿途越来越觉得这人像个疯子了。
“凡人要的无非权贵,名利,而这些宰相大人都不缺。”
“我且猜一下,宰相大人想要的,是位子。”
黑袍僧人双目如染光一般明亮,直直的看着游鸿途,像在剥开他的心。
游鸿途心里一惊,
“那大师可有法子。”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宰相且耐心看。”
游昌明和他的小宠物这一下午的相处可不算太愉快,那兔子仿佛对自己的定位有误区,总以为自己是只豹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四处乱跑,游昌明好不容易才把它抓回来。
“我的乖乖,今天晚上咱就这么睡。”
游昌明把兔子死死抱在怀里,把它的四只小爪子捆住,丝毫不在意它的圆目怒睁,亲了亲它的额头,
“明天要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