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过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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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安和江城上海口的时候，不放心的季国邦和符彩霞原本想跟着一块走。
老人病重是大事，他们跟江城相处下来也有了感情，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季安把人拉到旁边说了一会儿话，两人就打消了一起走的念头。
老爷子和符彩霞先送孩子们到镇上，然后去隔壁村蹭别人的车子，先一步回到海口。
季安家的大额存款一般都在存折里，家中也会放一部分现金。两人回家把家里的现金点了点，又取了存折去银行。
最后把钱小心扎好，放进破旧不起眼的帆布包，才赶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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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医院里。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无形的网，把住院部的走廊缠得密不透风。
季安扶着江城的胳膊，他的指尖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指节也因为用力而泛白。
在电梯里时整个人都在忍不住颤抖，季安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他撑住。
5楼到了。
这一层住的，都是从抢救室出来的病重患者。
两人刚出电梯，就看到走廊里一站、一蹲两个身影。旁边病房门半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像个破旧的风箱。
几人视线对上后，彼此都是一愣。
“你来了······”江燕面色讪讪，“医生说爷爷状态很不好，你进去看看吧······”
蹲在江燕旁边的江家平冷眼扫了眼江城，没有说话。
江城没动。
他盯着那扇大门，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见此季安拉过他的手，打算直接推门进去······结果刚想动手，门就从里面被拉开。
江城的大伯母罗桃走了出来。
“哟，大忙人可终于来了！”罗桃一看见江城就翻了个白眼，“老爷子方才还问你到没到，催我们去找你呢。”
“爷爷都病重了，也不见你在病床前尽孝，还要三请四请。”
说着，她扶了扶别在头发上的塑料花，“我们哪知道你在哪？这一年多跟消失了一样，过年也不见人回来。”
“偏老爷子还只想着你。”
江城小脸“唰”地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季安赶紧把他往身后拉，“您这么说有些过分了吧。江城一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我们待的地方远，赶路需要时间。”
“你是谁？”罗桃睨了眼季安，“我跟我侄子说话，有你什么事？”
“再说，难道我说错了？”
“小孩子家家的，过年都不回家，谁知道在外面做什么？”
听到这话，季安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很想说要不是你们把他赶走，他何至于有家不能回。
如果不是你们这些长辈不愿意养他，江城又怎么会住进自己这个“外人”的家里。
他本该被家人关爱，而不是到处看别人脸色。
可能是季安的眼神过于冷漠，罗桃有些不自在。但她怎么能被一个小孩的气势压住。
马上又梗着脖子瞪回去，“你是谁家的孩子？”
“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赶紧走！一个外人，瞎掺和什么······”
话没说完，就听里边江仁骂道：“吵吵吵！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吵！”
罗桃立即一顿。
“没听医生说要安静？不想待就滚回去！”
罗桃被骂没了声，但还是很不服气，不甘不愿的瞪了季安和江城一眼。
“是不是···是不是小城来了······”
病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喘息，紧接着是护士匆忙的脚步声。
季安和江城赶紧进去。
只见江城爷爷躺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浑浊的眼睛半睁，眨也不眨的看着门口的方向。
江城扑到床边，还没说话，眼泪就噼里啪啦砸在床沿。
老人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抓住什么。江仁脸色难看的站在一旁，罗桃也挤了过来。
“爸，现在人到齐了，有什么话您赶紧说吧。”
“家平，江燕，你们还在外面做什么？快进来！”罗桃声音突然拔高，对着门外喊。
等两孩子进来，便把他们往前推。
老人的目光慢慢聚焦在江城脸上，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气音。
江城紧紧握着爷爷枯瘦的手，哭着道：“爷爷，我在，小城来了······”
罗桃看见这一幕眉头一跳，笑着把江家平推过去。
“爸，您可不能偏心，家平也是您孙子。有什么要交代的，尽管交代给家平。”
老爷子已是强弩之末，要费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说话，实在无法做出回应。
他混浊的目光温柔注视着眼前之人，紧紧拽着江城的手。
罗桃见老爷子不理她，又想胡搅蛮缠。
“你闭嘴！”江城猛地回头，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罗桃被吼得一愣，随即撒起泼来：“哎哟喂，这叫什么事！老爷子还没死呢，就敢这么跟长辈说话了？”
“请家属们不要激动，病人现在经不起吵闹。”
病房里的护士皱眉呵斥，手里的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罗桃明显还有气，被江仁怼了一下，缓了缓，暂时安耐下来。
护士叫来了医生，两人检查着老爷子的身体。忙活了一阵，医生又叮嘱了几句，让家人尽量多陪陪老人。
话里话外，可能没多少时间了。
床上，江城爷爷手轻轻颤了颤，目光扫过满屋子的人，最后落到自己儿子身上。
这个······他唯一剩下的儿子。
“村里···的老房子······”老人清楚，自己儿子和儿媳想知道什么。
所以他没同孙子说话，而是选择先交代财产。
“四间房···老大家三间······一间留给小城。”
