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终。 ...

  •   舒轻先醒来,见陈然泡在熹微晨光里,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那间挂着她的向日葵的房子里,那时候她也喜欢沉浸在半梦半醒之中盯着他看。
      然后恰巧他会醒来,迷糊地叫她一声“轻轻”。
      就像现在一样。
      “还觉得不舒服吗?”
      他摇头,傻笑。
      舒轻递给他一杯水让他润嗓子,他乖巧地小口渴,眼睛就没离开过舒轻,一只手还牵着她不放。
      “怎么会吃那么多安定?”
      “晚上……睡不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忘了……”
      舒轻瞪着他,他依旧笑着看她,好像对自己住进医院没有一点感觉。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也不再问什么,只说,“你真的要吓死我。”
      “轻轻,你回来管着我,我就吓不到你了。”像是怕她不相信,他又说,“真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都不看她了,低着头,盯着她的手。
      他错过了她脸上的笑,等来了一句,“好啊,你要说话算话。”
      舒轻觉得自己跟着他也像是退回了孩童时候,幼稚又可爱的对话。
      什么都不做多想,无所顾忌,不用舍弃什么,也没有过多欲求,只是爱着他。

      从医院回来,陈然拉着舒轻去了他办公的地方。
      一进门,她看见自己画的向日葵,脸上果然烧起来了。
      陈然见她害羞了,搂着她小声说,“我觉得好就行,反正他们也不会说不好。”
      他让她先坐在旁边等他。
      舒轻接过他递来的温水,站在一旁的窗户边,窗外是流淌的夜灯,由远及近又走远,循环往复,她扭头看了一眼陈然。
      不知不觉,舒轻看着他入迷了。视线越过他,看向另一扇玻璃,上面有一半她的人影,和他镶嵌在一起,心里头缓缓地涌起一点情潮。
      他撑着脑袋,静止在电脑屏的光里,舒轻有点怕,她想他动一动,换个姿势也好,别这么安静,像个没了呼吸的样子。
      他察觉到舒轻在看她,冲她皱一皱鼻,舒轻不好意思转过头去。
      舒轻心口一酸,感慨道,活着真好。

      九月十号教师节那天,舒轻去了陈晋言办公室,想着就算不送礼,也得去说句“老师节日快乐”。她敲开办公室门,陈晋言见是舒轻来了,面露惊讶。
      “舒轻来了呀,太久没见过你了。你那工作室不忙啦?”
      舒轻不好意思一笑,想着前一段时间确实都和傅景楠凑一起了,陈晋言这边的事情她确实松懈了。
      “师傅,教师节快乐。”
      陈晋言指着旁边的沙发让她坐下,哭笑不得地问她,“你大老远跑来就跟我讲一句节日快乐?”
      舒轻点头,“工作室的事情我暂时能放一放了。开学了,以后应该又要经常叨扰您了。”
      陈晋言放下笔,摘下眼镜放在一旁,笑说,“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他起身接了点茶水,坐到舒轻身边来,问她:“陈然最近还好吧?”
      舒轻拿不准他知不知道陈然前几天进医院的事情,模棱两可地答,“嗯,还不错。”
      “家里很少有人能管得住他,以后你多看着他一点。”
      舒轻吸口气,过了半天才缓过来,郑重点点头。
      随后陈晋言拍了拍她肩膀,让她先去忙。
      不知怎么,她觉得陈晋言拍的那几下格外重,也格外熨帖。
      从陈晋言办公室出来,学校里草木馥郁,盛夏已过,这些葱郁却还□□。

