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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十二、锋芒(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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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当日,扈江离精心梳了鬓发,斜簪一支玉笄,将妆容整得清丽。画了眉,双手拉住顾玹,非要问他好不好看。
顾玹认真看了看,伸手在她耳朵上轻轻一揉,唇畔带笑:“走吧。”
扈江离知足常乐,讪讪一笑,与他出了门。
这个时节,河畔游人众多,都是踏青赏春的百姓。间或有纨绔子弟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见了年轻女子便吹口哨,寻欢作乐,十分下流。
扈江离一路看花,比顾玹走得稍慢。一声轻浮的哨响传来,她望过去,见一个头戴青巾的浮浪公子正对她挤眉弄眼。
扈江离不想理他,还没转过脸,眼前一道黑影将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那浮浪公子登时脸色一垮,灰溜溜遁走。
扈江离高高地抬起头,对眼前的顾玹挤眼笑道:“江离天生貌美,让玹郎操心了。”
顾玹:“哼!”
扈江离抖了抖嘴角,哭笑不得:“你何必这么大声?”
不多时,二人来到一处河堤。河畔有千树桃花,从中望去,只见视线尽头一座六角小亭,亭中有一个清瘦人影正煮茶。
扈江离仔细辨认,发现那是顾艾。因而询问顾玹:“怎不见二公子?”
“他到澹台家作客。”顾玹道。
“二小姐呢?”
“和女伴玩去了。”
扈江离点了点头,不再多问。既然见到顾艾,理所应当打个招呼。
于是她欢快跑去,到他面前唤一声:“艾爷。”
顾艾拿茶匙的手一顿,抬头见是扈江离,视线立即转向顾玹,道:“玹儿昨夜未归,和扈姑娘在一处吗?”
扈江离只是一怔,顾玹瞬间脸红到耳根:“伯父,我……没有……没有……”
“没有不守规矩。”见顾玹羞得结巴,扈江离索性替他回答。
顾艾神色复杂地瞧着他俩,认命似的一叹,道:“静岚放风筝总是不得要领,你去看看她。”
他这是有心支开顾玹。顾玹犹豫不走,扈江离抬头对他笑了笑:“去吧。皇上面前我都能应对自如,你亲伯父还会害我不成?”
扈江离这样劝,顾玹便看她一眼,乖乖告退。
待他的身影完全看不到了,扈江离才拂一拂裙子,坐在顾艾对面。
顾艾倒一盏茶,推到她面前。扈江离望着袅袅轻烟,笑道:“先前艾爷问我为何执着回来,如今可还有疑问?”
顾艾冷哼:“我真是低看你了。玹儿诓我说三年前喜欢的不是你,看来已经跟你学坏了,连我这个伯父也敢骗。”
扈江离举杯抿一口茶:“艾爷未免有失公正,你家顾玹从来是匹大灰狼,只不过脸皮稍薄了些。他惯来不负江离,江离定则不会亏待他,艾爷就放心将他交付与我吧。”
顾艾听罢,只是沉默一叹。
看他那副神情,扈江离心知他并未接受她。因而心中越发不服,打算透露点别的事情刺激刺激。打定主意,扈江离放下茶杯,闲闲地道:“艾爷可知道,当初我为何入东宫?”
这段故事,顾艾自是略有耳闻,道:“为躲避薛田,不得已而为之。”
扈江离早知他会这么说,微笑摇头:“那只是一个机缘,真正的原因,仍出于我的本意。”
“何为你的本意?”
微风乍起,卷落半树桃花,岸边杨柳垂拂依依,悄然无声。
扈江离望着顾艾,一字一字认真道:“我入宫乃至接近太子,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倏尔眼一眨,笑纹更深,“谋杀太子。”
顾艾心中一跳,握杯的手略有不稳,惊诧地将她望着。扈江离却不给他反问的机会,嘴角带笑,拂袖起身,潇然而去。
如此吓住顾艾,算是报了在顾家被陷害的仇,出了一口恶气。扈江离心情舒坦,沿岸吹风踱步,不一时在空旷处,见到了顾玹的背影。
顾玹独自一人在空旷处,低着头收风筝线。
扈江离走近去一拍他的肩,他抬眸望了望她的眼睛,问道:“伯父为难你了?”
她以为掩饰得很好,却仍然瞒不过他。
但任凭如何心有灵犀,顾玹是猜不到她那惊天念头的。于是扈江离扯着轻松的语气道:“伯父谦恭和善,怎会为难人呢?”
“你为何喊他伯父?”
“终有一日他也将是我的伯父,提早习惯罢了。”说着四周看一看,转过话题,“玹郎怎么一个人?二小姐呢?”
