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雪清风》媉紫极

5、职场一瞥

　　每月一次的奥赛班数理化联考，考位正好坐在林修明身后的萧笑听着满场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愣愣的出着神，没错，开考才二十分钟，萧笑发现能做的已经全做了，剩下的题，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就愣是不知道这题在问什么。
　　都知道考场上压力最大的两件事，一个是你已经早早停笔了，别人都还在奋笔疾书，自己无所事事的像个傻子；二是你还在第一页的勤勤恳恳，别人已经哗啦哗啦开始翻页……
　　萧笑也曾是名列前茅的学霸一员，从来都是她给别人无边的心理压力，什么时候感受过被人按在地上摩擦过，自信心碎的渣渣的一地，想仰头感叹下，奈何墨水不够，憋了半天，只有一句为赋新词强说愁在脑子里晃悠，这也是高级自黑了吧，萧笑无奈的戳戳橡皮。
　　萧笑无聊着就发现哎呦，这前面的林修明也自我放弃了嘛，自己好歹还坐的直直的咬牙硬撑个形象，这货已经趴桌上睡着了
　　萧笑一直是个心大的姑娘，这一发现，刚刚的苦情苦脸瞬间没了。
　　人总是在对比中找自信，年级有名的大才子大帅哥比自己还不如，立马乐了。

　　成绩第二天就出来了，满分100 的奥赛卷子，林修明化学考了12分，名震整个年级，从此以后，大家提起他，都不再是那个篮球打的不错的帅哥，都是一句“12分”！看着自己卷子上红艳艳的36，萧笑顿时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虽然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太走寻常路，两人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乖孩子，在这种特别的印象下，两人从高二开始臭味相投，越来越熟，成了铁打的闺蜜。

