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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十六回 游春日碧流众仙会 踏青季暗域鬼魅生 ...

  •   过了二月二,学中便要开馆了。
      我与采兰姐姐一同在钤玒馆安顿下,小雪也回了白府。
      今年开春馆,小瑷将那挂厚刘海儿撩上去了,整日晃着那发亮的大脑门子,又被我好生嘲笑了一番。其实小瑷脸极小,偏生了个大脑门,被我逮住机会一阵败坏。我们俩一日里不互相排揎两句这一日也过不来。
      因着常在晨鸢坞里读书用饭,一来二去,便与顾云深熟络起来。她为人极和气,官宦世家,从曾外祖父一辈起便在朝为官,她却没有一点大小姐架子,与我们相处从来都是如冬日暖阳般舒坦。爱笑贪玩,天性灵透却不爱读书,总想着出去玩,即便如此功课却从不落下风,真真是个奇才。只是同我一般,体虚气弱,动辄手脚冰凉,笑声也时常是有气无力的。小瑷身子也不好,时常胃疼。我常与二人说笑,可巧,如今三个病秧子竟凑一处了。
      刚开馆时,我便与云丫头商议艺华节之事。每年五月初三是馆中的艺华节。艺华艺华,是为了展示馆中姑娘们才艺双绝光景,我朝荣华盛世气象,艺华堂也是因此得名。逢此良节,学里的姑娘们或歌或舞或琴或赋,总是十八般武艺皆要拿出来过一番,只求晚宴上的先生们瞧上一眼,万一记住了混个面熟,哪怕对试之时能多一分胜算也是好的。
      我起初本无意费心做这些事,唯愿专心将手里的书读熟读透,扶霜却点醒了我,这样出头露面的事我去岁已避过一轮,若想金堂对试多分筹码,如今竟必须要争风头了。去岁偶然去过几次艺华堂练舞,巧之又巧,竟回回都撞上云丫头。此次甄选节目,我见她也爱舞,便邀她一同艺华节献艺。我知在艺华堂学艺的姑娘们舞技非同一般,若能有机会与她们切磋定大有长进;二来我与云丫头确都是爱舞之人,能在繁忙学业中觅得些时光做真爱之事,实在难得,也算对得起自己。
      如此我们便议定了准备排舞。我在寒休时早已拟了几支曲子,我们细细选了,定了一支《山鬼》。《山鬼》既是屈夫子的文采之作,合我们东苑诗词学生的身份,讲的又是岐山女神,词作哀怨多情,正合姑娘们跳。我便将此舞呈了上去。
      既定了曲子,我与云丫头便夜夜排练。因皆是体虚之人,这舞排起来格外费劲,常是尽心尽力琢磨,反复打磨,动辄满头大汗,气喘不匀。但见这舞从初俱雏形到日臻美好,满心欢喜亦无可比拟。其间种种苦乐,唯自知耳。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开春馆方几日,戴时飞便召集我们几位姑娘,查核寒休里每人遴选文章的结果。我与双忻选出的文章交与她,皆被录用,倒是南北苑那两位姑娘,有几篇不合戴时飞的意,还落了她好一通数落。戴时飞将我们几人拟定的文章列了单子交与先生过目,最终定下了十五篇。分派下来每人应写三篇注解,我们便各自领了文章回去写了。
      回来路上,我低声与扶霜道:“扶霜,你可瞧见稚蝉腕上的镯子了?”
      扶霜思忖道:“姑娘说的可是那个玉镯?”
      “不错。”
      “瞧见了,稚蝉刻意显摆,谁能瞧不见。”扶霜冷笑道。
      “一个丫头,纵是戴时飞的贴身之人,带那样好的镯子,也太招摇了罢?”我皱眉道。
      “逢年过节,亲戚走动送礼也是常事,前阵子恰是过年,丫头们借此时也得些赏罢?”
      “可那是和田玉镯,黄金有价玉无价,和田玉乃世间名种,那样好的成色实不多见。不论旁人,便是你如此的身份,在白府这许多年,小雪可曾给过这样的东西?”我反问道,“且上头雕刻的暗纹式样也奇特,市面上没有,相似的图案我也只是跟着爹爹在朝廷命妇身上见过。她一个丫头,平日里戴的镯子尚且如此华贵,遑论戴家得有多少不该有的东西!”

