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云上爱你》金步摇

8、爱情的重量

　　方若绮一度很为黎华尚未完成的通告悬心，她的爱人是艺人典范，不应该留下违约记录，可是如今的状况要他如何履行片约？黎华对此倒是看得很开，一句“烂摊子自有该头疼的人头疼去。”便把她打发了回来，反而是她神经质、瞎担心一样。
　　事实证明，她真得是瞎担心；当她看到《星娱乐》A版的整面新闻，险些仪态尽失地在新任夫君面前将口中塞得满满的面包喷出来；才发现自己先前的想法多么幼稚，他们怎么可能只是让他违约，那么轻易就放过黎华？醒目的头条如是说：“折翼天王今何在——复出？退出？”方若绮耐着性子读下去：“知名导演岳行空透露，数月前车祸致残的天王黎华将于近日回归剧组。据悉，重新开机的电影将更名为《爱情的重量》，情节疑似黎华受伤前后的真实经历……在人才济济、新人辈出的演艺圈蛰伏已久的昔日天王，将借由本片复出，还是将它作为辉煌星路的终点；目前还是一个未知数。”方若绮再也忍受不住，将报纸拍在桌子上，愤愤道：“他们怎么能这样？拿别人的伤痛来炒作、发财。”杯中的牛奶溢出来，溅得湖蓝色睡袍的衣袖一片狼藉。
　　“烫到没？”黎华抽出纸巾帮方若绮小心翼翼地擦拭奶渍。那女子向他摇摇头，褐色的杏眼中满是心疼，继续抱怨道：“岳导演真是过分，你帮他拍过那么多卖座的片子，他居然这么待你。”黎华将纸巾扔掉，拍拍方若绮的手背，“好了，擦干净啦；别总是冒冒失失的，若绮丫头。”
　　方若绮气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难道你都不生气吗？”
　　那人略微瞥了一瞥桌上的报纸：“报道的都是事实；有什么好生气的？”
　　“可是……”
　　“别‘可是’啦”，黎华又去攥那女子愤怒地几乎挥动起来的拳头，居然戏谑地笑了起来，“艺人本来就是为了娱乐大众。进了娱乐圈，还怨人家讲东讲西讲是非；是不是等于卖了笑还要立贞节牌坊呢？”
　　方若绮嘟囔道：“干嘛说得那么难听，哪有人这么讲自己的？”
　　黎华正了颜色，握住狂躁不堪的小爱人不断将面包撕碎的双手，“若绮，我知道你担心我，我是真得没事。再说，毕竟已经拖了四个多月的进度，岳导演没找我拿违约金算是仁至义尽；如果我的事情能帮到电影公司多卖些票房，何乐不为呢？我和分红又没仇。”
　　他都已经这样说，方若绮只能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去片场吗？”
　　“下个礼拜才开始。”
　　“到时我陪你。”
　　“不用，Kevin会陪我去。”Kevin是黎华的助理，“你的工作不要做吗？小心到最后违约的人是你啊；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你大可以收买Kevin，让他向你汇报我还有没有和合作的女明星搭讪。”
　　觉察那人是故意嬉皮笑脸地逗她，方若绮便配合着凑趣儿：“Kevin是你的人，他会站在我这边才怪。对于你这种案底一箩筐的重犯，还是我亲自监督比较好。”见到爱人眉毛蹙起的表情，她马上又换了一副乖巧谄媚的嘴脸，见风使舵这一招数用得好便宜；黎华的胳膊被她拉着使劲摇来撼去：“前段时间太拼命，手上的通告都差不多做完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就带我去吧。”知道那人最爱她浅浅旋起的梨窝，益发对他堆满了笑。黎华挫败地摇摇头，宠腻地伸手揉乱她的头发：“你知道我对你毫无办法。”
　　阴谋得逞，方若绮一阵欢呼，外露的表演教人怀疑她的金像奖杯是偷来的。在黎华身边，她总是显得特别快活；这种快活，带了很浓的作秀性质。当然，不能不承认，方若绮此刻真得有点开心。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感激，往昔好友兼经纪人林立翔抛下她、去美国发展的决定；如今在她身边的霓娜，说是经纪人实则也不过起到一个高级助理的作用，通告预约、行程安排等大事小情一律是方若绮自己拍板决定；即所谓演艺圈的“个体户”，辛苦是辛苦一点，然而自由。她暗中思量着，在王瑞恩的电影开拍前不再安排别的工作，多陪陪黎华；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大抵是经不住工作狂的脾气啦，而那人偏偏又是个不知量力的。一时间这个事由、那个干系在方若绮的脑袋里搅得胡乱。她不得不益发笑闹起来。用一层保护色，去粉饰心底的担忧。
