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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十三回 别女学文卿归故里 盼幼主青砚叙闲情 ...

  •   方入寒试,我便时时觉得腹痛发凉,算日子是快来月信了。这几日稍有点风吹草动便疑心是月信到了,只求着能拖一日是一日,千万别来得不是时候。千怕万怕,还是赶在了寒试最后两日来了。晨起便疼得一阵阵冒冷汗,到过晌考最后一科的时候,已疼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扶霜烛荷两人费了大劲才将我架到书房门口。一个时辰我腹中如刀绞,脑中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地一跳一跳。忍着疼好容易将卷子答完,挣扎着出了书房,方出门二人就拥上来将我用两件大毛长斗篷前后围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还备了两个手炉,一个暖手,一个暖腹,好歹将我接回了东苑。
      北苑的姑娘们寒试结束得早,采兰姐姐放心不下我,本欲在馆中等我寒试过后一同回璧山城,但我知晓每年年底这个时节都是悬壶堂盘点药品清理账目的忙季,往年都是采兰姐姐与伯母在堂中帮忙,便告诉姐姐有扶霜烛荷照料着我,让她先回去了。
      堪堪过了十日,寒试已毕,告示也贴得差不多了,寒休就在眼前了。
      考完最后一科,从书房回来的路上,天色已有些暗了,小瑷都如脱了缰的野马,一蹦一蹦地几乎要蹿到天上去了。
      “我的天!从八月里入馆到现在我还一直没回过家呢!可真真是把我给想坏了!”
      “可不是,我也一次都没回过璧山城,也不知家中如何了。” 今日腹痛虽有些缓解,终究是身子虚走不快,想跟着小瑷一块蹦跶也是力不从心。
      “现在评好评坏我都不管了,就想着赶快回家见爹爹娘亲!”
      想起爹爹娘亲,我心中一阵酸涩。不过强忍下去,不想扫了小瑷的性。
      扶霜忙笑道:“甄姑娘慢些跑,仔细摔着。”
      用过晚饭,我与扶霜收拾行李。此番不是回白府小住,是回家歇息两月,要带的书籍衣物自然多了不少。
      我才收拾了几件衣裳便心里烦乱,合了眼皱了眉头。
      扶霜悄悄道:“姑娘歇歇罢,我与烛荷动手就是了。”
      “来时的东西都是青砚打点的,有些衣物怕你们找不着。”我闭了眼没精打采。
      “姑娘忘了,入馆时是我与姑娘一同安置的行李,什么衣物放在何处还记得住。”
      “真是我记性不好了。”我叹了口气,这独自一疼连带着脑子也不好使了。
      “姑娘乏了,到床上歪着罢。若是心里不好受,等下叫烛荷打了水来,姑娘擦了脸漱了口便早些安睡罢。”扶霜帮我宽了外衣,扶我到床上坐着。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许是几个月来辛苦读书,今日总算能歇歇,再者,小瑷提起爹娘我心中又委屈难过,加上月信腹痛抽空了力气,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乏力,头刚一沾枕头便昏睡过去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了。
      阳光带着温暖透过窗纸照射进来,浮尘在光束中打着转,起起伏伏。不必出门就能觉出,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
      因为寒试已毕,双忻和均安都还未起,张独玉倒是醒了,靠在床头半倚坐在床上,捧了本传奇看得津津有味。
      “姑娘醒了。”扶霜见我起了,将衣裳披在我身上。
      “什么时辰了?”我揉了揉惺松的睡眼,低声问道。昨日虽睡得早,但连日温书加上筹备编书,总还是没有解过这几月来的疲乏和揪心。
      “已经巳时了。”
      “巳时了?”
      细想想,入馆小半年,我竟一直是卯时起身,从来不敢偷懒。从前在家时,我还常常赖个床,直睡到日上三竿,娘亲带着青砚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地来掀被子,笑骂“织忆也不知道教姑娘早些起,睡到这个时辰哪里还有个大家姑娘的样子!”
      “见姑娘睡得沉,便没叫您,左右今日馆中也无事,歇息好了,路上才能舒坦些。” 扶霜悄悄道。
      才说完,只听得“哐当”震天的关门声,张独玉出去了。此人一贯如此,对这屋里的桌椅门窗连带着自己的妆奁器具仿佛有仇,不砸个哐哐打响不过瘾。
      扶霜瞥了一眼屋门,低声道:“今日一早东苑贴了最后一榜告示,烛荷已将答卷取回来了。昨日我们已将行李打点妥当了,行李铺盖和杂物不需带走,只是秋冬的衣物带回去,书箱已验看好上了锁。姑娘若不放心,可再查验一番。”
      “不必,你做事我自是极放心的。劳烦你和烛荷姐姐辛苦到那么晚。”
      我懒懒地漱口擦脸,吃了几口扶霜备下的点心。扶霜烛荷已将行李打好了包裹,书籍讲卷也锁进书箱里,随时可以起程。
      我披了件杏黄玉兔月云纹斗篷站在廊前,暖洋洋的冬日照在身上,偶有几丝小风却不甚冷,只有几分凉意,瞬间觉得头脑都清醒了许多。瞧着东苑的丫头们来来往往,不少面生的小厮提大包小囊进进出出,姑娘们行色匆匆,皆是收拾了行囊要回家了。
      “马车可备好了?咱们何时启程?”