      过了清明,照馆里的规矩,都有司行先生择一日朔休或望休,带着各苑姑娘们出去踏春。一来应当时节气散心,二来益于姑娘们交游结友,增广见闻。
      今岁出游的日子定在了三月三十,正是天气回暖,大地春晖。
      我教烛荷说与小雪,此回晦休便不回去了。烛荷回来说正巧,小雪那日正准备约几位哥儿一同出去跑马,如此两下里不耽误。
      今日早早用过饭,我便叫烛荷去叫小瑷一同出门。张独玉和陆均安推说身上不好,不得出去了。我朝扶霜撇撇嘴,心下道:“哪里是身上不好,分明是怕耽误了她用功读书。”
      成日间在书房里拘着,难得出来透透气。为着出门方便,我特特用素银束冠将头发全部高高挽起,耳坠子也换成了两枚不啰嗦的杏黄猫眼儿石耳针。因平日里怕冷,虽已是暮春时节,可郊外不比城中暖和,又要在外面闹腾整整一日,怕着了风,我仍旧穿了件淡紫玉兔纹厚棉衣,加绒下裙,外头还加了件明黄斗篷。如此,郊外春风虽还有些寒意,但我手脚皆能暖过来,也就不怕了。
      司行先生早已打点妥当,一溜马车候在东苑侧门外头。快到时辰,姑娘们三五成群,陆陆续续地从房中出来,我不与你一车她要同你一路,这辆车新了那辆车又小了,总是这些琐碎事争执个没完。我与小瑷、云丫头、芳菲四人早并坐一车先行,一路上倒嘻嘻哈哈,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碧流河流经钤玒馆蜿蜒至郊外,下了马车,眼前竟是一片开阔之景。碧流河到此处汇入一片大湖,夹在两山之间,正是湖光山色相合。
      姑娘们好些日子不曾出门,如今一下车便撒开欢儿四处跑,戏水的扑蝴蝶的捉蜻蜓的,皆是一般的闹腾。
      我张开双臂深深吸了几口气,在城里待久了,尽是尘世的繁杂浊气,许久不曾在天地精华中净净心了。
      云丫头有几位碧流城中的发小旧友也在钤玒馆中进学,不过分散在南北各苑,平日里见的机会不多,此刻被拉到那边与她们玩去了,剩我们三个一处。
      扶霜早约了百灵伴樱备好了风筝,趁着此次踏青出来放风筝放晦气。
      “三位姑娘身子都不好,如今开春儿了,去去晦气,也活泛活泛筋骨。”扶霜抱着一只蝴蝶风筝递在我手上。
      我扯出二十多尺线,教扶霜远远举了风筝,看好了身后无人,用帕子垫了手,趁着一阵风来,大喊“放手!”。扶霜将手中风筝奋力一扬,我借着这力一面将线高举逆风扯着,一面倒退着小跑几步,待风筝高了便稍稍住了脚步,将力道皆放在手上,控了力气边抖风筝边放线,等到飞得更高了便再退后几步,又顺势将线放出去一大截,线轮子骨碌碌转得飞快,磨得手指火辣辣的,几乎要停不住,此时风又大,风筝便有些左右摇晃不稳。我沉住手腕向下较劲,只几下便将风筝治得服服帖帖。最后瞅准时机再放出一长串线,风筝便高高悬在了天上,底下的线带着弯弯的弧度。
      方才瞧着挺大一个风筝,此时映着蓝天,只有书本大小了。
      我将线轮子倒了倒手,纵是垫了帕子,方才风大放线时手还是磨得火辣辣发热发疼。
      扶霜在我身边拍手叫好:“姑娘真厉害!”
