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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不太对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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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上午,齐珝送埃迪去机场。办理好托运后,一行人准备去安检。埃迪拍了拍同伴的肩,示意他们先去排队,自己还有些话要和齐珝说。
埃迪见齐珝扬了扬眉,突然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这个他认识的第一个中国朋友,独立稳重,礼貌又风趣。听别人说,还是年级第一。他们一起经历过停电,爬26层楼梯,周末熬夜看球赛喝啤酒。他还在齐珝的指导下,煎了人生中第一块牛排。
齐珝还带着他去逛了长沙的一些景点,他真的好喜欢黄兴路步行街的一家炸里脊,肉质滑嫩,红油鲜香。他还吃了小龙虾,尽管一开始很抗拒……昨天晚上在清行李时,齐珝还悄悄进来送了他一份礼物——茶颜悦色的铁罐茶叶。
“Buddy, thank you for caring me these days.”
“You already said it.”齐珝笑了笑。
真正的朋友,是希望你能过得更好的人。埃迪希望齐珝能过得好,希望齐珝的背影看起来不再落满一地的寂寥,希望有人能走进齐珝的心里,然后在他心里长期住下。
想到这,埃迪终于打破了欲言又止的尴尬,“Do you remember that you saved a boy who was almost kicked by the ball on Friday”
齐珝当然记得。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起徐启。
“He has feelings to you.”
“What”
这是埃迪认识齐珝十天以来,第一次听见齐珝说话如此明显的起伏。齐珝过于震惊,以至于埃迪怀疑自己是不是误解了什么。比如,其实齐珝是厌恶同性恋的?
埃迪这开的什么国际玩笑?徐启喜欢他?先不说梁博韬跟他说过徐启不接受,徐启知道什么是喜欢么?徐启这感情上七窍通了六窍的,平常还需要他们说穿才知道某某女生经常和他聊天是因为喜欢。
埃迪刚说了一个词,安检口就传来同伴的呼唤。国际航班人流较少,几分钟不到就轮到了。他往安检口看了一眼,匆匆对齐珝说:“His eyes! Look his eyes!”
如果时间充裕,完整版应该是这样的——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一种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的流连的眼神。
埃迪十分清楚,如果不是碍于情面,齐珝根本不会抽出时间去看一场足球赛。他想和格蕾丝、齐珝分享他的快乐,隔空互动。
他看着齐珝低头戳手机,看着齐珝捏着手机从看台下来,看着齐珝开始打电话。然后他注意到一个在中国算得上高个子的男生频繁地看向齐珝。有几次甚至都看到出神。
于是他坏心思地踢飞了球,并且大声呼喊引起齐珝的注意。
他并不知道齐珝认识那个帅气的男生,所以当齐珝扯过徐启抱紧的时候,他竟然从齐珝动作里瞧出了一丝丝紧张——齐珝似乎很在乎那个男生。
真正让他意外的是,徐启趁齐珝没注意偷偷地用手挠了挠后脑勺,那片齐珝护住的地方。
看徐启的眼睛。齐珝被这句话搅得起了涟漪。和徐启一起打球时,原本自然而然的碰触,变得不自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齐珝越看越觉得不对。
以前他只觉得,徐启有些“黏”他。
徐启总是会想尽办法找他去打球。有的时候是骗他郭教练说的;有的时候是要和别的学校打练习赛,让他陪着加练;有的时候是学了新的招数或者练成了某个动作,找他试水。
好巧不巧的是,年末徐启他们要去打比赛,直接关乎到评级。还有二十几天比赛,整个篮球队就已经开始进入了备战状态,齐珝都被郭鸿飞喊去队里陪练。而徐启的焦虑,肉眼可见地增加。
那天晚上,齐珝罕见地没有倒头就睡,而是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这几个月。从篮球场两人第一次打交道,到周五自己撒开腿抱他。
然后他猛地发现,在五中,和自己相处时间最长的人是徐启。
