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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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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正七年秋,镇国大将军韩子栖联合左相穆轻寒、骠骑校尉景川叛乱,七王北宫凌带兵平乱,入驻京都,勤王护驾。平叛军队,长驱直入,几乎没有遇到抵抗。京都百姓门户紧闭,秋风扫过残叶,萧瑟凄凉。
此时的丞相府和校尉大营,被重兵团团包围。“开门。”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吩咐道。生死关头,左相穆轻寒似乎是连殊死一搏的勇气都没有,竟然直接下令大开府门。左相只是一介文臣,他相信,只要没走到最坏的那一步,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穆轻寒没有意识到一切都已经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打开府门的那一刻,迎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箭雨。开门的管家和院中的几个府兵躲闪不及,当场倒地。眼疾手快的小厮反应过来,赶紧护着穆轻寒向内室退去。
中箭倒地的人,留在世上最后一个表情是惊诧,不可置信。回过神来的府兵,终于开始反抗,却也只是勉力支撑。他们怎么能和经历过战场的军队相比,这几乎是一场屠杀。被众人拉进屋内的穆轻寒眼睛瞪的大大的,有些发红。还未审判,不能申辩,没有宣旨,这样就要屠了他的相府。
无论穆轻寒多不愿意相信,眼前鲜血淋淋的事实无法改变。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把目光从院内的厮杀中移开,反手抓住拉着自己的小厮,对身边众人道,“跟我来。”声音依然温吞却无比坚定。
穿过厅堂,书房,穆轻寒带着众人径直向自己的寝室走去。在窗边的案几下方摸摸索索,敲敲打打了几下,一个精巧的暗门在地底打开,一条暗道出现在众人面前,暗道就是这些人最后逃生的希望。看着暗道,相府的几个人却没有绝处逢生的喜悦,他们相□□点头,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
几人之中似乎是领头的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趁着穆轻寒查看暗道里情形的时候,一记掌刀劈向他的后脑。经历过刚刚的打击,穆轻寒的反应竟然敏捷起来,他迅速侧了一下身子躲了过去,虽然青年浑厚的手掌依旧砸到了他的身上,却没有砸实。
“你……”可他却只来得及吐出这一个字就倒了下去,身边的小厮一把扶住他。刚才分明是小厮在穆轻寒转向魁梧青年的时候,又向着他的脑后劈了一掌。
小厮看了眼昏迷的穆轻寒,目光转向了刚才的魁梧青年,眼眶发红,竟然掉出几滴泪来。魁梧青年此时有些焦急和不耐烦,推了小厮一把道,“快走。”小厮一把抱起穆轻寒,顺着暗道走了下去。听到身后暗门关闭的声音,小厮哽咽道,“大哥,对不起。”
相府上下237人尽皆被屠,遍地尸骸,血腥弥漫。最终相府被一把火烧了,左相穆轻寒自此不知所踪。
如果说丞相府是一场屠杀,那么校尉大营就是一场真真正正的战场厮杀。骠骑校尉景川是三人之中最危险的一个,左相一介文臣,真刀真枪面前自然不必多虑,大将军韩子栖,虽然手握兵权,可他的属军屯兵在外,部署调动需要一定的时间,北宫凌雷厉风行,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根本没有调兵部署的时间。景川则不同,他的校尉大营就在京西。
“不见令符,任何人要擅闯校尉大营,一律格杀。”点将台上,景川身披战甲,手握长刀,一步步走近刚才试图打开大门的副将。“他们有圣旨……”在景川的威压之下,副将冷汗直冒,手脚发软,磕磕巴巴的解释道。“只认令符,不认圣旨。”手起刀落,鲜血撒了一地。
“拿起你们的刀剑,捍卫军人的尊严,宁可站着死,不要跪着生。”景川的话久久回荡,军人的热血豪情在退无可退的绝境之下,彻底被点燃。
“开门,迎敌。” 景川一字一顿的吼道。困守毫无意义,不如真刀真枪的杀一场。“迎敌!迎敌!迎敌……”营门打开,校尉营的军士喊声震天。景川一马当先,冲在最前边,一柄长刀挥舞的密不透风,所到之处无人能挡,硬是在重重包围中撕开一道口子。校尉营的军士紧随其后,集中兵力,向一处猛攻,势不可挡。围剿军队虽然迅速收缩聚拢,可还是慢了一步。没有丝毫停留,景川并不恋战,眼前的这最后一道防线,必须一鼓作气。
嗖的一声响,箭矢破风的声音。干净利落,强劲有力,单从声音判断,景川已经明白遇到高手了。侧身躲闪,虽说是躲过了致命的一箭,挥舞的长刀却也停了下来。眼见景川这边的速度慢了下来,一个身着黑色甲衣,手握银枪的中年人提马上前。还有一人,手握乌黑长弓紧跟在他身边,警惕的看着景川,刚才那一箭显然是他射出的。
“韩冲,你竟真的成了北宫凌的马前卒。” 景川手中的长刀握的更紧了些,相比射了他一箭的人,景川显然对于眼前黑色甲衣的中年人更是忌惮。
“你终于还是反了。”语气平淡,韩冲只是在描述一个事实。
“我校尉营五千男儿就只能束手就死?就算是万劫不复,我也要拼一次。”景川话音未落,便狠踢了一下马肚子,战马吃痛,猛然前冲,景川趁机抡起长刀,猛砍向韩冲。速度太快,韩冲仓促后退,景川并未追击,而是硬生生一手扯住缰绳,一手握刀反砍,正中挽弓搭箭的射箭之人右臂。虽然不是致命伤,不过那人短时间内是再也拉不开弓了。
“现在我们可以痛痛快快杀一场了。”其实景川最初的目标就是之前射箭的那人,如若他和韩冲对战,还要时刻防范这样一个箭术高手,他将没有任何胜算。