      我自是有几分得意。
      “哟!姑娘快瞧小瑷姑娘!”扶霜“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瞧,只见小瑷线放了几十尺,那只黄莺风筝还拖在地上。她偏不信邪,教百灵举着又是一通狂跑,风筝如吃醉酒般晃着脑袋左摇右摆,飞了片刻便一头扎在了地上。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将手中风筝线轮递给扶霜,朝小瑷走过去。
      “哎,放风筝这事你可就不如我在行了。我自幼爱闹腾,年年春日里缠着爹爹娘亲出去玩,放风筝的手艺可谓出神入化。”我接过小瑷手中的风筝,将线收了大半,自夸道,“不能一直跑,主要是靠抖线,得扽着风使劲,线抖得好了,风筝就能借着风力一扯就上去了。等到风筝飞得高了便好把握了,就是风大也不怕了。”
      说着我便将小瑷的风筝放上去了,小瑷张着嘴眼巴巴看了片刻,便扑过来要和我抢。
      我们两个并肩站在一处,风筝也一左一右飞得极稳当,引得好些人朝这边望。不多时竟有一位东苑的姑娘羞怯怯凑过来道:“林姐姐,你的风筝能不能借我扯一扯,我的总是放不上去,我想试试放上去是什么感觉。”
      我认得她,名唤勾婳。平日里和小瑷走得很近,
      我将自己的风筝交到她手上,从她地丫头那里接过一只花风筝,笑道:“这有什么,把你的风筝给我,我替你放。”
      一时间,湖面上头便高高飞起来三只风筝。
      放了风筝,我扭头见小瑷脸色不大好,便问:“你怎么了?”
      “我有些冷。”小瑷紧皱眉头,声音低沉,面色发青,嘴唇也有些发紫。
      “方才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病了?”我探了探她额头,还好,不曾发热。
      “我们姑娘今早因赶着出来,在风地里吃了几口香煎豆腐,下车就开始犯恶心。方才还忍着不愿说,以为放了风筝心情松快了能好些,谁知跑了几步竟愈发厉害起来了。”百灵接了风筝线,半扶半搂地搀着小瑷。
      “这是吃了油腻之物,一路马车颠簸又着了凉,一阵难受窝在胸口了。”我摸了摸小瑷的手,冰一般凉,这才发觉她竟只穿了件薄纱单衣伶伶俐俐地便出门了,气道,“真是作死,才不到四月你怎么就穿上单衣了,这样的衣裳风一吹就是个透心凉,碧流城的夏日本就来得晚,这个时节天气时冷时热的最伤人。”
      骂归骂,我还是将身上的大毛斗篷解下来罩在她身上。
      “使不得使不得,你身子也不好,万一冻坏了你那我罪过可大了。”小瑷忙推道。
      我翻了个白眼,手上却用力将她按住:“我身子是不好,可我脑子好,晓得天冷出来要多加衣。不像你,这样的天气穿了件纱的就敢出门!我里头的衣裳是棉的,中衣还穿了两层,脱了这一件不碍事!”
      “唉,又麻烦你了。”小瑷低了头面露无奈,“我就试着前两日天气躁得很,寻思着今日也热,才没加衣裳。”
      “啰嗦,赶紧穿上!”我给她系好带子,将斗篷两头拉到胸前捂严实了。小瑷身量比我矮些,这斗篷我穿着正好,罩在她身上都快拖地了,“护好胸口,你又有胃疼的毛病,吹了风可不是顽的。”
      “林丫头,我怎么觉得,有些心动啊?”小瑷难受着还不忘皱眉作妖。
      “心动是应该的,方才才替你放了风筝,此刻又仗义援手,救你于水火之中,按西厢琵琶的路数,你该以身相许才对。”我一本正经道。
      “嗯……你要是个男儿身,说不准我还真就嫁给你了。”小瑷细细思忖半晌作娇羞状。
      “你?算了罢!太蠢,娶回家来我嫌心累!”我说的是真心话,小瑷不让人省心,真娶回家来不知道要惹多少麻烦。
      当然,我自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让扶霜拿来了手炉和水囊,试了试水温,打开递给小瑷:“这是早晨新灌的热水,一路上和手炉包在一起,还是热的。快喝几口将寒气压下去。再抱着这个手炉暖暖心口。”
      扶霜又用帕子将草叶上残存的露水皆打落了,从车中拿来两个鸭绒软垫垫上,扶霜素来最仔细,我读书费神,这些琐事我想到的想不到的她皆能替我料理周全。我搂着小瑷坐下,她靠在我肩头歇了一盏茶的工夫,脸色果然好了许多,恶心的毛病也去了大半。我一脸得意。
      “是……林妹妹吗?” 背后突然传来一句试探。
      回头瞧时,是一位高瘦姑娘,齐眉穗儿,眉眼温婉,翘鼻小口,不是苏灵雨是谁?