这个认知,让齐珝在黑暗里睁开了双眼。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每次他下楼陪徐启练球,杨鑫总笑他胳膊肘往外拐。熊庆宇在去参加数学培训的路上说他是王小波书里的冰山。
齐珝很少或者说不会,在自己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就将想法表达出来。他喜欢独立思考,收集足够的信息支撑他判断和下决定。
他也很少会顾及别人的想法,自己想清楚放手去做就好了。齐珝不动声色地处理着埃迪的这道平地惊雷。
然而还没等齐珝搞明白,11月份的月考时发生的事情,简直像一头不讲理的野兽,活生生把齐珝的世界扯出了一道口子。
几乎被428班包场的理科第一考场考生,在监考官已经开始清点试卷,而第一行第一列座位仍然空着时,并不感到惊讶,毕竟还有五分钟才开始考试,而齐珝非常喜欢踩点。
开考十分钟,齐珝的座位仍然空着,428班的学生开始在意。
又过了五分钟,第二道铃声响起,迟到考生禁止入内,监考的果子哥都忍不住问:“你们谁知道齐珝为什么还没来?是请假了么?”这下第一考场的所有学生才知道齐珝缺考了。
连着三次大考数学满分的齐珝,缺考了这门他能直接碾压所有人的科目。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多小时后,神色焦急的黄莉步履匆匆来到考场,和果子哥耳语几句后,又步履匆匆离开。而果子哥拿起齐珝座位上的答卷,问学生借了一只2B铅笔,对着墙上贴着的座位表,将齐珝的考号填上,并把“缺考”那个框框涂满。
此时此刻,齐珝正站在蒋善的办公室,他刚和徐启一起从学校旁边的社区诊所里处理好伤口回来。刚进办公室,蒋善就对他们说:“你们的家长正在赶来的路上,快到了。”
差不多十来分钟后,校门口遇见的两家家长一起进了教务处。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徐立峰率先进来,环顾一周看到徐启后,视线就锁住自己儿子脸上那几处五颜六色,徐启喊了声爸,徐立峰却直接问:“除了脸上,其他地方还受伤了吗?”得到徐启的否定后,这才朝主动起身过来的蒋善打招呼。
引起徐启更多兴趣的,反倒是齐珝和他父母。这是徐启第一次看到齐珝的爸妈,从外貌上看,齐珝简直是上天的宠儿。齐珝的父母长得并没有多么出众,反而是齐珝的五官恰恰好集合了两人的长处。
齐珝的父母一进来后,两人虽然都先找齐珝,但反应却跟徐立峰大相径庭。齐珝的母亲张清匆匆看了自己的孩子一眼之后,便收回目光去跟蒋善说话了。倒是齐珝的父亲齐秉钧将齐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然后点了个头。
徐启这才反应过来,齐珝并没有叫自己的父母,只点了个头?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蒋善一一寒暄完,等家长坐下后,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午休结束,从家里出发回学校考试的齐珝,在后门被四五个社会青年无故围堵殴打。路过的徐启看到后上前帮忙。在对方拿出刀具后,红了眼的徐启直接拿起碎砖石往其中一个人的脑袋上砸。直到听见动静的保安和附近的店家跑过来,那几个混混听到说“报警了”才立马停下逃走。
人自然是没抓到。
接到电话的蒋善先是带两个人去处理伤口,然后通知了家长。
按常规操作,蒋善陈述完,等来的会是家长的一顿“狂轰乱炸”,哪里知道,齐珝的妈妈张清,直接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看向她的儿子:“齐珝,我要听一下你的解释。”
冰冰冷冷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
被点名的齐珝先是抬眸扫了一眼张清,紧接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神色自若地拿出手机走向中间的办公桌,将屏幕碎得稀巴烂的手机放到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摁住音量键不放,直到确保每个人都能听到。然后他松开手,又回到徐启身边站着。
几秒钟后,徐启意识到,这是事发的录音。
先声夺人的是模糊不堪的衣料声,然后摩擦声停住,应该是走到一半的齐珝好端端被拦住了。
陌生的声音:“你是齐珝吧?”
回答他的是沉默。
又过了两三秒,又一记声音响起:“是他,和照片上的一样。”
闷闷的一声撞击声后,紧跟着又是一句话:“让你走了么?懂不懂礼貌?”
“听说你在五中很屌?谁都不理是吧?”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哟!挺牛逼啊!问你都不开口是吧?打一顿能开口了吧?”
