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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九、悦己(2) ...

  •   这场火虽未发生在太后的寝宫,却也将她老人家吓得不轻。当晚吓得病了,只想清静,让公主回去了,翌日宣召扈江离过去,询问太子的近况。

      当初扈江离去东宫给太子妃当闲伴,全是太后的主意。

      太后出身薛氏,在后宫争斗数十年,到老了仍会对着阴暗角落大叫刺客,吓得心力交瘁。身体每况愈下,想起有个医术精湛的堂兄在云游,遂请入宫中当太医。

      扈江离跟随师父来到皇宫,薛家一个好色的子侄立刻看上她,在太后寝宫外就敢非礼,差点儿把她衣服撕开。危难时刻,是太子听见呼救声,喝止了登徒子。

      太后眼尖地抓住这一幕,计上心头,对扈江离循循善诱:“你在皇宫,就算是你师父也有照顾不到的时候。太子仁厚,会照顾你的。你去东宫吧,能赢得他的欢心,也是你的造化。”

      太后嘴上说为扈江离好,实际上是将她当做棋子,为了日后太子登基,能念在对扈江离的感情上,给太后薛氏族人留一丝喘息的机会,不至于被皇后的柴氏一族与乐姓皇族赶尽杀绝。

      扈江离不傻,谁想利用她,她就敷衍谁,因此只是表面顺从太后,心中的一杆秤向太子倾斜了一大截。但太子也有所疑忌,看在扈江离是太后派来的人,时时提防她。因为扈江离乖觉伶变,又能给太子妃解闷,所以留她至今。几方势力之间,维持着微妙的猜忌与平衡。

      今年入秋以后,太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扈江离却始终不得太子青睐。太后恨铁不成钢,一点风吹草动都要传唤她鼓舞说教。

      薛家仗着皇上恩宠,呼风唤雨十几年,将满朝文武打压得蔫草一般,连作为储君的太子有时都得听命于他们。扈江离心中憎恶,但眼下要紧的是先稳住太后,为除掉薛氏做打算。

      她蛰伏日久,直到重阳宫宴,才略略施展了那一把。既向太子示出一点忠诚和才干,也让太后误以为她在遵照命令行事,两头兼顾得丝毫不差。

      此时面对太后的询问,扈江离语调装得平稳:“太后放心,如今太子对江离已是万分信任。”

      太后欣慰得红了眼眶:“好,好孩子,你给自己挣了个好前程。”说着走下榻来,将她扶起,拍拍她的手。

      突然间,一个小宦官闯进来禀报:“太后,那薛太医要冲进来,谁都拦不住……”

      话音未落,身子被人一提一丢,惨叫着倒在红地毯上。

      扈江离望着眼前鹤发老者,心中一揪:“师父。”

      薛太医气得胡须飞起,指着太后:“你又在撺掇她!”

      太后的神色八方不动,打了个婉转的手势,让旁人都退下,昂首挺胸道:“东宫有的是锦衣玉食,她一个姑娘家,与你饥寒交迫地流浪就好吗?”

      薛太医冷笑:“囚在这比鸟笼大点儿的皇宫,处处做规矩,时时勾心斗角,有半点江湖的自在吗?”

      “薛盛!”太后一瞬转怒,声色俱厉,“你可知我这一辈子遭遇多少刀兵和毒害?我为薛家耗了一辈子心血,如今已是残年老妪,仍有多少人巴不得我立刻暴毙!你倒也姓薛,可你曾为薛家做过哪怕一丁点事情吗?我认你这个堂兄,想着你总不至于害我,千般央求你进宫,却是让你与我作对?!”

      薛太医冷笑:“所以,你要将你一辈子的不幸转嫁给江离?江离是我的孙女,绝不允许任何人将她当做工具!”

      “师父……”扈江离见太后气得摇摇欲坠,连忙扶她到榻上坐了,转身对师父缓缓一跪,“师父别说了,太子和太子妃为人和善,徒儿在东宫,从未受过委屈。”

      “你……”

      扈江离不敢抬头,薛太医摔袖而出。扈江离见状,起身向太后告退,匆匆追上去。

      薛太医跌足叹气,到了房中,坐在一把竹椅上。

      扈江离只敢不时掀眼皮观察一眼,小心倒水服侍。

      一杯水双手捧到薛太医面前,扈江离低声道:“师父,喝点水吧。”

      薛太医到底慈爱,没有计较扈江离忤逆,接过水问道:“方才在殿上,你是不愿见我与太后反目,才故意那么说的吧?”

      扈江离愣怔,半晌,轻轻摇头。

      薛太医直直注视着她,见她摇头,满眼的期盼化为心碎,缓缓开口:“你如今是太子妃伴闲,将来除非太子恩准,否则你都不能出皇宫,你要一辈子做个宫婢吗?”