　　因为她明白，她担忧那人，是会教那人担忧的。
　　“吃好了吗？”方若绮见黎华停了手上动作。
　　“很饱。”
　　“胡说，你吃得还没我多。”
　　“那是因为你太能吃啦，小姐。”长眉又是一挑。
　　方若绮不依不饶，“两片吐司切片，一杯洒了一半的牛奶能算多吗？”那人无法，只得又塞下一片面包，方若绮才心满意足地说道：“好啦，现在反正还早，再去睡个回笼觉吧。”
　　黎华右手倚在椅背支着额头，一脸无奈地苦笑：“你要我吃饱就睡？你到底是养丈夫还是养猪啊？”
　　“怕你昨晚消耗得多啦。”方若绮绯色的脸上朱色的唇去印那人的额头，“听话。”黎华难以置信地看着小他九岁的女孩再一次自顾自办家家酒、代入了“妈妈”的角色。想要说些什么，终归只是牵扯出一抹薄薄的笑；摇头的苦涩中夹杂着许多真实的幸福感。谁教，他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黎华那厢自去休息，能否入眠就不得而知了。且说安顿好爱人后的方若绮，独处时方觉满腔怒火尚未熄灭，不由得盘腿坐在沙发，播了一通电话给古芊菁；这位被人称为“性格冷傲、难以接近”的玉女，却是方若绮圈内难得能够推心置腹的好友，同时，她也是知名导演岳行空的独生女儿。
　　“古大小姐。”
　　“方若绮，你知不知道打扰美女睡美容觉，要下血池狱的？”听筒那边的声音果不其然喷火一般，幸得方若绮已将听筒很有预感地拉离耳畔尺余。
　　“现在已经八点多了。”
　　“不要拿你和黎华‘老人国’的作息，来衡量我们年青人。”那边声势弱了一些，但显然还是不满，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你最好有个不错的理由，否则……”
　　方若绮不理会唇齿打颤，一径怨道：“芊菁你爸爸怎么能这样啊？黎华现在正是困难的时候，就算他不说，心里怎么可能不难过呢？之前黎华怎么也算帮他岳大导演的好片、烂片都赚足了票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算朋友也算故交。他怎么能这个时候拿人家的伤处大肆宣传炒作？”
　　一通发泄之后，方若绮的理智回了躯壳，很难不觉察自己的行为多么懦弱可笑：遇到事由不去解决，而是只懂抱怨；抱怨还不敢对着本人，而是扰人家人。不由得脸红，没底气地喃喃道：“唉，我这是干什么呢？真是气糊涂了。我还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你试试做他的女儿看。”对方冷哼，“连自己的女儿都狠得下心来封杀的人，你还指望他什么做不出？”
　　方若绮如梦初醒，愈加后悔起这一通电话。古芊菁执意与岳行空极度瞧不在眼中的性格演员“影视一匹狼”——童靖阳交往；此时，双双惨遭封杀。再说那芊菁自从搬出与童靖阳同住，与所谓父亲之间的关系，早已降至冰点，怕是路人都不如；由此，无论岳行空怎样行为，代他受过的绝不应是古芊菁。这事方若绮是知道的，只是一时气盛给忘记了；她不由得暗暗责备自己待朋友不够贴体，进而温柔了语气，问道：“你和童靖阳，现在怎么样？”
　　“好得很。同吃同睡、同玩同伴；我们从来没有过这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说来，还真要感谢岳导。”句尾二字被古芊菁挑得细高，这是她用来讽刺的语气。
　　“他会回心转意的。”方若绮安慰。
　　“他会后悔的。”古芊菁恨恨地骂道。转而又问：“黎华要重新开始工作了；不知道《情场如战场》什么时候再开机啊？”
　　方若绮方才想起，古芊菁是黎华手上那部动作片的女主角。笑问道：“难得古大小姐也有关心工作的时候，你不是说生活应该只关于享受吗？”
　　“很久没有通告了，就只剩下这份半年前接下的工作还有得做。”慵慵懒懒地打个呵欠，“方大天后你怎么明白，太闲的时候，工作才是享受？”
　　话已至此，电话线两端的女子，各自叹起各自的气来。心事各异，心境却相通。这气不知叹了多久；收线时，已经接近正午。两个彼时事业上风风火火的妙人，一遇感情，照样无法可想；只能无所事事地煲电话粥来消磨时光。原来，爱情的重量，是会将人的脚步拖慢的。
　　方若绮站起身来，依例泡一壶普洱。是时候叫她养的“猪”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