　　插科打诨在林修明家嬉皮笑脸玩闹了半天，萧笑带着花卷回了家。
　　每个周日晚上都是萧笑一周情绪最低落的时候，上班狗完全不想面对又要开始搬砖的周一。
　　临近年末，圣诞节和元旦的节日气氛渐浓，到处倒是打扮一新的圣诞树。萧笑她们公司的玻璃上都贴了俏皮活泼的“Merry Christmas ”和拉着鹿雪橇的白胡子圣诞老人，大片大片白色的雪花点缀在周围，几乎不下雪的魔都倒也有了几分北国飘雪的感觉。
　　公司挨着玻璃的都是独立的办公室，围在中间的是普通的格子间。一层楼一共二十间办公室，坐的几乎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中高层，就萧笑这么个年轻的姑娘跟一帮叔叔阿姨们平起平坐。她又天生娃娃脸，看着显嫩，每次有新人或者客户来公司，经过萧笑办公室，都要狐疑的看看她门口的名牌，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占着这么大一间视野开阔临江的办公室，第一反应不是富二代就是有干爹。
　　心知肚明那些不知实情的人会脑补些什么，萧笑倒是完全不在意，隔行如隔山，她一直觉得自己做的这块也算是靠技术靠脑子吃饭，这个圈子不大，谁是什么水平大家都有数，靠本事吃饭她心不虚。至于其他人，哪怕是同一个公司的，术业有专攻，她也不在意不懂她专业的人怎么想怎么看。
　　萧笑前两年从乙方跳出来后，后面两个东家都是跨国集团亚太总部，她负责集团旗下所有公司的并购重组。这是个极细极小众的分类，规模稍微小点的集团压根都不会有这个职位和团队。毕竟小规模的公司，一年做做筹划能省出来的钱可能还不如萧笑和团队一年的薪水，那就相当不划算了。
　　萧笑现在这家公司是做医疗器械的，几百年的美国老牌子，纳斯达克上市企业，行业内无可厚非的老大。上半年传出风声要把集团里风格不太一样的一块业务剥离，单独成立一个跨国集团上市，一家上市公司变两家。分开后的两块业务特别鲜明，各有优势，控股方和二级市场投资者可以根据自己的投资偏好选择，针对性更强。
　　萧笑就是他们挖进来专门负责这个重组项目的负责人。当然，考虑到她算才进公司的新人，集团又指派了管着法务人事财务等等所有后勤部门的亚太共享服务中心老大Joe压阵，他可是亚太区仅次于CEO的第二把交椅，有这么尊大佛供着，萧笑干活更有底气一些。毕竟这么大规模的重组，几乎涉及到集团里所有部门，跨部门的项目别说找茬下绊子了，光一个阳奉阴违打太极不干活就够吃一壶的了。
　　萧笑当时接下这个offer，懂行的圈内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市场永远都是残酷的，你高高在上荣誉加身的时候大家都夸你的好，各家公司抢着开出高薪挖人，但一旦失手，所有过去的成功都是过眼云烟，人们只会抓着你的失败，定论这人不行。
　　这个职位当时前前后后拖了几个月，圈子里的人几乎都接到过电话，萧笑当时已经是猎头推给HR的第三批候选人了。之前推的人选，资历够经验足的一看工作内容，开口要的薪水最低的数字都远远超出公司预算，薪水低经验少的大老板们又没看上，不放心托付这么关键的项目。猎头被夹在中间，两头难做，几乎揪秃了脑袋。
　　萧笑愿意聊聊看这个机会，完全是看在猎头是多年认识的关系上，帮忙凑个数，随便掂量下自己现在市场上的价格，她跟温延感情正好，说不准就这一两年就要结婚生子，这种敏感时候，萧笑不倾向工作有太大的变动。
　　但完全没想到，萧笑跟公司CEO聊得很投机，一拍即合。
　　萧笑年纪偏小，但她读书早，20岁就毕业进了职场，年龄小但资历深，正适合这个职位。犹豫了一天，萧笑果断接了offer，一举跨入年薪百万的行列。别看圈内前辈们嫌这个位置钱不够多，但对萧笑的年纪，也算一大进步了，不然真要慢慢熬，到这个收入少说还要四五年。萧笑一向眼光刁而准，总能另辟蹊径找出效率最高的一条路，几次跳槽都是一把甩开同龄人，这个offer接下来，是一步险棋，做好了也就站稳了圈内前排的位置，省下好几年的时间，站不稳，圈内再添一笑话。
　　清楚的知道自己面对着什么，萧笑很淡定，想要额外的回报，必然要承担更多的压力，她相信，她能行。以前那么多次低谷和险境都走出来了，这次也不会例外。

　　把HR、法务、IT、财务、市场等各部门的老大，以及两个业务部的负责人一起召集过来开会，同时邀请来开会的还有合作的律所、会计师事务所、咨询公司合伙人。销售和采购部门暂时不用参与，他们本来就是按照业务划分的，整体架构的划分尘埃落定后，他们跟着自己的业务部门走就行了。
　　这是第一次正式的大规模会议，之前都是针对性的跟各个部门单独开会。跟美国总部反反复复讨论了几个月的方案，可行性报告都出了不知道多少版，上周萧笑在松湖滑雪的时候，接到总部发来的确认邮件，扯皮吵了几个月的重组后架构总算拍板确定了，剥离出来的业务，将在美国新设一个公司。
　　新集团的架构里有新成立的公司、也包括一些目前就在运营的公司，新旧交叉，要裁掉一部分冗余的职位，也要招一批新的位置。已有的职能需要公平的划分给两个集团，共用的资源和职能全部要划开、重新分配。所有的变化都有漫长的政府流程要进行审批，更别提需要外部事务所出具的各种评估报告、咨询建议。
　　千头万绪，to do list上萧笑就写了几十条的草稿。
　　美国那边新的控股公司已经成立了，公司公告将在圣诞过后这周宣布，所有重组将在来年第三季度完成，新的业务集团将在10月18号在纳斯达克上市。这条deadline不仅下周会发给全公司，更将公布给市场，绝无可能更改。利益纠葛太多，各方势力拉锯，元旦前才定下了重组框架，下周正式的通知邮件一发，所有事情将全力开始运转，只有九个月的时间，萧笑身上的压力巨大，不成功便成仁。