      艺华堂内有位姑娘姓苏名灵字灵雨(音玉),人品坚毅,干脆果决,四肢修长,修近六尺,天生奇才,为舞而生,一舞能惊万物生灵,入艺华堂不过一年便成了掌艺姑娘,在艺华堂这两月,我与她相遇过数回,可惜一直不曾深交。
      我忙起身笑道:“苏姐姐!”
      “果真是林妹妹!我方才远远瞧着像是你,又不敢认,仔细辨了这半日方才过来。”苏姐姐笑道。
      “这位是……?”小瑷因问。
      “呀!忘了引见,这位是甄可瑷,明玥妹妹,我的知己好友。这位是苏灵,灵雨姐姐。”我忙道。
      小瑷与苏姐姐见过礼。
      方说了几句,我只觉苏姐姐的乡音有些耳熟,因试探道:“听口音,姐姐是川渝人?”
      “哦豁!你咋个晓得咯!我似成都府的!”她面露惊喜之色,突然蹦出来一句家乡话。
      乍听此一句,我掌不住笑道:“姐姐真是爽利,玳艺喜欢听各地乡音,尤爱巴蜀方言,甚为有趣。从前在家乡也有成都人做生意,玳艺常去那家铺子买吃食,跟着听过几句,不过会听不会说罢了。”
      “哎呀!不得了好巧哦!能遇到一锅听得懂我讲话滴人太不容易辽!”苏姐姐顿足笑道,“哎哟,你们不要一直姐姐姐姐得叫嘛,显得多生分滴!屋头都喊我三丫头,你们也喊三丫头就是喽!”
      正说着,一阵马蹄呼喝之声从身后由远及近,我回头远远望着四五位少年骑着高头大马狂奔而来,当中一位的身影极是熟悉,雪白坐骑模样也很是眼熟,待到马跑近一瞧,竟是小雪!
      到了跟前儿,小雪飞身下马,朗声笑道:“文卿,真是你啊!我方才在河边一眼就瞧见了!”
      “你你怎么在这?” 我目瞪口呆,只当自己眼花了。
      “你怎么在这!”苏姐姐与我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竟也是目瞪口呆之色,紧又接了一句,“怎么到哪都能碰见你?”
      “早先跟你说过我今日要出去跑马的嘛!”小雪身旁一位着深蓝圆领袍的公子也是一脸惊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位公子比小雪略略矮些,细瞧时极深的双眼皮,极大的眼睛,顾盼有神,眼下两弯一分宽的卧蚕,高挺鼻梁,一头长发披在身后,饰以一方云纹银簪,纤腰束素,身姿挺拔,气度不凡,很有几分上界游仙的飘逸神态,行礼时能清楚的瞧见手上的青筋。
      此时轮到小雪目瞪口呆,转头问这位公子:“你们认识?”
      “这是我青梅竹马的苏灵雨,去岁订的亲。因我们二人皆在碧流城上学,故而家里在城中租了几年宅院。”这位公子牵起苏姐姐的手与几位公子引见,说起苏姐姐,他眉眼里皆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恍惚觉得这神情有几分熟悉,细细思忖,方知小雪平日里与我说话时也是如此,不觉低头笑了。
      苏姐姐才是好笑,这公子话音未落,她便一把拽了他来我们跟前儿:“这是我新认识的林妹妹甄妹妹,这是我家陈昭,字行朗,他在家排行老二,你们只叫他陈二就是了。”
      众人皆大笑。
      小瑷也是淘气,一见小雪下马,早就叫百灵去招呼了云丫头芳菲过来,围观这位碧流城姑娘们人人倾慕的小白公子,林姑娘的未婚夫婿。
      将至我时,小雪竟一改平日里的羞怯之态,大大方方搂着我肩头满面得意笑道:“这位是林玳艺,表字文卿,是素清未过门的娘子。”
      “哦!”陈公子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这位便是小白常提起的林姑娘啊,怪道整日里与我们说,如今得见真容,果然好人物品格!”