      扈江离眼中掩饰不住愁闷,微微颔首:“江离明白,可薛田至今阴魂不散,普天之下,除了太子无人能保护我。”

      薛太医懊恼得面色涨红,水杯丢在桌上,洒了一半水:“是为师无能啊!”

      扈江离自知师父只是气她不爱惜自己,泪水蓄满眼眶,咬唇忍着不掉下来。

      她心中清楚,只要太后一日不死,薛家便一日不会落败。可太后是师父的堂妹,她怎能教唆师父杀人?亦且师父年事已高,一身病痛,不适合在江湖奔波劳苦。她宁愿自己活得小心一些,不能让养育她一辈子的师父再受磨难。

      良久,扈江离不见师父动静,抬起了头,才见他捂着胸口痛苦喘气。当下顾不得自己悲苦,将师父抢救过来。

      扈江离不敢离开师父病榻,一直守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去。不一会儿突然惊醒,在房中转了一圈,薛太医才缓缓转醒。

      扈江离急忙扑到榻边,却听薛太医呢喃念叨:“宫中空气污浊,为师要回家静养。”

      “好。”扈江离胡乱抹去眼角的泪,准备车马送师父回家。

      扈江离至孝,担心师父独自住在那京郊的农舍多有不便,鼓起勇气求太子准她回去服侍师父。

      太子望着她:“薛太医病了?”

      “是,”扈江离道,“师父长年云游,落下不少病根。如今年迈,又无儿孙,只有江离能照顾他。”

      太子眼神复杂,静静看了她好久,转头望向墙角一株红枫,叹道:“准了,回去照顾师父吧。”

      “谢太子成全。”扈江离低头谢恩。

      如此一来,扈江离暂时在宫外居住。太子体谅她的拳拳孝心,只派人关照过薛太医,没有催她回去。

      霜降过后,天气冷得飞快。忽然一夜寒潮,水边芒草都结了霜。

      薛太医的病堪堪好一点,因着天气变化又反复了一回。

      扈江离见家中的药草少了,不敢懈怠,骑上一头小毛驴,去城里抓药。

      毛驴是劣乘,稍有身份的人都瞧不上。然而薛太医安贫乐道,出入只有一头灰扑扑的小毛驴代步。

      扈江离静幽幽走在阡陌上,枯黄的野草衬着阴沉的天,与她贞静的气质相得益彰。

      进了城中,在第二株老梧桐下右拐,经过小石桥,有一间大大的生药铺子,掌柜的与薛太医熟识。

      扈江离抓了药便告辞,到路边将小毛驴从木桩上解下来,一手提药包,一手牵缰绳,走在道旁。

      她心中有事,走得很慢,视线也微微垂在地上。

      前方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扈江离急抬眼眸,只见一双马蹄高高扬起,向着她的颜面践踏而下。

      电光火石之间,一袭黑衣掠过视线,用力一抱,与她闪到路旁茅棚下。

      扈江离惊魂未定,抬头见是顾玹,胡乱抹一把鬓发道:“你……你没受伤吧?”

      “你都没事了,我怎么会有事?”

      扈江离压一压惊,望着那绝尘而去的乌骓宝马,道:“是薛田?”

      “是,他故意想撞你。”

      扈江离蹙眉,深感厌恶。转而她收起不好的情绪,问顾玹道:“你为何在此?”

      “替伯父访友回来。”顾玹道,“你呢,听说近日都不在东宫?”

      扈江离点头:“师父病了,我在家中照顾他。”

      顾玹不再搭话,沉默片刻,只听他缓缓开口:“你能不能别再抱着我?”

      “哦,抱歉。”扈江离听罢连忙退开,突然腰上一紧,她低头看去,是自己身上的披风下摆勾在顾玹的腰带上了。

      顾玹伸手要去解,扈江离道:“别动,别给我弄坏这衣服。”

      顾玹遂将手放到背后去。

      扈江离轻轻将衣摆解下来抚平了,戳戳顾玹的腰:“顾公子是不是长胖了?”

      顾玹否认道:“扈姑娘看岔了。”

      “是么?”扈江离凝眉沉思,“可我总觉得,我这双手臂丈量过顾公子的腰围。”

      “别说梦话了。”顾玹清冷的视线拉到远处,“你的驴要跑了。”

      扈江离转身,见那驴正偷偷咬缰绳,忙过去拍它:“方才薛田吓傻了你,这会儿倒机灵了?”

      小毛驴抻脖子一叫,嘴巴扭向一边,甚为傲气。

      扈江离一叹,不小心说了句心里话:“这神气,和顾玹一模一样。”

      “扈江离。”身后顾玹磨刀霍霍。

      天色渐暮,扈江离也该回去了。临走前问顾玹道:“太子……最近可有提起我?”

      顾玹回答:“没有。”

      “嗯。”扈江离点一点头,不再说什么。

      夜晚,扈江离坐在窗边,就着豆大的灯火缝补比甲。

      拿起来抖了抖,光线透过破损的一条长缝。扈江离一叹,只能绣一串紫藤花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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