夹杂着风声和远处马路上汽笛声的录音里,终于传来了齐珝的声音。
一声讥讽无比的“呵”。那语气,换到哪个场合,都是挑事的导火索。
听到这,徐启终于晓得他赶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牛逼啊!还记得录音。徐启难得心服口服。
跑到后门抽烟的徐启,舒爽地嘬了一口,睁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几个人围着齐珝,然后突如其来将齐珝猛地一推。
徐启瞬间睁大了眼睛,骂了一句后,把烟往地上一摔,想都没想就跑了过去。
这几个人徐启并不认识。或者说,他并不清楚学校里的谁有能耐喊动这几个混混。学校里有这个胆子,又有“后背”靠着的那几个人,他都认识。
五中没有校霸这种东西,主要是那条“校内斗殴双方一律开除”的高压线没人敢碰。那种“讨厌”的学生,大家直接一起排挤就行了。没必要硬是抓着打一顿来解气。
徐启一脚踹过去时,心想管他妈是谁喊过来的,招呼都不打一声,本就有违“规矩”。谁给的胆子敢欺负齐珝?
如果这场斗殴,换成“徐启加梁博韬”或者“徐启加刘征远”二对五,结果不会是这样。初中时的徐启就能将人直接打进医院缝上十几针,更不用说现在高二了。梁博韬和刘征远虽然没有徐启这么混,但说起来也是“战绩”喜人。
要不是齐珝拦着他,不让他对着那人的脑袋再砸第二次,徐启根本就没想过会不会出人命这种问题。
两个人一起坐在诊室的椅子上,由着值班医师拿着酒精棉花过来消毒上药。徐启趁着老蒋出去给他们拿单子缴费,终于逮着机会说了他憋了一路的话。
“齐珝你好鸡儿弱啊!看你那架势,以前难道没打过架的吗?”
齐珝:“……”
不是徐启皮,是真忍不住吐槽。哪能想到,看着人高马大,比自己还高一公分的齐珝打架会是这种水准?徐启的感觉就好像打游戏随机组队,以为队友是个王者,入局才知道是个青铜。
好在平时打球,身体的协调性和灵活性好,不会打但会躲,才不至于太难看,但挂的那些彩,怎么着也得一两个礼拜才能消。
齐珝看着医师给徐启的胳膊化淤,回道:“没打过。”
齐珝还想说几句,但老蒋进来了,只好住了口。
这段录音十几分钟,中间伴随着接连不停的拳头声,闷哼声,祖宗十八代问候语,齐珝一直放到有人大喊“来人啊,有人打学生啊”才走过去准备关掉。
他走的并不快,以至于那句“徐启,住手!”在退出前蹦了出来。这也是音频里,齐珝唯一一句能听出紧张,至少是当事人该有的反应的一句话。
一时间,办公室里落针可闻。除了齐秉钧和张清,还有目前没想到某一层的徐启外,蒋善和徐立峰不约而同地意味深长的看着齐珝。
蒋善不由得再次暗自打量齐珝。有那么一瞬间,蒋善觉得齐珝这个学生,竟有些可怕。
从他赶过去到现在,这个学生,自始至终沉默冷静,不慌不乱。一个17岁还不到的孩子,到底有多深的戒备和城府,才会知道这种关头去录音?
齐珝太老成了。
而且这段录音,明显是他还没有走近那几个混混时就开始录了。是见识过什么才能让他隔着老远就能看出马路上的人是有备而来的呢?
很明显,徐立峰也想到了这层,只不过他没想到这孩子看着斯斯文文,行事作风却如此狠绝。
这段录音,比他们抓着齐珝和徐启问一顿要省事和有力得多。事情经过到底如何,一目了然。蒋善直接问了最核心的问题:“齐珝,那你知道谁喊他们来找你麻烦的么?”
齐珝避开投向自己的视线,片刻后说:“不知道。”
徐启不疑有他,是后来才无意中从齐珝嘴里得知是谁的手笔,并且刨根问底问出了齐珝当时为什么说不知道。
这件事起因不在徐启,但徐启说到底砸了人,一顿善后是跑不了的。他看向徐启,“你先出去,等我来找你。”
徐立峰这话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然而他等了几秒钟,并没有等到齐秉钧夫妇也让自己孩子出去的嘱咐。
毕竟,接下来说的话,完全是成年人的世界才会有的台词了。
徐立峰其实对齐珝印象挺深的,主要是因为徐启这兔崽子难得交上一个学习成绩好的朋友。
到底觉得有些话让孩子听到不合适,徐立峰左右等不到夫妇二人开口,只好越俎代庖说:“叔叔能叫你小齐吗?……今天的事情你做的很好,懂得保护自己。小齐你也跟徐启一起出去吹个风休息一下?”
直到去小卖部买了瓶喝的回来,徐启才突然灵光一现,发现了齐珝的录音怪在哪里。他毫不拐弯抹角地问:“齐珝,你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为什么你能事先就开始录音?就好像你知道他们是冲你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