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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九、悦己(1) ...

  •   凉亭四面花木掩映,天上的月光斜斜照进来,一派胧明。四面八方夏虫啁啾,热闹得宴会一般。

      扈江离主动斟酒,举杯敬他。杯子放在唇边却不急着喝,闻了一口酒香,低低地啜饮,喃喃自语道:“是甜的。”

      头一回喝酒,扈江离新鲜劲儿正足。但这酒坛子委的十分小,喝不了两口就见底,大约太子只是让她一个人喝,没想到她会找上别人。

      扈江离又倒酒,不经意抬了抬头,眯眼道:“顾公子,你看见月亮了吗?”

      顾玹抬了抬眼:“月亮怎么了?”

      “有两个。”

      “……”顾玹抖了抖面颊,“姑娘这就醉了?”

      “是么?”扈江离低下头,抬手捂了捂眼睛,“醉酒之后,看月亮就变成两个吗?”她的面颊开始发烫,放开手,迷迷瞪瞪地盯着顾玹,“顾公子……有三四个?”说得自己都笑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对着顾玹笑。

      顾玹看着她,怔了一瞬,随即放下酒杯:“扈姑娘,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慢着,”扈江离双手抱起酒坛子,在耳边晃得叮当响,“还有一个底儿呢,剩一滴都不许走。”

      强拉着顾玹将最后小半杯喝完,扈江离笑着笑着,突然眼睛一闭,身子向前倾倒下去。

      顾玹的声音嗡嗡响在头顶,扈江离听不清,只觉他的胸膛结实,枕着十分舒服,不由得撑开手掌用力揉搓,睡得昏天暗地。

      次日,扈江离醒来,感觉头痛欲裂。揉了揉脑袋仔细回想昨夜之事,却只记了个模糊的大概。

      她记得将顾玹拐去凉亭喝酒,然后渐渐的头有点晕。再然后……断片了。

      反正没发生什么,之后她被公主等人挟着到处玩,加上醉酒时的记忆容易忘却,倒真的把这事儿抛到脑后。唯一奇怪的是顾玹,他刻意避着扈江离,有时凑巧撞见,便脸红得口味虾一般。

      扈江离回想不起那晚发生的事情,与大家笑笑闹闹,一个夏季虚度过去,留下淡淡忧愁的剪影。

      这一年重阳过后,太子正式任命扈江离掌管东宫文书。

      原因是重阳时节,皇上聚宾客登高宴饮,酒到酣处,令诸位皇子赋诗比赛,太子亦在其列。

      恰好那一日太子起了烧,额头火烫,宴上强颜欢笑已是疲累,哪还有气力作诗?

      太子妃因见他握笔都颤抖了,揪着一颗心,派宫女燕儿传唤扈江离。扈江离赶到,不假思索,提笔挥就两首七绝,立即让小宦官给太子送去。

      太子扫过一眼诗稿,面露喜色,忙抄了交差。

      结果那两首诗作得太好,皇上和几位皇叔大加赞赏,一定要将太子留住好好谈论诗学。

      太子又整了整装束,强撑着去了,到皇上面前行过礼,起身就晕了过去。

      后来皇上得知太子带病出席,颇为感动,不仅往东宫赏赐了好些奇珍异宝,还在朝堂上表扬好几回。

      太子自此对扈江离青眼有加,任命她掌管文书。

      忙了一段时日,扈江离回过神来,发觉回到东宫以后,极少见到顾玹,大约他的岗位有所调动了。

      这一日扈江离捧了一叠文书要去回禀太子。走过一处宫殿,突然“哗”的一场秋雨倾盆而下,她急忙跳到屋檐下避雨。一面擦擦头脸的水,一面低头看看怀里的文书。

      还好躲得及时,没有淋湿。

      她抬头埋怨天气,突然一阵脚步声跑来。循声望去,竟是顾玹。

      相见之时,二人怔了一怔,却是扈江离率先开口:“顾公子好久不见,到哪儿高就去了?”出于友善,她递上一方帕子。

      顾玹不接那帕子,抬起袖子抹去下巴的水珠,甩甩手道:“扈姑娘才是升官了,可喜可贺。”

      “不过也是一介奴婢。”扈江离将帕子挂回腰上,抱着文书看雨。

      猛然间天光一闪,惊雷一炸,却把扈江离深埋心底的记忆炸醒了,询问道:“上回在行宫,我与顾公子喝酒到半夜,翌日醒来却在自己房里,是顾公子送我回去的吗?”

      顾玹嘴角一抖,转过脸来:“你居然忘了?”

      扈江离疑惑:“难道那期间发生了什么?”

      顾玹瘪瘪嘴,耐心引导她:“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像山猪似的拱到我身上,睡得死死的。”

      “你才山猪!”

      “之后,”顾玹接着道,“虞姐姐恰好经过,将你弄了回去。”

      扈江离失望一笑:“竟不是你抱我回去的?”

