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一盏朗月

9、时光

　　宋意毫无形象地躺在自己卧室的大床上，估摸着云洋已经晚自习到家，发了条信息：“云哥。明天考试加油。”
　　无论是十六岁的高一，还是十八岁的高三，当幼时无忧无虑的生活状态被一件件事物所填满，时间就流逝得飞快。
　　在繁忙的课业中有着恋人的陪伴，是很幸运的一件事。云洋下完晚自习洗完澡，便看见手机在震动，打开一看果然是小孩发来的信息。
　　明天是小城所在市统一的二模考试，云洋看着宋意发来的消息心里暖暖的，想着白天班主任宣布的二模考试结束后全年级照毕业照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说，便打了电话过去。
　　宋意接到电话的时候吓了一跳，按下接听键后道：“云哥？”
　　云洋道：“和你说个事。这周我们二模考试完会拍毕业照。你来不来？”
　　二模考试的时间是4月中旬，宋意这段时间以来比云洋本人对考试还紧张，一直给云洋加油鼓劲。
　　宋意虽然还在读高一，但自家亲哥也是每日奋战到深夜的高三生。对于高三的生活，他足够了解。
　　难度最高的二模考试过去后，离高考就只差一个半月的时间了。鉴于三模考试完全是给集体高三学生在高考前一次增加自信的强心剂，二模可以说是高考前最后一次练兵。
　　一中照毕业照的消息让宋意的关注点从云洋身上转移到了时间上。宋意发觉离高考越来越近的同时，离别也许也在渐渐靠近。
　　宋意心里有些不安，问道：“云哥，你高考的志愿是打算报北京吗？”
　　云洋本来等着小孩的回话，听到这个很突兀的问题后笑出了声，他很清楚地知道宋意此时的顾虑。
　　云洋道：“一定会报北京的。照毕业照那天你来吗？别老是想那些有的没的。”
　　宋意在电话另一头也笑，道：“来，来。我对象的毕业典礼肯定要来的。”
　　云洋莫名其妙地又被小孩撩到，脸上发热，道：“那我先挂了？晚安。”
　　宋意道：“明天考试加油。晚安。”
　　云洋挂了电话后，宋意放下手机，望着书桌上已经做完整理好的作业，想着云洋好像和他说过很多遍要报北京的学校，又从床上起身，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数学的课外提高练习册，开始做了起来。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此时的小区几乎都已夜尽阑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处窗格，还亮着同宋意房间内算不上很亮但足够温馨的灯光。
　　宋意一边在为比平时练习难度更高的题目挠头，一边不禁暗暗唾弃自己。
　　和他云哥谈恋爱，真的会把人给累死。
　　小城的高考模拟考试时间安排一向与高考无异，唯一的差别是高三学生晚自习照常。两天的考试如同秋风扫落叶般迅速结束，留给学生们心底的创伤却是难以抚平。
　　就连云洋这次也不能例外，二模的试题最少比高考难了半个档次，在考场答题的时候没把握的题目也有几十分。下了晚自习后，云洋一身倦意地低着头走着，就连宋意叫他的名字都没听见。
　　宋意见人没听见，便径直走到云洋前面，拍了拍肩，抱怨道：“云哥，我刚才喊你呢。”
　　云洋抬头，见是他弟，吃惊道：“你大半夜出来干嘛？”
　　小城的生活节奏向来舒适得与世无争，都市中灯红酒绿热闹非凡的夜生活与在小城中居住的人们素来没有联系，工作了一天的大家更愿将时间留给家人。公交的末班车早早六点就结束，云洋实在不知道小孩是怎么在晚上出门的。
　　一中晚自习结束的时间是十点，对于小城人们的作息来说已经是很晚了。
　　一中的高三学生因为要上晚自习，几乎是一半住校，一半住在校外附近的陪读区。像云洋这样晚自习还天天骑自行车，偶尔打的回自己家的，少之又少。
　　宋意把云洋拉到路边，整个人笑弯了眼，道：“觉得我哥辛苦。来接你下晚自习。”
　　云洋担心他出门家里人不知道，道：“你出门和家人怎么说的？”
　　宋意道：“就说我去接我哥了。”
　　高三生、晚自习后同样骑自行车回家、只不过是在二中就读的宋磊。
　　宋爸爸宋妈妈为大儿子即将到来的高考紧张不已，自然会同意小孩做出“接哥哥回家”这种兄友弟恭的举动。
　　云洋反应过来，顿时觉得好笑，又因为小孩的小技俩心里发甜，揉了揉宋意的头，道：“我俩怎么回去？打的？我自行车没有后座。”
　　宋意明显有备而来，指了指停在一边的一辆自行车道：“我那辆有。”
　　是宋意之前决定再也不骑的那辆。
　　回去的时候，宋意怎么说也不愿意让云洋骑车。从一中驶出后，一路都是很静谧的，稀稀拉拉的几盏路灯照得周遭都影影绰绰。云洋坐在后座，思绪放空，闭着眼感受习习的晚风声，能听见头顶的樟树被吹得沙沙作响。
　　明明是晚上骑了无数次的路，却又因为是两个人而变得不一样。
　　云洋觉得，宋意于他而言总是有着一种无形的吸引力。无论是告白前身上属于少年的活泼气息，还是告白后成熟了许多的小大人，总是能让自己心动。