顾玹不听这话还好,一听便俊脸皱起,愤愤道:“还不是你挑的这蜈蚣风筝。静岚嫌丑,早就不想玩了。”
扈江离蹲身从地上捡起风筝,拿在眼前端详:“这金红的颜色、流畅的线条,哪里丑了?旁人不懂我,玹郎不懂吗?”
顾玹将风筝整个收起:“不懂。”
“不懂你收着作甚?”扈江离伸出手,“给我。”
“这是我买的,凭什么给你?”
扈江离冷笑:“偏只有你抢我的东西,不准我借你的风筝玩玩。”
“幼稚!我几时抢过你的东西?”
“铃铛。”扈江离言简意赅。
顾玹喉间一噎,半晌转过脸去,撇嘴一哼。
平心而论,顾玹霸占铃铛也情有可原。毕竟在扈江离的巧舌如簧之下,顾玹以为那少年侠客是害他重伤并丢失父亲遗物的恶人,加上胆敢胡乱给扈江离送东西,四舍五入就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能释怀才有鬼了。是以在顾玹心中,铃铛是不可能还给扈江离的,碾碎了都不给!
眼看顾玹的脸色越发凶恶,扈江离心虚地抖了一抖,不敢再提铃铛,手搭凉棚张望:“二小姐在哪儿?”
顾玹指了一个方向,她连忙一溜烟的跑去。
桃林外,远远的听见一个声音道:“路不是你开的,我的马在这儿吃草,犯了哪条王法?”
这声音好生耳熟,扈江离走近一看,见到柴锻骑在马上,他的马正低头慢悠悠吃草,顾静岚在一旁叉腰作水壶状。
顾静岚似乎想争吵,扈江离跑过去询问:“发生何事?”
顾静岚转身一见扈江离,欢喜中又生了几分底气,昂首挺胸道:“扈姑娘,你看他把马骑到这儿,横贯路中间,挡我的道!”
柴锻正低头看马吃草,一听这话,抬起头来冷笑道:“表妹别无理取闹了,这路又不是你开的,草也不是你种的,凭什么不让我的马吃草?”
二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顾静岚本性不改,一时着恼,垫步上前,只见裙摆一摇,秀腿踹在马腿上。
那马平白吃了一惊,突然扬起前蹄长吁一声。柴锻一时不设防,手中缰绳没抓稳,身子往后一仰,从马背上滑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扈江离惊呼一声,赶忙上前查看,见他双目紧闭,一面推他一面唤了几声,丝毫不见反应。
她眉心一蹙,抓起他的手腕把脉。顾静岚自知闯祸,小心翼翼地过来询问:“他……怎么样了?”
“晕过去了。”
顾静岚面色一变,低头攥着衣角不说话。
这厢顾玹也听见动静,急忙赶来。扈江离将情况一说明,他想了想,道:“这里离我的私宅近些,将他安置过去。”
此时别无他法,扈江离点了点头,帮着顾玹将柴锻运送回去。
将他放在床上,扈江离仔细诊断后松了口气,擦擦手道:“等他醒来便是,不成大碍。玹郎你在这儿照看,我去和二小姐说说话。”
顾静岚到底本性不坏,伤了柴之后内疚自责,跟着来了。只是她不愿多看他,于是在外面候着。
扈江离与顾玹错开身,施施然走了出去,带起一阵香风。
出了房门,正见顾静岚坐在青石台阶上,抱着双膝百无聊赖。扈江离走过去,拂了拂裙子挨着她坐下:“锻公子不会有事,二小姐可放宽心了。”
顾静岚叹一口气,理了理裙子上的褶皱:“我原不想伤害表哥,只是近日心情烦躁,他又故意逗我,一时恼极,才踢了他的马。”
“二小姐仍是冲动。”扈江离笑了一笑,“不过这心情烦躁,莫不是因为嫁入东宫的事?”
说到东宫二字,顾静岚打了个寒颤:“扈姑娘猜得一点儿也不差,我娘还不死心,一味撺掇我呢!”
扈江离只得安慰她:“莫说你了,太子也苦闷得很。前些日子一份奏折扔出来,险些打中我了。”
“你……”顾静岚吃惊望她,“你又到东宫去了?”
“说来话长。”那些阴谋与顾静岚无关,于是扈江离也不想多说,转而继续安慰她,“总之即便太子迫于无奈,成婚也得等到秋天,不占农忙时节。”说着目光拉长,望着浅蓝的天际喃喃道,“今儿才清明,到秋天有的是变数。”这句话音量极低,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顾静岚被扈江离安慰一通,稍稍看开了,聊起别的话题。
两个女儿家闲话家常之时,顾玹这边,柴锻也醒了。
他伤得不重,因此一醒来就两只眼珠骨碌碌地转:“这是哪儿?”
“是你顾大哥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