      随后在四合院里,舒轻正和另一个负责线上品牌推广的人聊天,小姑娘姓李,身板子看上去柔弱,十足十的大嗓门,做起事来风风火火。
      李姑娘跟舒轻讲:“舒老板,甄宁这人真的太好看了,啊啊啊我好喜欢这种人啊,太清纯了吧。”
      舒轻凑近她的手机看了眼,噫了一声,说怎么感觉有点印象。
      李姑娘就说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有点像。
      舒轻摇摇头,没再跟她解释。因为听说人的记忆力在二十左右的时候是巅峰,担心记忆力下降的问题,关于这种“有点印象”的问题她总是要较劲一番。
      那天下午刚好傅景楠也在,舒轻就拿着甄宁的照片去问她,是不是觉得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傅景楠看了两眼,淡淡说了句,“她以前不是跟任李理玩儿在一起过吗?”
      谈话戛然而止。
      舒轻看着正在欣赏“女神”的李姑娘,回想起来,第一次见甄宁应该是在北海道。
      那个娇蛮着非要换座位的女人,应该就是这位。
      那时候怎么看她都不觉得和清纯沾边,现在竟然靠清纯出圈。包装的能力不得不服。
      晚上下班,舒轻在外面看见了庞博的车。
      这四合院门口的小胡同刚好容得下一来一回的车道,庞博的车停在路中间,无异于堵了整个胡同。
      好在天色已晚,几乎已无来往车辆,舒轻上前敲了驾驶室玻璃。
      他降下玻璃,舒轻被一股烟气熏得后退两步,还拿手在面前扇了扇风。
      只见他忽然递了一份合同出来。
      透明封皮下的几个规整的四方大字:房屋不动产赠与协议,乙方写了傅景楠的名字。舒轻看着面前的烫手山芋,不愿接,直说:“你自己给傅姐吧,她现在应该还在里面。”
      这时候傅景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给我什么?”
      舒轻立马转头,昏黄的路灯下,傅景楠立在那里,深色的衣物将她身形掩盖在夜里,只留脸上一点亮。
      她从路灯下走出来,接过庞博手里的合同,看了两眼,揣进包里说了声谢谢。
      随后她说,“你别堵这儿,我车出不去了。”
      庞博应该是还想再说点什么,结果傅景楠已经走远了。他锤了一下方向盘,挂倒挡直接倒了出去。
      傅景楠冲舒轻按了下喇叭,舒轻快步走上前坐在副驾,系安全带的时候,听见傅景楠说:“这四合院以前是庞博奶奶给他准备的婚房。”
      “他以前和她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现在他竟然要把这房子转给我,你说他这是在恶心谁呢。”
      “住过一段时间?”舒轻震惊得说不出话。
      “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他那时候刚成年吧。”
      岂不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舒轻感慨,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了。
      “你知道为什么庞博没能娶她吗?明明当年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她声音淡淡的,开始讲别人的故事,“顾杉思是庞博的高中老师,是庞博小姨的闺蜜。顾杉思告诉她爸妈之后,她家里说什么都不同意。再说,庞博那时候在家里并不受器重,顾杉思的妈妈挺看不起他的。”
      转眼二十年过去,寥寥数语,一笔盖过,很多事情绕来绕去缠成死结。
      这附近都是动不得的老房子,苍老遒劲,沉淀了历史特有的气息。
      傅景楠没拒绝这房子,想来是她早就看开了。
      真正逼得她离婚的,可能跟顾杉思并无关系。
      傅景楠应该是羡慕过年轻时候的顾杉思的吧。她二十二岁嫁了他,三十二岁离开他,她最想要的可能永远都得不到了。

      等到了九月中旬,舒轻已经几乎不去四合院儿那边了,陈晋言给她的活儿也少了。她敲打陈然,“你以后也少来找我,我的学分修不满毕不了业,到时候就怪你。”
      舒轻依然住校,陈然劝了几次让她搬出来,大不了他陪她在学校附近租房。
      她不愿意,说:“跟你住一起耽误学习”。
      陈然被她这为学习献身的架势逗得哭笑不得,遂不再说什么。
      有时候陈然想送她到宿舍楼下,舒轻也不愿意了。她总让他停学校门口,也不拉着陈然去食堂,每次他来,她都硬挤着时间跟他去外面吃,学校周边的饭店她差不多都吃遍了。
      以前舒轻从来不讲究的事情,现在格外小心。
      陈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以前的风言风语陈晋言跟他提过,那时候他根本不在意。现在看舒轻这样小心翼翼,忽然觉得,之前确实委屈她了。
      舒轻现在在他面前更加沉静了,倒是陈然多了许多小脾气,总喜欢问舒轻在哪儿,和谁在一起,舒轻要是不好好跟他说,或者兴致不高,他就会撒娇了。
      有时候他会在大晚上地打电话给舒轻,开始问一句,“轻轻,你想我了吗?”,舒轻说“想”,他又要问,“有多想呢?”。如果舒轻说“不想。”他就会不说话,然后也不准舒轻挂电话,就那样保持通话。
      偶尔被他缠得烦了,她会生硬地打断他,然后挂电话。陈然第二天还会先来哄她。
      可以说陈然已经是舒轻想象不到地宠她了。
      有天唐旭人找舒轻谈正经事,约在她学校旁边的茶楼见。
      舒轻正看着唐旭人给的一个新楼盘的景观工程规划图,整个茶楼都很安静,周围还坐了四五桌正在学习的学生。
      这本来是陈晋言的项目,陈晋言说给她练手。
      忽然旁边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惊得她一抖。
      她抬头,发现陈然正坐在她旁边,她还在愣神的时候,唐旭人已经笑出声。
      “你倒是闲得慌啊。你要是得空,来我这儿给我干活啊。”
      陈然撇一眼唐旭人,说要陪媳妇儿,没空。
      舒轻放松下来,拍拍他的背,叹了口气,看外面的天。
      通透的蓝色铺满整片天,裂缝里卡一丝丝白,她觉得自己离那片天很近很近,往旁边一靠,枕在他肩上,闭眼,她已经在那片天里了。