　　大半夜出门，求着与自家亲哥串通好骗过家里人，只为了让自己考完试后的心情好一些。
　　像是会给自己挑鱼刺，会把自己拉到无人的地方亲吻，会把一块娇气的蛋糕包好骑着自行车接自己下晚自习。
　　想起刚才两人在校门口的奶茶店稍作休息时宋意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块舒芙蕾蛋糕，抱怨道：“云哥，这蛋糕太娇气了，不能颠不能久放。我在城南那家店排了好久，记得你爱吃的。”
　　云洋道：“你可以不用把我当女孩子一样宠的。”
　　宋意答得很认真：“可我是你男朋友。”
　　不浪漫，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幼稚，却又让云洋心跳加速。
　　宋意边骑车边问道：“云哥，明天你们照毕业照吧？”
　　云洋点头：“是，下午前两节课照。刚好是周六，你记得来。”
　　宋意道：“可我进得来吗？上次是运动会我才进去的，还是第一次进一中。”
　　“进得来，有很多家长也会进来看。”云洋说完，又顿了一下笑道，“如果你进不来那我就出去。反正我一定要和你照。”
　　宋意道：“云哥，你撩我！你以前从不这样的。”
　　云洋没回声，想着宋意和他在一起后的种种事情，又好像是心里的依赖驱使自己那样做似的，双手环住了宋意的腰。
　　宋意一顿，却没有停下，而是相对放缓了骑车的速度。几分钟后，自行车驶出了一中前那条过于静谧的街道，路过二中，烟火气息变足了些。
　　云洋听见宋意说：“云哥，我觉得认识你真好。我刚上高中那会儿每天都手忙脚乱但又漫无目标，好像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平时性格直接的小孩难得感慨，话里的意思云洋都能听懂。
　　云洋道：“我也是。”
　　两人认识大半年、在一起大概一月后很难得地一起回了一次家。宋意把云洋送回自家的隔壁小区后，又骑到了自家楼下的车棚。
　　宋磊正在车棚外面等他。
　　宋意道：“等很久了？”
　　宋磊摇头：“没到多久，十分钟左右。你对咱妈撒谎干什么？去见女朋友了？”
　　宋意失笑，道：“没。不过差不多。这次谢啦，欠你一个人情。二模考得怎么样？”
　　宋磊瞪了他一眼，不知道那句“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却又不好意思细问，神色里全是“要不是怕穿帮后妈骂死你我早就上楼了”和“我二模考得如何都不会和你讲”，径自先上楼了。
　　宋意撇了撇嘴，一边跟上，一边心里又吐槽了他亲哥几句。
　　关于云洋的事情，宋意从头到尾都只和发小刘霖说过。
　　若是说自己不仅认识全市第一，而且这位全市第一还是自己的男朋友，怕是他亲哥会对此震惊，爸妈会把自己暴揍一顿。
　　骑了一晚上自行车的宋意晚上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床头的闹钟也没把人给吵醒。宋妈妈体谅小儿子最近学习辛苦，难得地没有叫人起床，是以宋意一觉睡到了差不多十二点醒。
　　陆续洗漱吃完饭准备出门换衣服的时候，宋意想着今天照毕业照的云哥绝对不会穿着雷打不动的一中校服，在衣橱里挑了半天后，决定穿棒球服出门。
　　清爽干练有活力，好像又回到了之前一米七几的运动系少年风格。
　　宋意坐公交到了一中后，发现云洋站在校门口等他。
　　照毕业照这种重要且有意义的事情，平时两套校服轮着换的学生们自然会摆脱其束缚，换上班级统一订购的服装。宋意刚下车就看见了不同班级五花八门的样式，中山服汉服等多到数不清。
　　云洋所在的实验班倒没有太多心思花费在这方面，只有简简单单的白衬衫、宽松款的黑色长裤以及左胸上印着设计简约大气的班级LOGO。
　　宋意笑着走过去，盯了一会儿云洋身上的班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棒球服，道：“云哥，我好像穿得花哨了点，和你这身不搭。”
　　云洋没有理会小孩的玩笑。自他认识宋意起，他就觉得宋意是个天生的衣架子，高高瘦瘦的，穿什么都好看。
　　南方的春天来得早，四月份已经是比较热的时候，宋意和云洋肩并肩地走在一中的上坡，暖和的阳光打下来，让人觉得微微有些刺眼，心里又有点痒。
　　宋意穿上运动服后完全是运动系男生阳光有活力的样子，云洋穿着白衬衫更显书卷气，两人走在一起是很搭的，宋意之前的那句玩笑话纯粹是胡扯。
　　照毕业照的流程很简单，无非是统一照完班级合照后，三三两两的好友聚在一起，在校园里的各个角落合影，留下他们珍贵的回忆。
　　云洋和几位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学匆匆合照完后，便被宋意拉着到处乱跑。塑胶跑道上、升旗台边、小树林里，乐此不疲。
　　最后一张合照，是两人有点累地躺在足球绿茵场上喘着气，宋意拢过云洋的肩，笑得无比的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