韩冲也再没有说什么,手握银枪,纵马上前。长刀、银枪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电光火石间便拆解了十余招,这时双方手下的军士也战在一处,一场血战终于拉开。韩冲方面人数虽占据绝对优势,可景川的校尉营却斗志满满,纵使浑身浴血,也绝不后退半步。
“找机会,突围。”景川架开韩冲横扫过来的枪,大声喊道。相比军人的尊严,他更希望校尉营的兄弟们能活下去。趁景川分神之际,韩冲一□□入了景川左肩。银枪拔出,带出一串鲜血,格外刺眼。景川却似毫无痛觉,长刀滑向韩冲腹部,力道比之前还重了三分。
校尉营的人跟在景川身边的时间都不短,见他如此拼命的打法,都知道这是在为大家争取生的机会。“一定要杀出一条血路。”疲惫和伤痛此刻全被军人的豪情战胜。凭着一个信念,他们逼退了数倍于自己的敌人,硬生生撕开了这最后一道防线。
对于这一切韩冲虽然焦急,却不能从和景川的对战中抽身出来。此时他身上已经有了三五道刀伤,虽然都不深,却也有几分狼狈,刚刚的暗中焦急,让景川有机可乘,又在他的腰侧砍出一道新伤。而景川身上七七八八的伤口,比韩冲只多不少。
如果是两个人的对战,胜负依然难分。可现在的情况托的越久对于景川越不利,韩冲可能会等来援军,而景川等来的只会是敌人,只要景川败了,对付其他人也就只是时间的问题。这场对决其实一开始,韩冲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想通这一关节,韩冲不再有任何急切,动作也慢了下来,破绽却少了。
眼见部下突出重围,景川调转马头,竟不再与韩冲缠斗。长刀斩落几个要纵马追击的军士,景川一人横刀挡在前面,“记住,校尉营不走回头路。”他是在提醒所有人不要回头,牺牲自己为兄弟们换取生活,这是他做的决定。“走。”一声悲号响应了景川,放任自己的主帅陷入敌阵,却只能退却。
此时的景川以一人之力对抗数千精兵,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韩冲明白,现在的景川是困兽之斗,可他也知道困兽最是危险,一不小心就会伤人。他没有上前,只是命令手下军士围攻景川。
一波又一波的军士伤在景川手中,景川自己也是浑身浴血,可就是不肯倒下。手中长刀再次抡起,追击之人竟不自觉的开始后退。
“该结束了。”韩冲手中的银枪终于刺出,景川的长刀却没有砍下,而是重重的撑在了地上。银枪透胸而出,景川终于撑不住,一口血喷出,最后那口气也散了。
“追。”韩冲看了看就算死也不肯倒下的景川,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校尉营的大旗倒了,瑟瑟秋风吹干了景川脸上的血迹,遍地尸骸也会被人收敛,可这漫天的血腥又何时能够散去。
相府被屠,景川被杀,而此时的将军府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形。虽然也是被围的水泄不通,可将军府内竟传来潺潺的琴音。这琴音不像是歌姬弹奏的哀婉凄迷、柔肠百转的曲调,也不是武将奏出的荡气回肠,酣畅淋漓的旋律。它更像一种古老神秘的曲调,空灵悠远,却又蛊惑人心,让人在琴曲中沉沦,迷失。府外围剿的军士在琴曲中放松了下来,眼神也都开始有些迷离。
“叮”一声脆响,让迷失的军士们清醒了过来。只见一柄碧光闪烁的短剑牢牢的钉在了将军府的大门上,剑柄还在轻轻的晃动。众军士自动的让出一条路,一个身着戎装,身材欣长的青年直接上前,随手拔下了那柄短剑。来人正是入京平叛的七王北宫凌。“撞门。”北宫凌吩咐身边的人道,他的声音低沉,冷淡到有些冰冷。
身边的人不敢有片刻耽搁,叫几个人上前把门撞开。不料门只是虚掩着,没有上栓,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就可以推开,用足了力气撞门的几个人,控制不住力道,摔进了门内。北宫凌只是眉毛稍稍动了动,便率先走了进去。
一眼望去,院内空无一人,一地的残叶逐风而动,像是一座荒废了很久的弃宅。要不是匾额上醒目的凤栖二字,没有人会相信这就是将军府。就在所有人打算闯入内宅的时候,琴音又响了起来,不过和之前乱人心智的琴音完全不同。铮铮琴音,有一种杀伐的决绝,霸气肆溢,如千军万马在战场上的厮杀。
所有人都是的心神一震,慢慢的戒备起来。虽然没见到抚琴之人,但能猜到那人应该就是镇国将军韩子栖。循着琴声,军士们聚拢到一片竹林附近,不敢轻易上前,全都望向北宫凌,等他下令。可北宫凌只是望向竹林,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透过斑驳的竹影,一个白色的身影笼罩在迷离的月光之下。宽袍缓带,衣袂飘飞,长发顺着肩头滑落,几分闲适,几分慵懒。
“子栖果真是个风雅之人,这时候还有这些闲情雅致!”一曲终了,北宫凌一边走向竹林,一边说道,“风雅”二字被他咬的极重。背对着众人的韩子栖,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
“我的部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为什么不调兵?为什么不反抗?这算是补偿吗?你以为这样就能安心吗?”北宫凌一连串的质问越来越急切。“韩子栖,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到最后,北宫凌一字一顿,双眼通红的问道。
“我们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韩子栖轻轻叹息道,他的声音略显沙哑,带着几分疲惫。他仍是没有回头,只是抬头望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