听了这话罗桃挑挑眉，但心里还算满意，便没吭声。谁知后面老爷子又说······
“我原本是打算这么分的······”老人艰难的喘了口气，继续道：“但你们不愿意养小城。”
“他···还小······”
老人看向自己儿子，“所以我不打算给他房子了，这房子就算给他···他···也用不到。”
江仁心里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村里的房子分给老大，但······那两块地，全归小城。”
此话一出病房内当场炸锅。
罗桃差点尖叫，“不行！我不同意！”
江仁脸色也差得很。
但老人只是笑了笑，“你们不同意也没用······我···去年已经求村长······帮我做了公证。”
随即江仁也破防了，“爸你是不是疯了！家里的地你不留给我？留给一个孩子？”
“他保得住吗？再说，江城他还未成年，继承不了家业。”
“所以······我把那两块地···暂时记到了江永峰的名下······等小城成年了再转给他。”
“哈？”江仁怒极反笑，“爸，你这是在防着我啊？”
“你把地放到村长名下，你就不怕他把地吞了？”
“他不会。”老人语气肯定，“谁都会这么做······但他永远不会。”
说完老人慈爱的看着江城，“你再等两年···我和···和你永峰叔说···等你成年。”
“到时你把地卖了，就有钱上大学了。”
听到这儿季安已经泪流满面。这是一个老人在临终前，无可奈何下，竭尽全力做的筹谋。
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能为孙子留的最好的路了。
其实前世，江城爷爷并没有给江城留太多东西。因为那时江城还要靠他大伯赡养。
为了在自己死后，儿子能善待江城，江城爷爷把大多数财产都留给了他。
并且让儿子保证，会供江城到大学毕业。
老人留下来的房子和地很值钱，供一个孩子上大学花费不了多少。可，江仁并没有遵守他的承诺。
守护的大树倒下后，江城彻底孤苦无依。
高中也没上完，后来流浪街头，走着，走着······就成了一个举世闻名的大毒枭。
如果人真有灵魂，那江城的爷爷奶奶，恐怕会在江城头上哭得再次死过去。
今生，却有了变数······
老人的目光从孙子移到人群后方，哭得稀里哗啦的季安身上。
这就是一开始收留江城的孩子。
一切变数的开始······
病房里，江仁夫妇还在发疯。叫嚣着要去告江永峰，说他侵占自家土地。
老头没功夫理会他们，因为此时病房里又来了两个人。
季安的爷爷和妈妈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攥着那个装满现金的帆布包。老人看过去时，他们正从病房外走进来。
季国邦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走到孙子身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季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这涉及到别人家的私事。
江仁也注意到了刚进来的两人，没好气的问：“你们是谁？”
季国邦笑着道：“我们是收养江城的人家，听说他爷爷病重，特意过来探望。”
闻言江仁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冷冷收回视线，“你们走吧，我们家还有事情要处理，外人不方便在场。”
一来就被赶走，季国邦和符彩霞都有些诧异。手里还拎着要给老人治病的钱，这会儿也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
季国邦没搭江仁的茬，转头问守在旁边的护士，“您好，请问老人情况怎么样了？”
“也就是今晚，或是明早的事了。”护士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凑到季国邦耳边小声说。
“啊！”季国邦听了大惊。
他以为江城爷爷只是病重，孙子和自己说担心老人治病钱不够，他还取了钱带过来。
没成想······
季国邦不再犹豫，快步走到病床前。
“怎的这么突然？”他看着病床上面容枯槁的老人，哆嗦的问。
江城爷爷倒是很坦然：“我老了······老了都会有这一遭的。”
“我还担心你钱不够，给你带了过来。”季国邦举了举手中的帆布包，苦笑着说：“看来是用不上了。”
“谢谢你了老哥。”
“你说你，年龄比我还小呢。”季国邦心里难受。
“活了这些年也够了。”老人一把抓过季国邦的手，“老哥···我没时间了······最后···厚着脸皮求求你。”
那边罗桃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有什么事还要求外人？”
江仁靠在墙上，眉头拧成个疙瘩，掏出烟又想起是病房，狠狠揣回兜里。
而江家平和江燕，早在父母和爷爷大吵的时候，就离开了病房。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抓着季国邦的手也越来越紧。季国邦赶紧俯下身。
细若游丝的声音，缓慢又坚定······
“我留了两块地给小城······放在他叔···江永峰那儿······”
“等他成年就给他······”
“一块···卖了···上大学······另一块···我···我做主······转给你······”
季国邦一愣，连忙拒绝：“这不行！”
老人摇头，“你听我说······”
“老哥······”
“老哥······小城······爸妈没了······托你······”
说到最后他已经发不出声音，只眼神死死看着季国邦。
“你放心。”季国邦握着他的手，声音稳得像块石头，“我会把他当成亲孙子，供他上大学，看着他成家，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好···好······”
老人眨了眨眼，像是松了口气。
他的手缓缓垂落，眼睛也慢慢闭上。
监护仪发出长长的，平直的鸣响，像一声叹息，压过了所有嘈杂。
罗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拽着江仁往外走。经过季安身边时，季安听到她说：“偏心的老头！没娘养的崽子！”
“一个外人还想拿走家里地，做梦······”
江城趴在病床边嚎嚎大哭，符彩霞走过去轻轻搂住他。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老人安详的脸上，也落在江城颤抖的背上，竟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季安透过噙满泪水的眼眸看去，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嘴角微扬，神情柔和又释然。
是带着笑走的。
······
······
作者有话说
第114章 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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