      小雪竟一句也不虚客套,转又向我笑道:“这位陈行朗大哥,是成都府世家子弟,比我年长一岁,当日我们同在太虚书院上学,相识多年了。”
      小雪最后拉了一人过来,笑道:“这位是程煜程兄弟,表字少游。比我年少一岁,他的先生正是从前教我的先生,去岁有回集会先生同叫了我们二人,这才得以相识。”
      我这才瞧见小雪身边还有一位腼腆公子。那少年约摸十七八岁,比小雪多些稚气,模样也更秀气。内双丹凤眼,极瘦的脸,削尖下巴,樱桃唇,浅碧色直裾,上盘头发用晶莹羊脂白玉书束冠理得妥妥贴贴,益发显得精致可怜。细窄小腰,只是脸盘儿实在小得惊人,身子瞧着也极瘦弱。
      小雪引见,程公子忙行一礼,红脸低了头。
      云丫头打趣我道:“哟!这回踏春可是巧了,怎得你们四位倒凑在一处了。瞧你和苏姐姐都出双入对的,就剩我和小瑷孤孤单单凄凄惨惨。”
      “云丫头,旁人说这话还有情可原,你这位人人争求的顾家千金说凄惨二字可不怕打嘴?”我笑顶了一句回去。
      “顾家千金?”小雪一怔,忙作揖道,“可是顾敏顾大人府上的顾姐姐?”
      “正是正是,小白公子,小时候我随母亲去府上造访,还见过你呢!”云丫头竟是笑道。
      “幼时相见,如今素清竟不能相认,实在是眼拙,请顾姑娘见谅。”小雪面露愧色,又作一揖。
      “不妨不妨,城里各府上原是姑娘多,小白公子又不在内帷厮混,认不清也是常事。”云丫头款款笑道。
      “今日可是再巧也没有了,如此盘根错节,算来认去竟皆是旧友故交。”我笑道。
      小雪那边四五位公子,加上我这里小瑷云丫头芳菲勾画,十来个人少不得一一引见认识,你是我同窗我是她发小,足有半盏茶的工夫才全认明白了。
      那陈公子与苏姐姐是一路性子,不认生又爱顽笑,说不过两句便哈哈大笑,乡音又是招笑逗乐,一时将大伙儿都逗开心了。程煜羞怯得可爱,除了见礼时低声说过一句,这半日竟未再开过口,那神态活脱像半年前初相识的小雪。
      “你不是约了好友去跑马了吗?”我仍是觉得太巧,转头问小雪。
      “是啊,就是这几位公子。平日里我们跑马皆是在此处,方才听见这边嬉闹声,我只当是哪家姑娘出来踏春,远远一瞧竟是你,我便赶忙奔过来了。”小雪笑道。
      “哟!这就是你天天念叨的小白公子啊!果然一表人才,气度不凡,秀色可餐哪!”小瑷一脸坏笑,只一句便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就数你磨牙!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我笑瞪了一眼,作势要掐她脖子。
      我们这厢说得热闹,忽然一声娇音由身后传来:
      “哟!这位是小白公子罢?”
      各位公子姑娘皆住了口,回头看时,却是一位穿得甚为夺目的姑娘,一身大红百蝶穿花齐胸襦裙,外罩一件重工刺绣牡丹大袖衫。我认出是我们东苑姓汪名青茗字白莲的,因平日里说话的机会不多,不晓得人品脾性如何。她身边还有一位姑娘,凌霄,字青云,当日初上书房时便相识了,与戴时飞十分交好,如今她们一来,我心下便有些紧。
      小雪闻声回头,揖了一揖,低眉道:“正是,在下白素清。”
      “呀,白莲眼力不错,方才在那边便瞧着公子面善,过来一瞧果然不错。”汪青茗满面含笑,用绢子掩口凑近几步道,“知净哥哥真真是自小的模样,未曾大改啊!”