　　三点，所有人准时走进会议室，萧笑简单的跟大家寒暄了几句，示意助理小伊连上投影仪。
　　“之前每个部门已经理出了大概要做的事情，今天请各位聚到一起，一是重组方案已经确定了，先给大家看一下架构，之前粗略的单子会后需要各自具体细化。”
　　萧笑不动声色的留意着大家的神情，“二是这么大的重组工作量，免不了各个部门之间有很多交叉的内容，大家面对面协调一下。”当然最重要的，是需要每个人认领任务，给出明确的时间节点。
　　PPT停在一张组织架构图上，黑色的是保持不变的部分，红色框出的是有变化的部分。
　　法务部老大Sabrina齐肩直发，带着副单钻耳钉，涂着浆果色哑光唇釉，似笑非笑：“十几家公司股权变更，还不是同时进行？”摊摊手，“九个月，政府审批都走不完。”
　　萧笑点点头：“时间是挺紧张。”
　　“财务这边完成日常工作都已经很忙了，这么多家公司要资产清算、评估，我们人手不够。”财务总监Catherine面无表情的接话。
　　“IT这边尽量配合大家，后台服务器还有各种系统拆分，权限重设，调试期间可能会有不稳定情况。”IT部门的头头是个温和的中年男人，客观的搭了句话。
　　其他人都看着大屏幕上的资料，没说话。
　　沉默几秒，见没人要继续发言，萧笑没有直接回应几个部门负责人的抱怨，拿着遥控器翻到下一页，“那我们看看每个部门接下来几个月具体要做的事情。”
　　有些惊诧的挑挑眉，这个才来几个月的小姑娘怎么不跟着话头走？Sabrina几人心头疑惑。
　　会议室的灯都关上了，整个房间只有PPT的幕布，反射着刺眼的白光。大大的屏幕上，Excel的表格里密密麻麻排着各项安排。按照每笔股权交易作为一个单独的序列，下面分小点列着完成这笔交易需要做的所有事情，每个任务里又一条条写明了需要的资料和步骤。
　　PPT展示的只是前两笔股权转让，就已经洋洋洒洒列了二十多行。逻辑清晰，步骤明确，几乎完美的一个行动计划。
　　在坐的所有人都愣了，收起了一开始的轻视，业务负责人Joseph敲敲桌面，“你做的？”
　　“嗯，只粗浅的列了一些要做的事情，各位都是各个领域的专家，具体的还是要请各位一起参详参详。”笑容谦虚，语气诚恳，萧笑姿态放的很低。“而且每个步骤也要听听大家的意见，需要多长时间，我们一起把时间节点和各个deadline定下来。”
　　Joseph赞赏的点点头，把一团乱麻的大项目理清思路，这是大局观。拆解成一个个具体的小步骤，这是给出了执行方案。现在要给每一步设好完成时间，这是划出了完整的时间线。再把每个任务合理分配给相应部门，就落实了可行性。
　　萧笑这人看起来和善温柔，做起事情来倒是思路清晰，干脆利落，有点意思。
　　骄矜的扶了扶镜框，Sabrina扬扬下巴：“那你把完整的表格发给我们，会后我们理一下填好给你。”
　　萧笑抿抿唇，不疾不徐道：“里面有不少事项是需要好几个部门一起完成的，会后自己定时间还要额外跟其他部门沟通，太麻烦了。” 微微顿了顿，见大家听得认真，萧笑嘴角的笑容带出几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正好大家今天都在，我们一起把整个清单过一遍，漏掉的步骤大家指出来，我直接加上，顺便一起讨论就把每个步骤时间线定了吧。”
　　Sabrina惊讶的瞪大了眼，这是让他们现场领任务给时间点立军令状？
　　这么强势的要求，她是怎么这么云淡风轻说出口的？连嘴角温和的笑意都没有一丝变化的？
　　没给Sabrina反对的机会，萧笑声音严肃了几分：“虽然我在公司是个新人，但和大家一起为公司努力的心思是一样的，美国总部已经公开了上市时间，如果我们的任务完不成，影响到上市，别说明年的奖金了，公司肯定是要元气大伤的。”
　　眼见大家神色严肃了几分，萧笑笑笑：“我资历浅，在座各位才是这次重组的主心骨，我就是给大家打打下手跑跑腿。这次惊动大家过来一起过一遍整个计划，咱们定好基调，后面每周一次例会大家可以派下属来参加，我会把进展和会议纪要发给大家过目。”
　　甩出一个都是为公司好的大帽子，话说到这个份上，谁敢跳出来说我不行我不干，影响上市这么大口锅，傻子才往自己头上扒拉。
　　萧笑话说的漂亮给足了面子，又亲口许诺以后每周派下属来就行，连消带打一番话，都是职场老狐狸了，谁看不出萧笑这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个计划草稿而已，没必要硬坳着来，就听她的又如何？没听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吗？后续执行还有九个月呢，谁知道会出什么岔子啊？没兴趣一开始就跳出来当靶子，几个人点点头，配合的开始跟着萧笑一条条过清单，给出每个条目大概所需的时间。