      中秋假的时候,舒轻和陈然去了玉泉山旁边的一个度假村。舒轻的一个直系学姐在这儿办过婚礼,看学姐发的照片,内设是那种摆在面子上的极尽奢华,她一直想去看看来着。
      亭台楼阁错落而建,树木山石点缀其中,湖心亭旁是一望无尽的草地。
      秋夜凉风拂面,她靠在木质窗框旁,远眺大院里的别有洞天。
      陈然正在看书,挂了个眼镜在鼻梁上,舒轻觉得那眼镜片都遮不住他的视线,像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
      她知道他有点远视眼,他自己说是因为以前弱视,没好好治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房里的顶灯关了,只留床头一盏亮。
      抬头看了看天空,月亮圆满得不真实,旁边依稀几颗点缀夜空的星,她已经很久没再仔细看过星空了。
      她想起了史云澜,想起了十渡的楼顶,想起了京郊的山上。
      一想到那些,她就觉得这地方太贫瘠,看山就是山,看水也只是水。最令她满意的,可能就头顶上的那片星空了。
      回程的时候叫了人来接,陈然自己没开车,陪她在车后座睡觉。
      就这么十来公里的路程,她还挤着时间做了个梦。
      梦里有一片星空,耿耿星河,她坐在一只白鸟上,在明昧的星石之间穿梭,白鸟鸣啼,载着她往夜的深处穿梭而去。
      耳边的鸣啼声愈盛,她被惊醒。
      原来已经到了市区,舒轻迷糊地叫了一声陈然,没什么意义,只是叫他一声。
      他说,“轻轻,睡醒了?”
      “嗯,醒了。”

      放完中秋节的假,大家就开始计划国庆假了。
      一般放假前的时间是工作室最忙的时候,舒轻去了四合院儿,找傅景楠做四季度计划。
      到了那里发现一股低气压笼罩,她问发生什么了,坐李姑娘旁边的一个妹子说,“小李子的女神被曝出吸毒,她正难过,已经嚎了一个多小时了。现在是她中场休息的时候,等会儿又该开始了。”
      曾经多喜欢,现在就有多难过,舒轻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觉得这种真情实感追星的小孩子也挺有意思。
      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打开微博。
      除了甄宁,后面还有几个人的名字,都只留姓氏。
      但是看照片,舒轻看到了另一个熟人。
      那个被史云澜画在素描本里的人,舒轻嘁了一声,关了页面。史云澜那个傻子,若是还要相信他说的等她回来,那就只可能等到他把牢坐穿那天了。
      可惜没那个机会。
      舒轻下午抽空去了前一段时间经常去的教堂。
      她这一次走到最前面,明天是礼拜日,有几个志愿者在收拾桌台。
      有人来问她要不要入教,她摇头。她分得清善恶,不用借助神明来开导自己。
      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儿。
      她只是有些难过,来这儿坐一会儿,坐在同样难过的人中间,好像能轻松一点。

      一直到十二月之前,舒轻真正算得上拼了命学习,断断续续病了几次,把陈然折腾得够呛,他说什么都不让她一个人住宿舍,于是两人又回到了那间房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然把那幅画挂回去了,她的画室还在以前的地方。
      他给她倒腾了一块地,放了个按摩椅。旁边还有一个落地灯一把椅子,舒轻问他摆这儿干嘛,他说陪你坐着啊。
      那理所当然的语气,把她的心包得死死,她想她总是离不开他的。
      他也不想她离开。

