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一盏朗月

4、礼物

　　宋意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在公交车站见到云洋了。
　　自那天云洋带他去浮桥玩了一个下午后，两人的关系便越来越好。宋意甚至将他云哥当做榜样，立志要好好学习，破天荒地跑了几次办公室问了几道理科难题，把各科老师都乐得合不拢嘴。
　　聪明、有活力的男孩子，用起功来是特招老师喜欢的。
　　只有刘霖觉得他的发小实在是不对劲，每天在后座骚扰数次认真学习的小孩：“宋意同志，真的打算洗心革面了啊？”
　　“嗯，别吵。”宋意一边不耐烦地应付回道，一边想着可不能让云哥在周日问起作业来觉得他没有进步、不思进取。
　　两人每周日的见面云洋说是要慢慢教小孩学习经验，可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带着宋意在小城乱窜，哪家奶茶店出了新品、最近什么电影上映知道得清清楚楚，只是偶尔会问一下最近的学习情况。
　　就算是这样，小孩比起以前，也勤奋了太多。
　　刘霖不是不知道发小和那位一中学霸的事儿。
　　刘霖说宋意差不多中邪了。
　　可这么让宋意中邪的一个人，自上周日两个人还去电影院看了部新上映的科幻片后，小孩就再没见到过了。
　　第一天没见到的时候，宋意以为他云哥被什么事临时绊住了，在车站多等了会儿，直到再不上下一趟车要迟到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了继续等的想法。
　　于是一整天，小孩趴在桌子上，没有什么心思上课，被班主任用粉笔头砸中脑袋后，才勉勉强强坐直身子听课。
　　明天一定就会见到了，云哥也会向自己解释原因的。小孩心想。
　　但第二天宋意又像昨天一样在车站那样等，还是没等到人。在公交车上，宋意胡乱猜测着云洋生病或是家里有事各种各样的原因，想打个电话问问。
　　从书包里拿出偷偷带着的手机，宋意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连云哥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
　　尽管两个人周日都要一起出去玩，但每次都是宋意先坐公交到一中，在校门口静静地等上几分钟，直到云洋下课。从来没有类似迟到的这样意外情况发生，竟都没有想到要互相存对方的手机号码。
　　没有任何的联系方式。不知道是自己太迟钝平时没有想到要，还是云哥根本就不打算给。
　　宋意手里握着手机发呆了好一会儿，又想到自己也不知道云哥的家在哪儿，虽然两个人每天在同一个公交车站候车。
　　早晨温暖的阳光依旧透过公交的车窗打在了宋意的脸上、身上。可小孩觉得总是少了什么。
　　没有被阳光折射到有点反光的云哥的圆框眼镜、没有云哥大腿上摆放着的从来不翻的英语书和自己二十分钟从来不会停的吵闹的聊天声。
　　宋意气结，觉得阳光过于刺眼，赌气似的扯着窗帘一角，刷的一声拉上，将阳光全部挡在了外面。
　　第三天，宋意还是和往常的时间一样到了公交车站，余光瞥见站牌下仍是空空如也。这次小孩没有多等，刚好一辆公交进站，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去他妈的云哥。宋意觉得这几个月的相处甚至像是萍水相逢，有些难过。
　　和云洋的事情，宋意只对刘霖说过。不和家人说，一是认为是小事，完全没有必要；二是和云洋的交集实在不多，就算说了家人也没有机会认识，没有意义。
　　这样一看，好像两人从来没有让对方融入自己生活的打算。
　　自以为无比成熟的小孩觉得自己看得通透，晚上吃饭时却还是一副颓然的样子。宋妈妈关心询问时被宋意一句“学累了”搪塞了过去。
　　宋妈妈没多想，小儿子最近学习是挺认真，前几天班主任还打了电话专门表扬，要自己随时了解孩子的心理状态，为孩子的成绩提高保驾护航。
　　宋妈妈当机立断，饭后立马切了两小盘水果，十分难得地先进了小儿子的房间，还温柔地安慰了一番。
　　宋意应付完自家老妈后，照旧磨磨蹭蹭地艰难地完成了作业。入睡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这次期末考试一定要逆袭。
　　成绩上来后买辆拉风的新自行车，重新骑车去上学。宋意是这么想的。
　　然而在第四天，宋意还没到公交车站时，就远远地看见了站牌下那抹熟悉的身影。等走近些，发现云洋的脸色还有点急，在朝他这边的方向张望。
　　云洋见小孩走近，高兴地挥了挥手：“弟。”
　　宋意生气，没有理人。满脑子飘的都是萍水相逢这个成语，站在车站的另一侧，是离站牌最远的距离。