      “公子已在东苑门口候着了。”扶霜笑道。
      “小雪已经来了?何时来的?你为何不早说?”我一惊。
      “公子特地嘱咐了不让说,说让姑娘缓缓地来,别着急。”扶霜一如既往地不紧不慢。
      “他不急,扶霜姐姐你也不知道提点我一声,哄得我傻乎乎在这里等。” 我皱了皱鼻子,冲着扶霜做了个鬼脸,“叫人将行李搬出去罢,跟小雪说,我去和小瑷云丫头道个别,就来。”
      去了晨鸢坞匆匆和小瑷云丫头道了别,临走小瑷还不忘打趣一句“哟!你家白公子恭候多时了罢!”
      出了东苑偏门,顶头便看见白龙坐在马车旁,垂着双腿晃来晃去。小雪在马车旁踱步,不时朝门口张望,见我出来,忙迎上来。
      “等多久了?”因着身子虚,我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没多久。”小雪握了握我的手,眉头紧蹙道,“怎的手这样凉。”
      “无妨,冬日里就是这样,手脚冰凉,这几日更是。”
      “先上车罢,车里备了毯子和手炉。”小雪扶我上了车。
      出了碧流城,我只觉马车从城门一路往西去了。
      “咱们这是……回璧山城?”我撩起帘子探头望了望,我虽不擅记路,但方向还能认得清。
      “是,直接回家。”小雪笑道。
      “不与姑姑道个别?”
      “无妨,与姑姑不用在乎这些小节,近年关了公务繁忙,姑姑这几日早出晚归,过几日还要出府,便叮嘱我别耽误了日子,直接送你回家即可。”
      “好久没回家了。”我低头喃喃道。
      马车上到底不比屋里,纵有斗篷手炉,坐着不动,不过半个时辰就觉得腿脚都冻木了。
      我幼时却是个极不怕冻的,三九天也在雪地里和采兰姐姐打雪仗堆雪人疯得满头大汗,娘亲生怕我闪了汗着了风寒,爹爹却说小孩子火气壮,疯疯跑跑出出汗不怕的。倒是及笄之后,动弹少了,越发觉得没力气,渐渐地竟开始畏寒了。
      如此胡思乱想了一路,与小雪说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打不起精神。小雪见我这般形状,便解了自己身上的斗篷罩在我身上,令我靠在他肩头歇息着,不知不觉,我便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冬日里天黑得早,进璧山城时,天色已暗了。
      一入城门,小雪轻声叫了我醒神,怕等下起猛了头晕。
      我撩了帘子,看着马车一路走过悬壶堂,走过绸缎庄胭脂铺茶庄,最后经过五味斋,停在了林府门口。
      几月未见,我自幼玩耍,一路长大的林府,恍惚竟有些陌生了。
      下了车,一时止了步,盯着高悬的牌匾,朱漆的大门,柱上的楹联,眼前的景物,模样似乎还是从前的模样,但总觉得哪里与走时不同了。
      小雪教人送了信,说我们今日回府。青砚早带人候在府门相迎,到了家,一应汤水饮食皆是备好的,与众人许久未见,我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下来了。
      用过晚饭,我让青砚辟出客院“寒酥渡”给小雪他们住下,特特叮嘱了一应衣食照应皆要府中最好的。四人陪我车马劳顿了整整一日,还要照料我睡下才肯去休息,我好说歹说,有青砚照应,又是在林府,客随主便,方送了小雪并霜荷白龙去客房歇息。
      青砚打发我梳洗了,眼下正在我屋里铺床铺。
      “姑娘的床铺隔两日奴婢便拿出去翻晒,今日又是好天气,足足晒透了,现下灌了个汤婆子在床上暖着,等下姑娘便可安心睡了。”
      “青砚大姐姐,又听见你的声音,真好。” 听着青砚念叨,我忍不住笑了。
      青砚是跟着娘亲十来年的大丫头,做事沉稳老成,心思又细,自幼便随着娘亲照料我,如同亲姐姐一般。如今,她竟成了我仅剩的亲人了。
      “青砚整日里悬着心,怕姑娘乍然离了家不习惯,万一扶霜姑娘照料姑娘不周可怎么好。如今看来倒是放心了,姑娘此刻这般身子,还能安然接回来,白公子和两位姐姐真是费心了。”
      “扶霜烛荷照料我十分尽心,小雪,哦,就是白公子,更是细致,这几个月若是没有他们帮衬,我怕是过得艰难了。”
      青砚拧了热帕子来给我擦脸:“对了,我方才派人去李太医府上送了信,说姑娘已平安到家,请采兰姑娘放心。”
      “对对对,你不说我都忘了,从前这些迎来送往礼节周全皆是爹爹娘亲打点的,如今我也得上心了。”
      “有青砚在呢,不是大事。姑娘安心睡罢,奴婢就在内间暖阁里陪着姑娘。”
      坐了一整日的马车,颠簸劳顿,此刻躺下,只觉整张床如江上行舟,晃荡不已,头晕眼花。好在到底是自己睡了十几年的床,缩在被窝里,晃着晃着,便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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