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太后正传》叔牙子

13、第 13 章

　　刚入秦宫，芈月便被分派洒扫书房庭院。因为扫地一事是各扫一滩，平日里很少与人交谈，只是不知为何，每天芈月总是能看到一些人抱着一卷一卷的书简进进出出，期间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看她一眼。芈月虽是有些好奇，但不敢问。她也乐得清静，自顾埋头做扫地。
　　一日，芈月正在殿前清扫落叶，忽见一只蝴蝶从眼前飞过，一时兴起便追逐至草丛之中。
　　“你很喜欢蝴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芈月没有转身，几乎未加思索地回道：“我更喜欢看书。”
　　“哦？”那人好奇地打量着芈月。
　　芈月这时才回转身来，看见眼前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年纪，衣着华丽的男人，便知非比常人。但芈月天生胆大，开口便问：“你是秦国贵族？”
　　“你怎么知道？”那人反问道。
　　“只有贵族才能穿这么好的衣服。”
　　“嗯，有理。”那人点点头。
　　“你常来书房看书吗？”
　　“不，只是偶尔路过。”那人答道。然后和蔼地笑着问道：“你多大了？为何喜欢读书啊？”
　　“我十七了。”芈月不失天真地回答：“因为看书可以知道很多事情。”
　　“哦？那你多知道些什么事情啊？”
　　“嗯，”芈月略加思索，答道：“比如说秦国是嬴姓，赵氏。对不对？”
　　那人听芈月能知道这些，吃惊不小，正待说话，芈月又说道：“而我和屈原都姓芈，他是屈氏。”
　　“屈原，屈原是谁啊？”那人是在忍不住抢着问了一句。
　　芈月突然意思道，在秦国宫内提及楚国之事空有不妥，便调皮地说道：“不告诉你。”
　　那人见眼前女孩如此顽皮不禁哈哈大笑，说道：“你不是喜欢看书吗？好，明天这个时候带你进书房。”说完，转身大步走开。
　　芈月站在原地，望着那人的背影，头不自觉地外向一侧，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翌日，芈月还在洒扫庭院，一位宦者走到近前问道：“你就是芈姑娘？”
　　“我就是啊。”芈月疑惑地打量着来人。宦者也不说明来意，直接要芈月跟自己走，说道：“跟我来吧。”
　　芈月想起昨日之事，知道定是昨日那人让他来接自己的，也就不再多问，径直跟着宦者朝着一座宫殿走去。
　　先上台阶再就到了宫殿门口。宦者走到门栏处并不通报，只是伸手示意让芈月直接进去。芈月三两步上完最后几级台阶，抬腿迈步轻声跨过门槛。
　　大殿内空无一人，四下里悄无声息。宦者把芈月引到一个几案前，依然不说话便退了出去。
　　芈月环顾四周，靠边都是书架，架上满是一卷卷的书籍，案几上放着一卷半开着的竹简。盘腿坐下，拿起书卷慢慢展开，看见上面写着：“惠施多方，有书五车。”芈月仔细看着，好似没怎么看懂。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报号：“国君驾到！”
　　芈月吃了惊，吓得把书卷丢落在案边地上，发出啪啪两声。
　　随着这声通报，有个衣着华美的人出现在芈月面前，芈月只一眼便认出正是昨日在庭院内见到的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立即明白自己被叫到这里来一定就是这个人，这人竟是秦国国君，芈月吓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剩下扒在地上的份了。
　　秦君看了看丢乱在地上的书卷，问道：“你看得懂吗？”语气十分和蔼。
　　芈月鼓足勇气小声回答道：“似懂非懂。”
　　“寡人，”秦君赵驷突然觉得着和小姑娘说话有可能吓着她，便又改口道：“我只你昨日说的屈原是谁了，莫不是楚国的贵族公子屈原吗？”
　　“你怎么知道，”芈月来了劲头，随口问道：“你也认识他？”
　　赵驷没有回答，反问道：“这么说你认识这个屈原喽？”
　　芈月坐起身来，双眸放出亮光，用力点点头。
　　“你怎么会认识他？你来自楚国？那你怎么会在义渠敬献的礼物之中？”
　　国君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芈月想起这几年来的所有不幸遭遇，鼻子一酸，嘴角一歪，泪水如同闸水一般夺眶而出。
　　秦君赵驷望着眼前痛哭流涕的女孩，知道她一定经历了不少，自己的一番问话问到了女孩的伤心处。他拿出一张绢帕递给她，鼓励她把经过说出来。
　　于是，芈月就把父亲如何从军，又如何失踪；母亲如何改嫁他人；自己如何认识屈原和楚国太子熊槐；；如何被误解而连累父母一起赴丹阳换防；如何在路上遇见强人，然后被赵国太子赵雍解救；父亲如何受伤，一家人如何被掳掠到义渠；父母如何先后死于义渠，自己如何被献于秦国等等事情的前前后后一股脑都说了出来。说完禁不住再次号啕痛哭。
　　秦君赵驷静静地听完芈月的陈诉，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他深深地被眼前这位苦难的女孩打动，他没法想象人世间还有这样苦命的人。芈月苦难的身世令他想起自己的童年，自己年幼无知触动了秦国新法，伯父被剜去鼻子，自己被流放他乡，一路之上风餐露宿，历经坎坷的往事。他眼眶湿润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抚摸了一下芈月的发髻，算是对她的安慰，然后他捡起落在地上的书卷。
　　“丫头，”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你知道这八个字说的是谁吗？”
　　芈月听到问话，收住了哭泣。她擦干眼泪眼望着秦君。
　　“此人就是魏国的丞相惠施，此人治国有方，而且很有学问，据说他拥有的书籍可以装满整整五大车。”
　　他看芈月平静下来听得入神，又说：“他和你的身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有些因果关系的。因为齐魏相王这个主意就是他出的，而且还相互说好要共同对付楚国。你想啊，倘若没有这次齐魏相王，楚威王就不会被激怒；倘若楚威王没有被激怒，你父亲就不会出征；倘若你父亲没有出征，就不会被俘失踪；倘若你父亲没有失踪，那你的母亲就不会改嫁了。你说这个惠施是不是和丫头你有些渊源呀？”
　　他不无诙谐地说完这番话，话尾还故意脱出长音，引得芈月破涕为笑。
　　见芈月笑了，他说话的语气也轻松了许多，继续调侃着说道：“嗯你的经历虽然坎坷，但是你却十分了不起你知道吗？”
　　芈月眨着双眼，一时不知道他说此话的含义。
　　“你看啊，你见过楚国父子两代国君，见过赵国太子，见过义渠王兄弟，如今又遇见了寡人，我。你说你小小丫头是不是和君王很有缘啊？”
　　“那我还见过很多很多的贫民呢。”
　　芈月不失童真的抢白引得秦君赵驷哈哈大笑。
　　“嗯，”赵驷很开心，随即认真地说道：“从明天开始，不，从现在开始，你就留在我这书房，陪我天天读书写字。你看可好？”
　　“嗯！”芈月脸上终于露出开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