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你等等》不客

1、第一章 秦淮

　　开学第一天卫舟就翘了课，一个人揣着兜晃荡到后门。上课的时间里学校基本没闲人，除了他。
　　于是他给自己找了个找了个伴，后门口有棵腰围五人粗的老槐树贴着墙壁，底下落了满地黄绿间杂的落叶。

　　其实他本意是想溜达去小卖部买瓶水，结果到了发现小卖部大门紧闭，顶上居民楼也都关着窗户，似乎是没人，可能刚开学，临时住这儿的人还没回来，他白来一趟。
　　找不到事做就只能四处闲逛。八月末的天气依旧热，后门这片也只有一棵老槐树可以乘凉，他信步走到树荫底，挑了个还算干净的地儿坐下。

　　早晨的阳光轻轻暖暖的，穿过层层叠叠的槐叶降落到水泥地面上，槐树底下被遮得严实。他若有所思地坐了会儿，又伸出腿，伸出去的小腿上立即落了几片阳光。
　　啊，想喝冰水。

　　但看现在这情况，小卖部很可能一整天都打烊，百无聊赖中他掏出了手机，滑开微信，正好一条信息跳到顶上。

　　清扬：卫哥咋了，昨儿报名没来，今天怎么也不来上课？辍学啦？
　　清扬：卫哥卫哥，卫哥
　　喂粥：你才辍学。我逃课。
　　清扬：逃课？？！
　　清扬：逃课这么牛逼的事竟然不带我一个？？！
　　清扬：胆子大了啊卫哥，不怕你姐啊？

　　卫舟盯着手机屏幕一阵无语，想了想，埋头打字。
　　喂粥：那是我表姨。

　　发完他就关了手机继续发呆，对面也没再发信息过来。现在正是上午第二节课，下课之后有半小时长课间，他们班现在什么课他不知道，文一现在应该正在上政治课，许飞扬竟然敢在年级主任的课上给他发信息，才是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

　　老槐树正在花季，还没过完，叶子抢先落了一地，空气里酝酿着一股半浓不浓的清香，争先恐后往他鼻子里钻。其实卫舟昨晚刚感冒，现在鼻子正不舒服，说话都闷闷的，闻了味儿以后根本没能缓解，反而更闷了。
　　即便是这样他也不太想回教室。
　　还不如在这儿找点乐子。

　　于是他又掏出手机来给许飞扬发了条语音，静等答复，不到两分钟，对面殷勤赶来。

　　清扬：哟，我卫哥的语音，稀奇啊，来了来了

　　再两分钟过后，手机铃声炸开了锅。

　　清扬：我操！
　　清扬：你就是这么报复冒死听你语音的好哥们的吗
　　清扬：我们的□□好友情谊到此为止了，一别两宽吧！

　　卫舟心情不错地翘着腿晃了晃，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再次发了一条语音过去，接在刚才那句“傻逼”后边：“我俩是微信好友。”

　　贫完了在一阵气急败坏的信息提示音里离开了槐树下，心情愉悦地把手机揣回外套兜里，顺手静音。

　　现在回班里应该时间差不多，可能晃悠晃悠着走到门口正好下课，运气好的话老师不拖堂，他进教室接着上下一节课，运气不好的话被抓到也没事，反正班主任是卫霜。

　　这么想着，步子已经拖到三楼，左拐第二个教室就是理四，再往前走两步就是教师办公室，下课铃声跟着他落脚最后一级楼梯时响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班里穿出来的哄闹声，老师的讲课声在其中戛然而止，像是被突然掐断的电话线。

　　卫舟站在楼梯口等着老师出来，四班没动静，隔壁三班先放了，一群人乌泱泱地涌出教室，跟站楼梯口的卫舟来了个眼对眼。半晌，一人问：“这不是文一班的么，来三楼干嘛啊，找人？”
　　卫舟笑笑说：“不是。”
　　“那？”