      舒轻发现陈然最近都自己开车。问了句最近怎么都自己开车了,他嘶哑着嗓音说,“我家轻轻当然只能我自己来接。”
      这种只说给她听的低沉,忽又惹得她心口一颤。她发现,陈然撩人的本领愈发精进。
      他身上有一种泠冽的草木香,舒轻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觉得这香味和东风一样,灌到身体里发凉。
      这时候车窗上落雪了。
      不一会儿,挡风玻璃上已经堆了一层。
      他们仿若被封在了冰雪里。
      “下雪了呢。”
      她降下车窗,让窗外风雪涌入,混在暖风里在她脸上化成一点点水。
      他也不制止她的无聊行为,只转过身从后座把他的大衣给她披上,宽厚温暖的手掌把她头发上的雪花扫去。
      “这么冷还吹风,你等会儿被吹着了又脖子疼。”
      随后他把围巾给她围上,只露她一双眼睛。
      “你要真想玩雪,等厚起来了我陪你去。现在就别吹冷风了。”
      陈然眉目里也沾了风雪,他的温度让风雪化水,温温柔柔,包容了她。
      她想起两年前人在纽约时,她以为他要走,结果一开门发现他还在,那时候她特意开着窗,冷风刺骨,本想让自己清醒点,可依旧没能离开他。又回忆起,某个记不住日子的晚上,她脖子疼了半宿,半夜也冻得发抖,早晨醒来发现他坐在一旁窝在她身边……还有很多很多平凡的日子,他们纠缠在一起时,她也总觉得清冷。
      有些事情她已经记不得画面,感觉却异常清晰。
      这世间纷纷扰扰,她想,是遇到陈然之后她才深切体会不妄人间走一遭之幸。
      雪越下越大,。
      他问她想去哪儿。
      舒轻低头埋在围巾里,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渐渐弥散的雪花。
      问他:“去看电影吗?”
      陈然说好。

      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舒轻要买大桶爆米花拼空心大薯条,蕃茄味。陈然看了眼在一旁腻歪的一对学生情侣,女生手上抱着一桶,男生举着两杯可乐,相互纯情。
      陈人低笑,牵着舒轻的手不让她去,舒轻疑惑地看他。
      “别买,会碍事儿。”付在她耳边,看不见表情。
      陈然过几分钟就凑过来吻她,要么摸一摸,掐一掐,她整场电影只留了耳朵听了听剧情,其他感官全被陈然霸占了。
      唇,吻,呼吸,触碰,都烫人。
      电影讲了什么,除了两个主演巨大的脸让她有点印象,其它一概不知。
      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又逃脱不了。
      大概是他碰到她身体的敏感,嘤咛一声,马上捂住嘴,睁开眼瞪他,把他手拍开。
      大荧幕那一瞬刚好很亮,他看着前方,一只手伸过来想牵她的手。
      她细弱的手指隔着他的白衬衫,顺着他精瘦的小臂,划过掌心,最后十指相缠。
      终于老实了。
      电影马上进入尾声,她听见周围有人在低声吸鼻。有人靠在一起,默默擦眼泪。
      舒轻侧目看他,他凑过来,在她耳边说。
      “轻轻,我爱你。”
      她以前不说爱,也不习惯别人说爱,身边也很少有人提。
      只那一刻,她一口气堵在心口,随后如洪水溃堤一般涌进五脏六腑,带着身体里潜藏的与他有关无关的记忆涌入脑海。
      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屏幕的光被环境灯遮掩,稀疏的观众离场。
      陈然见她眼眶红透,呆楞着,他笑说,“我不过说了一次你就吓成这样,那往后你要天天担惊受怕了。”
      电影散场后,她站在屋檐下等他。
      雪密风轻,陈然取了车来,撑把伞,朝她伸手。
      两人亦步亦趋,她执他手,想起以前他也总是站在车外等她,他说大概是喜欢看她朝她走过去的样子。
      现在他会朝她走来,然后拥着她一起。
      舒轻以为,即使她不信神明,也得了神明眷顾,才有幸是和陈然走完那一段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终。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