      小雪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就势又行一礼,正色道:“姑娘说笑了。 ”
      听口气我方才只当汪青茗也是小雪的故交,可细一想又不像。后来听得她叫“知净哥哥”,我又以为是小雪的亲戚,可是听到如今竟不是这么回事。不知何处别扭,我只觉听汪青茗说话哪哪都有些不得劲。
      汪青茗突然没头没尾说了一句:“白莲记得知净哥哥喜欢品茶,可巧,白莲的名就是茶呢!”
      我倒是有些懵,在白府也有些日子,我还真不曾见小雪爱吃茶。
      果然,小雪皱了皱眉道:“素清不爱吃茶,想是姑娘记差了。”
      汪青茗有些尴尬,低头娇媚一笑,转头正瞧见云丫头,娇声道:“哟!顾姐姐也在啊。”
      云丫头淡淡一笑道:“汪姐姐好。”
      我瞧云丫头的态度有些古怪,她素日是无傲气的,待人也极和气,不知为何今日对汪青茗爱搭不理。我料定其中有缘故,便悄悄扯了扯小瑷,朝汪青茗使了个眼色,微微摇摇头。小瑷立时领会了,不再与她多言。
      “几位妹妹好生玩,方才戴妹妹说要找我们说话,也差不多该过去了。”凌霄转对汪青茗笑道,“白莲,咱们该走了。”
      汪青茗脸色有些不好看,转又笑道:“知净哥哥好好玩,等过几日空了白莲再到府上与你说话。”
      小雪只客气一笑,便不再多言。
      见她们走远了,我笑道:“素清,你且与几位公子略坐一坐,说说话,我借你的马一用。”
      “做什么?”小雪眨巴着大眼问道。
      “小瑷这丫头不太会骑马,想放放风可是自己又不敢,今日机会难得,我带她在这湖边跑一跑。”
      小瑷一听这话早乐得蹿到天上去,连声道好。
      小雪哭笑不得:“你可万万小心,千万别摔了。”
      “我你还不放心!”
      “你自己一个人我还放心些,只是再带着甄姑娘,摔了你倒没什么,摔了甄妹妹可不是顽的。”
      “小白公子放心罢!林丫头绝对不会摔着我的,我信她!”小瑷抢道。
      小雪听罢挑眉一笑,意味深长地冲我“噢”了一声。
      众人新交了朋友甚是热闹,又加着三姑娘陈二公子两个活宝,干脆并了一处,在湖边席地而坐,足聊过了日中也不觉饿。
      这时节,过了正午未时未尽便有些凉气,司行先生们便催着回去。
      临散时,小雪叫住扶霜问:“扶霜,今日与我搭话的那位姑娘,是哪位大人府上的?从前与咱们家可有来往?如何认得我?”
      “公子忘了?是汪大人府上的姑娘,咱们两府不过年节下走动走动,从前跟着公子时扶霜见过她好几回,只是公子不在这些事上留心罢了。”扶霜笑道。
      偏生我走得慢耳朵又尖听见了,低声笑道:“怪道你方才不与她多言,原来是认不清怕露怯啊!”
      小雪笑道:“人情世故的这点子面子功夫我也不会做不成?不过是瞧她也忒热情了些,我素日又与她不熟,众人面前上来便说我幼时怎样怎样,那口气倒像是青梅竹马一般。后来又一口一个知净哥哥叫着,听得我后脖子直发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正经三叔家五妹妹都不曾这么叫,我若应了,将你置于何处?只是我都这样淡淡的了,她还这般没眼色说个不停,我还不能太拂了她的面子,着实尴尬。”
      我老早便觉得汪青茗这回来得不合时宜,如今听了小雪这一番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临走时,小雪又絮絮嘱咐了扶霜一大篇,无非是照顾好姑娘,不可让姑娘受累,有事速来报。听得扶霜发笑,直推他走:“公子操心自己罢,姑娘好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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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十六回 游春日碧流众仙会 踏青季暗域鬼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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