　　卫舟继续笑，不说话了。

　　现代青少年就是有这点毛病，在哪儿待久了就觉得哪儿是自己的地盘，来个不眼熟的就得查查户口，身后一群小弟就感觉自己是大哥，问话的时候也更显得趾高气扬。

　　场面一度安静，谁也没说话，不过由于聊天最后结束在对面那个男生的问话里，所以尴尬的不是卫舟。

　　僵持了一会儿，感觉对面的眼珠子都快瞪得碎一地了，大哥风度快要维持不住了，也不见卫舟吭声，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差不多高，比身高谁也不输谁，对峙中当然得拼气场，看来是卫舟更胜一筹。
　　为首的那个吃瘪先败阵，哼了一声，带人转身绕着走了。

　　卫舟丝毫没有危机解除的轻松感，只是觉得自己路遇傻逼很倒霉，一群人让开，走廊这才让出来，他抬头正好看见不认识的老师从四班教室走出来，没回头径直去了那边的办公室，他便趁着人多混乱，贴着墙溜进教室。

　　进门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自己昨天报道也没来。

　　与其说是没来，不如说是忘了，他在家一觉睡到午饭，从床上饿醒了出门找吃的，一看路边人少了很多，忍不住跟买午饭的问了一句，对方诧异地看着他：“今个开学啊，你这么大个孩子，不去上学？”
　　给钱的手一僵，差点把钱掉进饭里。

　　吃完午饭他才敢给卫霜打了个电话，一接通，就听对面传来一声冷笑：“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
　　他冷静地清了清嗓：“睡过了。”
　　“上个学都能忘，你还读不读书！”对面应该是快被他气得心梗，要是人在跟前，估计就得挨顿暴打，“今天你别来了，看到你心烦，明早来报道！要准时！”

　　记忆中他应该是答应下来，至于最后三字“要准时”，怕是忘到了脑后。还好他挑的后门进，可以少收获一点注意。
　　结果一进教室就愣了，三楼的构造怎么还跟一楼不一样？这边怎么他妈是前门？

　　卫舟下意识想收腿，已经迟了，一道道视线瞬间集中在他脸上，理四班四十三名男女同学，齐齐望向他。

　　这就是不来报道的下场。现在这个班应该没人认识他，毕竟转班生，还跨科，三楼和一楼的班平时基本见不到面。这班的学生们第一反应应该是这人是不是走错班了，结果没想到卫舟能在门口顶着一众视线占满两分钟。

　　空气里满满的都是大写的尴尬。

　　“同学你好…这里是理科四班，找人？”
　　卫舟站直了点：“不是。”
　　“找老师吗？老师刚去办公室，就在那边……”
　　“……”

　　还是该早点来，现在该怎么说？

　　面前的女生眨了眨眼，又转过去跟其他人使眼色，立刻又有几个女生凑过来，把卫舟堵在了门口。

　　“同学你是几班的？难道是新生走错班吗？这边是高二教室哦。”
　　“我……”
　　“文科在楼下，一楼二楼都是。”
　　“我是……”
　　“办公楼都在隔……”

　　卫舟忍无可忍地打断她们：“我就是理四的。”

　　场面突然安静。

　　“嗯，”卫舟沉着脸说，“转科，文一上来的。”

　　说完就顺畅多了，面前几个人的表情从尴尬变成了懵逼又变成惊恐，身后教室里窃窃私语声响起来，谁啊，转班生？怎么没听谁说过？还从文科转理科？
　　疯了吧？！

　　卫舟怕就怕这个，心想还不如直接去找卫霜，可他既然就是为了躲卫霜才故意翘了两节课，现在又觑着脸去找她，太丢人了。

　　逞能的后果就是出尽洋相，班主任不在，谁也不敢安顿这位突然出现的大神，又不敢把人晾在门口，只能先进来。

　　卫舟面前的女生哄地向后散开，他向前一步踏进班里，奇异的感觉飞速涌上心头，一双双惊异的视线，一张张陌生的脸，旁边的女生支支吾吾想说点什么，被他径直略过。

　　众人的视线跟着这位新来的一直转到后门。

　　那儿有张空桌子，是班主任卫霜昨天叫人搬来放后边的，还以为是打算用来放点杂物，看来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卫舟也没含糊，直接搬起桌子，四下看看，走到靠窗的角落，把桌子放到了最后一排。