      “你多虑了。”

      不多时雨霁云开,扈江离伸出掌心接屋檐落下的雨滴,叹道:“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雨停得太快,没能与顾公子多聊一会儿。”

      顾玹拂了拂衣袖:“来日方长。”

      一座宫殿黑瓦红墙,两头长长的不知延伸向何方。二人颔首分别,各向一方。

      转眼深秋,太子妃与公主在小阁上刺绣,把扈江离也约了过去。

      天气不算太冷,小阁的窗户打开着,清风穿堂而过,手中丝线微微拂动。

      窈窈公主耐不住性子,不一会儿将完成一半的歪歪扭扭的鸳鸯扔下,揉着脖子喊累。

      太子妃笑了一笑,却不理她,拿了个花样子给扈江离描画。

      公主突然道:“嫂嫂,你与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太子妃怔了一怔:“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公主叹一口气:“哥哥那才是善解人意,我真是羡慕死嫂嫂了。”

      太子妃与扈江离对视一眼,会心而笑。

      太子妃道:“是当年,你哥哥去到我家,恰好我和妹妹坐在秋千上玩。听见人声,我们急忙走避,可是我一时好奇,回头看了一眼来的是什么人,就这样四目相对了。”

      扈江离捏着笔,道:“竟是这样的开场?”

      “可我嫁入东宫之前,过程坎坷得很呢。”太子妃在扈江离对面坐下,“才认识没几日,太子就被贬房州,过了五年才回来,幸好我还等他。”

      公主喜欢这种故事,睁大双眼仔细询问:“哥哥走了五年,杳无音信的,你怎么确信他不会另娶他人?”

      太子妃眼眸一动:“我自认为,我的家世别人难以比得上。倒是窈窈啊,”她笑着岔开话题,“澹台家六世公卿,家世也是无可比拟的,澹台公子又是单传,多少京城闺秀削尖了脑袋往里钻,你再这么嫌东嫌西,早晚被人捷足先登了。”

      公主的脸霎时一红:“嫂嫂又取笑我!”

      二人绕着桌子跑,打闹成一团,扈江离只在一旁笑。不经意瞥向窗外,面色遽然变化:“那边走水了?”

      太子妃和公主闻言停下打闹,跑到窗边一看,不远处一座宫殿顶端黑烟滚滚。

      太子妃惊讶道:“那边不是太后住的宫殿吗?”

      扈江离摇一摇头:“不,太后的宫殿应该更偏东一点,那是隔壁的玉花宫,早已弃置不用的。”

      “那也是离皇祖母很近了,我去看看!”

      公主跑得太子妃来不及拉住她的衣角,她忙推扈江离:“快跟着去,别让她受伤了!”

      扈江离点头应诺,追了上去。

      摊上这么个好动公主,下人很少能够安生的,扈江离也只有认了。

      扈江离辛苦追上她,一面喘着气,一面张望是否有言官盯着她。

      公主立在殿前,双手紧攥,神色忧虑。着火的殿门大开,能见到熊熊火光,也有不少火舌从窗户冒出去,宛若死牢里囚犯的手。火情惊动许多宫人,宦官们一面奔走呼喊,一面提水救火,场面十分混乱。

      扈江离拨去额前的碎发,劝道:“公主,切勿再靠近了,大火危险。”

      天干物燥,再加上秋风助势,火势如发了狂的豹子窜起来。扈江离赶忙护住公主,却见蹦出的火星飞到眼前,烫掉她几根碎发。

      公主眼中倒映跳动的火光,摇头坚持道:“我去看看皇祖母。”说着又跑了。

      扈江离正想追,猛然望见顾玹和澹台澈。灵机一动,喊了一声:“澹台公子!”公主果然不跑了,回首看过去。

      那澹台澈提桶泼水,然而平日不加锻炼,体质纤弱。一桶水泼出去,险些自己也栽进火里。

      顾玹面色发黑,扯着他到道路另一边,看口型应是质问:“你来看戏还是演悲剧?”

      “怎么悲剧?”

      “有我看着还让你摔进去,岂不是悲剧?”

      澹台澈用力一哼,扯直了衣袍,正气凛然地想要迈回火场。被顾玹埋怨,回过身来作不服气的姿态。

      恰好有个宦官驾着载满水的车疾驰而来,喊了一声:“躲开!”

      澹台澈正对顾玹做鬼脸,听了喊声也来不及躲,下一瞬间被撞翻在地,木桶脱手而出,被马蹄踏得粉碎。

      扈江离吓得捂嘴,忙跑过去查看伤势。公主向前跨了一步,转眸一想,不能惯着他,遂伫立原地。

      扈江离跑去时,澹台澈坐在地上呜嗷哭叫,顾玹蹲在他身边,还戳了戳他。

      她蹙眉询问:“可是被撞伤了?”一面伸手想为他探伤。

      顾玹拦住扈江离的手:“别理他,摔疼了而已。”

      扈江离看一眼顾玹的目光,松了口气。再看澹台澈,他闭着眼,神色颇浮夸:“顾玹,我被车碾了,快看看我的腿还在不在?”

      顾玹抬手想敲他的腿,扈江离撇了撇嘴,抢先道:“澹台公子,公主正看着。”

      这话犹如咒语一般,澹台澈霍然睁眼敛神,精神抖擞地跳起来,险些撞翻扈江离。

      扈江离被顾玹扶住,二人一起抬头看向澹台澈,只见他站到道路中间,威武大喊:“下一辆!”

      “傻缺。”顾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扈江离石化在原地,思绪风中凌乱。

      而公主早就转过身,愤愤地往太后宫殿走去。

      此时距离雨中相见才过去半月。二人站起身,扈江离捋了捋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这一回是顾公子主动扶我的,不算我撩拨。”

      顾玹哼道:“你还有说法了。”

      “人人都说江离伶牙俐齿,只要顾公子喜欢,爱听多少有多少。”

      “好,”顾玹似乎心情不错,答应下来,“我听你说到词穷为止。”

      扈江离道:“来日方长,你还是先把澹台公子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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