　　两个小时的会议，虽然有争论，但总体还算和谐，萧笑不动声色的松口气，知道这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她知道后面肯定不会按计划写的那么顺利，也清楚总有人不配合要搞事，可那又怎么样，这世上哪份工作是完全一帆风顺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有问题解决就好了。
　　送走了几位大佬，萧笑收起资料带着小伊回到自己办公室。
　　关上房门小伊就开始一脸担忧的嘟嘟囔囔：“按他们给的这时间线，所有事情都正好卡在上市前一周才完成，中间要是哪里有个闪失，我们就肯定没法按时完成了啊？”
　　萧笑不在意的打开电脑：“起码他们给出的完成时间，都还在deadline之前呢。”
　　“老板你怎么不生气的啊？他们明显故意的啊！”才毕业两年的小姑娘还带着稚气，不解的看着毫不意外的萧笑
　　“所以我们要找出哪里可以更有效率呀。”打开邮箱，点出新邮件手指翻飞，“把今天的会议纪要整理好发给我。”
　　面对小助理的打抱不平，萧笑很淡定。
　　今天的情况已经比她预想中好太多了，几个高层都是要脸面的斯文人，被萧笑突然赶鸭子上台，不想在其他人面前失了颜面，更不想拖延上市的锅落在自己头上，才敷衍的配合。可萧笑在他们面前实太年轻，又是新人，没有威信力，所以几个人不约而同给出了恰恰卡在项目deadline前一点点的时间节点。要是萧笑的计划有一丝纰漏，项目的失败就可以全算在萧笑一个人头上，按时完成任务的他们劳苦功高，不仅没过，没准还可以捞个力挽狂澜的大功劳。
　　不动声色且高明的下马威。
　　面对一群位高权重在公司深耕了十多年的老油条，萧笑的劣势太明显。她不能指望这些人都听她的，如指臂使。她能做的，只能是更周全的考虑，各种应急预案，以及恶补其他部门的重组知识，她要防着这些人在项目中挖坑或者掉链子。真到了那时候，她可不指望这些人帮她，很可能要挽起袖子自己上，去完成那些她完全不熟悉领域的工作，好比Sabrina手下的那些法务事项。
　　多年的职场经验告诉萧笑，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对手本就是一群猛虎。眼前闪过过去两个月，自己动用了所有资源，一点点了解潜在的问题和风险，深挖细节，反复琢磨和修改，才有了今天一出手就震惊全场的十几页详细计划。
　　工作是最不会辜负努力的。
　　感情里再努力，感动也很难变成爱情。减肥路上再怎么努力运动，喝口凉水可能都会长肉。只有工作里，你付出了多少努力，哪怕一时别人看不见，但结果总不会辜负你。
　　所以萧笑挺喜欢为工作努力的那个过程，哪怕自身家境不错，本身也不是女强人的性格，但毕业几年，她在工作上对自己的要求都极高。完成一个项目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带给她不同于生活中的自我认可，萧笑很喜欢那样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工作是最不会辜负努力的
我在努力码字，有小仙女在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