　　咚。

　　“这儿没人吧？”卫舟从兜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凳子面，直身问道，“那我坐这儿了？”

　　没人答话。

　　算了。
　　他往凳子上一坐。
　　反正没人撵他出去，坐哪儿是他的事。
　　要是真有人有意见，到时候再换就是了。

　　半小时卫舟过得很煎熬，虽说并没有太多人一直注意着他，大课间时候大家都是各玩各的，但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新同学”，未免还是有几分尴尬，尤其是在那种出场情况下。

　　于是他在桌上趴了半小时，一直到上课铃声响，出去的人慢慢回来，桌椅拖动的声音稀稀拉拉响了一阵又安静下来，卫舟才跟没事儿人一样坐起来。

　　刚抬起头就对上一双极其阴沉的视线。

　　“卫舟。”
　　卫舟前一刻还在装冷静，现在顾不上，乖乖站起来。
　　“办公室去等我，现在。”

　　全过程不到半分钟，“新同学”一脸颓丧地走出了教室，卫霜站在讲台上沉着脸，害得底下一群人都不敢出大气，半晌，班里静得针掉地了都听得见时，靠门角落的男生突然举手站起来：“老师，肚子疼！”
　　“去厕所？”
　　“医务室！”

　　卫霜冷漠一挥手：“去。”随后自己走出教室，男生跟在她身后出门跑向另一边。

　　班主任前脚刚走，一群人后脚就聚在一起讨论起来，话题一是新同学有点帅，话题二是新同学有点惨，感觉性质差不多。

　　*

　　卫舟最怕的就是卫霜一言不发瞪着自己的时候，因为他已经能预料到接下来自己会遭遇些什么，正因为这样，所以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只见卫霜手臂交叉，往靠椅里一倒，抬眼看他：“说吧，去哪儿晃了？”
　　卫舟乖乖低着头：“后门，想买瓶水。”
　　“买水花了两小时？”

　　“……小卖部没开门。”

　　卫霜一下怒了：“没开门不知道回来上课？还以为现在进度跟你以前那个班一样好走是吧？我说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读书，一天搞什么幺蛾子？昨天报名报名也不来，早课早课也翘，我昨天就该把你名儿从学籍单里除了，让你抱着校门口的柱子哭去！”

　　卫舟低头不语，垂着眸子，一副诚恳反思的模样。

　　“算了，你也别跟我装。”卫霜捏捏鼻梁，“先回去。”

　　卫舟转身走出办公室，转角进班里，站在门外就听到里边讨论他的声音，一推门，全班鸦雀无声。
　　话题中心顶着满身注视走到自己的新位置坐下，卫霜一会儿就进来，先看了一眼卫舟，又看了一眼后门的空位置，指了指那儿：“你，先去那儿凑合一节课。”

　　卫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张摆满了书的桌子，人没来。诶不对啊，他最开始搬桌子的时候这儿就有人来着。

　　在他前面的人突然向后靠上他的桌子，偏头小声说：“那是秦淮，他医务室去了，你刚走他就走了。”
　　就是在他被卫霜喊走的时候吧。

　　“哦，”卫舟点点头，“谢谢。”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话，他提着包走到秦淮桌边，桌面正中央摆着一本数学书，省得他再找了，卫霜教数学的。

　　落座之前他还有点犹豫，但由于讲台那边射过来的逼人视线，他不得不坐，坐下之后前座的两个男生转过头来看他一眼，似乎是想确定他不会乱翻东西，卫霜开始讲课之后他们又转了回去。