　　云洋愣了愣，没想到小孩会是这个反应，但这种举动的确是小孩的风格。想着自己弟应该是几天没见着人生气了，走过去笑道：“弟，上车后慢慢和你解释。”
　　小孩前几天乱七八糟想的东西在此刻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上车后还是别扭地坐在云洋旁边，等着他的解释。
　　见宋意一坐下，云洋开口道：“这几天我去北京了。物理竞赛。”
　　小孩一愣，没有料到自己胡思乱想的事情如此简单。
　　“那你好歹也得打个招呼再走啊。”宋意还是觉得这事他云哥有错，语气没有软下来。
　　“是。”云洋笑着应道，“我们领队老师指导经验过硬，人记性却不大好。记错了通知的比赛时间，周日晚自习手忙脚乱收拾了一下就立刻订票出发了。”
　　“本来想给你发个信息打个电话什么的……”云洋接着说，失笑道，“发现我俩认识这么久了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是哥的错，别生气了，给你带了礼物，看看？”
　　宋意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他云哥会给自己带礼物。
　　云洋的声线本就暖，再加上他温声细语地说了这么久，小孩的气早就消了，并觉得自己这几天的想法傻透了。
　　小城位于所在省的边陲，年轻人追求时尚的风向比起都市自然是要慢的。什么东西流行到小城这边，往往已经在大城市过了时。宋意从小到大除了假期和家人出门旅游过几次外，大城市里流行的事物是没见过什么的。云洋给他带了礼物，惊讶之余，更多的是隐隐约约的期待。
　　云洋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礼盒，递给了宋意，眼神里含着几分对对方反应的关切。
　　宋意拆开盒子，在里面静静放着的，倒不是什么流行的东西，而是一支钢笔，LAMY狩猎系列的其中一款。
　　设计简约大气，磨砂黑的颜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压在钢笔底下的，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云洋大气又端正的字——祝我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饶是宋意对于钢笔这一块上没有什么了解，也知道这支笔应该不便宜。小孩没有矫情，小心翼翼地把礼物收进书包，笑弯了眉眼：“谢谢云哥。”
　　云洋望着小孩的眉眼，心道不枉自己这么费劲地买了这支笔。
　　一个人离开比赛地点和主办方安排在附近的酒店，偷偷跨过大半个城到西单大悦城，最终在LAMY专卖店前敲定礼物，回去之后被带队老师骂得要死。
　　宋意把礼物收好后，决定关心一下他云哥这次的比赛：“云哥，比赛结果怎么样？拿奖了没？”
　　云洋笑：“一等奖。”
　　宋意对他云哥的固有认知又被打破了。小城里走出来的全国一等奖，简直不给别人留条活路。
　　连续三天跟全国的物理高手比赛是压力巨大的。做评委和考官的全国著名教学名师、各大名校学生身上那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和比平时训练难度更大的考题，让云洋紧张无比。调整心态时，云洋发现最能让自己静下心来的是小城目前的生活。
　　高三十分忙碌的岁月，在小城独特的生活节奏下却显得闲适。
　　是公交车站，是浮桥，是身边的小孩，让难捱的这段艰苦日子美好了起来。
　　两人在车中说说笑笑，宋意下车前，和云洋交换了手机号码。
　　上课时，宋意想着他云哥“上课别玩手机”的嘱咐，却还是忍不住在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偷偷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盯了云洋的联系人资料盯了好一会儿，把备注从“云哥”改成了“哥”，完全忽视了他亲哥备注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姓名。
　　有了联系方式后云洋倒是会偶尔给他发条短信，宋意每次都回，但从来不出动发，他怕会打扰到云哥。
　　“弟，今天听说你们二中这学期期末考试比一中早。怎么样，复习得如何了？”云洋发来信息。
　　“放心吧云哥，保证拿个最快进步奖。”
　　晚上小孩趴在桌上与作业奋战，最近钻研中上难度的题想着要从这一块提高分数。看到他云哥发来的短信秒回后，继续给自己打气，沉浸在题海中。
　　期末快要来了，宋意不想让任何人失望，更不会让自己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