　　嘁，能有什么大不了的，谁要乱翻别人的东西啊。

　　这样想着，卫舟低头往抽屉里一看，愣了。
　　亮堂堂的一部手机，光明正大地摆在空抽屉的正中央。

　　难怪这张桌上堆满了书。

　　行吧，看来果然都是心里有鬼，卫舟缓慢直起身装作没看见，翻了翻数学书，扉页中间横着的两个大字立即闯进眼睛里。
　　——秦淮。

　　第二页，目录边全是龙飞凤舞的此人大名，由此可见他该有多么自恋，有铅笔写的，还有被擦掉的痕迹，可能是觉得写得太丑，好看的就荣获签字笔勾线的殊荣，永久地被保存在数学书上。

　　他心道：牛逼。

　　而且秦淮这名儿总让他莫名眼熟，可能在哪儿听过，不过应该没交集，不然卫舟也不可能完全没办法从脑海里找到一张能跟这名字对上号的脸。

　　此时他心都飞了，哪儿还能听进去什么课，想玩手机又不敢，毕竟上面站着的是卫霜，就算他一动不动地坐凳子上都能感觉到那一双带着杀气的视线，就等着他犯错，然后把他当场枪毙。

　　这种令人头疼的现状没有持续太久，课上到一半正主就回来了，卫舟抬头时正好对上门口站着的男生望过来的视线，隔得太远，没看清脸，只是觉得应该还挺标致的。
　　秦淮走过来时卫舟就往回走，打算回到自己的空桌上度过下半节数学课，没想到刚走到凳子边，就听卫霜说：“你把桌子搬秦淮旁边去，跟他一起听。”
　　“啊？”
　　“啊什么啊，搬！”

　　秦淮坐回位置后没说话，可能是没什么意见，也可能是有意见但没敢说。

　　卫舟觉得此时的自己就是身价为零的苦力，被人指使来指使去，苦哈哈地顶着群众的视线搬砖，越想越气，最后咚地把桌子往秦淮旁边一靠，一屁股坐凳子上，瘫倒不动了。

　　卫霜又吩咐：“秦淮把书挪一点，跟他一起看。”
　　旁边的男生乖乖移了移书堆，把数学书放到两人中间，对半摊开。

　　书是有了，只是卫舟不太想看，理科数学和文科数学不太一样，这儿正到他没学多少的地方，硬听还不如自己补补课，盯着黑板神游了一会儿，手痒得不行，装着很认真地看了眼秦淮的书，余光瞟到身边的秦淮，见他一只手搭在桌上，拿着笔，低着头，好像在认真写着什么东西，他转头一看，发现他竟然是在很认真地玩手机。

　　卫舟：“……”
　　秦淮转头跟他对视一眼，把手机从桌肚里抽出来给他看，屏幕向他这边偏了偏：“嘘。”
　　卫舟诚恳评价：“胆子挺大。”
　　秦淮笑了笑没说话，继续专心玩手机，这边卫舟失了语，看看黑板，又看看秦淮，两人中间那本数学书突然变成了四不像，怎么看怎么不对。

　　秦淮……
　　他悄悄偏头一点，正好可以看到同桌的侧脸，这个角度看过去实在很挑剔，也压根没办法从这一点侧脸轮廓里想象出他整张脸的样子，鼻梁还蛮挺的，睫毛还挺长的，头发短短的还挺……

　　“卫舟，你看什么呢？秦淮？”
　　卫舟猝不及防被点名，当场怔住了没反应过来，仿佛是玩手机被抓包，而真正玩手机的那个立马从容地站起来，面向讲台：“到。”
　　“你俩干嘛呢？”卫霜问。
　　秦淮脸不红心不跳：“我在记笔记，他没带笔。”

　　卫舟：“？”

　　果不其然，卫霜一听这人连笔都不带，当场就要发作，前座男生及时解围，哗啦啦抖开笔袋塞给后桌一支笔，有了。

　　就因为这样，数学课下课后这位新同学再一次被请进了办公室，仅仅是因为一支替手机背了锅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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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试试手感，估计之后可能会换个画风，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