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清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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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阳光透过窗户落到床上男孩的面颊，睫毛微微颤动，眼中迷茫。过了半晌，他好似回过神来，揭开被子，穿戴整齐后，踩着拖鞋下楼。
这是一间狭窄的公寓楼，采光还算不错，一楼楼梯口的右侧，一位普通的家庭主妇正在忙碌地准备早餐。
端着盘子走出厨房，看到唐安下楼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橘红色的阳光将笑容笼罩地密密实实，唐安不得不抬手挡住刺耳的阳光。
他不太自然地躲过伸到头顶的手，为了掩饰尴尬，连忙将旁边的椅子拉出来，犹豫片刻后，轻声说道：“妈……，我快迟到了。”
母子俩坐在餐桌上，唐安的妈妈陈秋眼中暗淡一瞬后，转眼扬起一抹笑容，勉强、苍白，她不知道此刻的笑容在唐安的眼中多么难看，又是多么的令人难过。
餐桌上，陈秋和往常一样，嘱咐上学的儿子路上小心，不要跟着陌生人走，记住零钱放在书包兜内，别省着不花……
唐安面上听着认真，手上夹菜、吃饭的动作无比自然，然而心神早都飞到半个月前他刚刚醒来的时候。
三个月前。
尧山医院的vip单人病房内，他睁开眼地时候，浑身无力，眼前花白，看不分明，模糊看见一团色块走到面前，发出高分贝的尖叫声后，摔门出去。
原本空荡荡的病房内立刻涌进一大堆色块，对着他上下其手，将各种导线贴在他的身上。
身上的衣服被扒开，皮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能感觉到密密麻麻的小疙瘩迎风站起来。
他试图动手合拢衣服，却没有任何效果，不喜欢躺在床上任人宰割的感觉。
忍耐一会后，身上的导线全部被拽掉，几团色块围着方块的仪器语气激烈地商讨。从他们的话中，多次出现“奇迹”、“太不可思议”，慢慢的，唐安明白过来，他躺在病床上已经整整半年，而今天的苏醒在他们眼中正是奇迹。
醒来的唐安脑海中一片空白，然而不知为何，发自心底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奇迹。
醒来后，他经历两个月的痛苦复健过程，而眼睛的问题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完全清楚，医生没有发现眼睛的问题，他就没有多嘴去问医生。
三个月的复健中，除了经常陪伴他复健的李护工和张医生，他并没有见到其他人，亲人、朋友、通讯，一切普通人应该拥有的人际关系，在三个月间，完完全全的空白。
而唐安对此的表现是漠不关心，近乎冷漠。李护工原本心里打了不同版本的草稿，准备应付唐安的询问，哪想到时间过去许久，依旧没等来唐安的一句问话。
他将疑问说给张医生的时候，第二天，唐安迎来新的客人。
“唐安，这是方医生，今天专门为你做检查的。”
方医生是为年轻的女士，两人握手认识时，互相打量彼此。
唐安眼中的方医生，中规中矩的马尾、长裙还有文件包，加上鼻梁上笨重的全框眼镜，对上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脸上的神色坦坦荡荡，是一位有自我坚守的女战士。
方医生第一眼望过去，苍白、瘦弱，坐在病床上双手认真交叉放于胸前，无害、规矩。
然而，想起张医生说过的话，病重恢复过程中的唐安从未对一切除复健以外的事物投放过哪怕一丝的关注。
张医生将病房留给方医生和唐安两人。
方医生再次看向唐安，将手中的病历本打开，笔抵在纸上按下开关，留下磨点。
“最近复健还算适应吗？有没有觉得很辛苦？”
唐安摇头。
“你有没有期待复健成功后的生活？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唐安继续摇头。
“那你……有相见的人吗？”
再一次看到他摇头，方医生将手中的病历本阖上，脸上的神态多丝凝重。当她转身离开病房时，被唐安叫住，可能是植物人的后遗症，语气凝滞、干涩。
“方医生，下次你还会过来吗？我想借几本关于心理学的书看看，方便吗？”
即使不观察唐安的表情，光从声音听，方医生都能听出第一句问话中明显的敷衍，唐安想借书是真，而她，只是书的代指。
“借书没有问题，我会把书拖给张医生转交给你。”
离开房间后，方医生被唐医生邀请到餐厅吃饭。
方医生吃了两口，就放下手中的筷子，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张医生。
他们两人是大学同学，更是小团体，彼此之间秉性了如指掌。
张医生苦笑地放下筷子，“说吧，你又想干什么？”
“我想将唐安作为研究对象。”
“不行。”都不看看，唐安在的病房是普通人住的地方吗？不管是唐安本人还是背后的人，张医生都觉得应该明哲保身，能避则避。怎么还有人傻到一头撞上去？
“为什么不行？我会提前征得他的同意。”
“这根本不是他同不同意地问题。我，我作为他的主治医生，不同意。”
“你只是他的主治医生，又不是他的监护人。”
潜台词就是，管得太宽。
听懂潜台词的张医生脸黑起来，“教授这两天找我问起过你……”
他们曾是教授的得意门生，原本作为全科医生发展，不知道为何，前年方晴，就是方医生，居然一声不吭地跑到教授的死对头那里学起心理治疗。即便方晴短短一年出师，并亲自拜访教授道歉，却屡屡被拒之门外。
方晴总想求着张医生求情，听到教授，立刻住嘴，端起餐盘走开。
这边两个人不欢而散，而作为源头的唐安居然一天内接连迎来第二个客人。
李护工刚刚打开病床，那人就三步并两步地冲进来，一把搂住唐安，泪如泉涌，唐安能感觉到眼泪沿着衣领顺着背脊滑落的冰凉触感。
一旁李护工短暂的怔愣后，立刻上前将人拉开。
“唐安身上还有伤，你怎么直接就往人身上扑？你是谁啊？不知道顶楼的病房不能随便进来的吗？我没有接到有人来访的消息。你赶快交代你是干什么的，要不然，我立刻报警。”
“别……报警。”女人吓得面容失色，下意识地放开抱住唐安的双手，然后居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李护工和唐安两人冷眼相看，她依旧不为所动。
等张医生回到病房时，她才从地上咕噜地爬起来，眼光躲闪，声若蚊蝇，“我……我是来办出院手续的。唐安，妈妈带你回家好不好？”
唐安别过头，心中暗自思量，从张医生诧异的神态中可以看出，他并不认识这个自称唐安妈妈的人。说明，他能在病房安稳躺上半年，完全和她无关。这会儿，她想起过来接儿子回家，不早不晚，就在医生宣布第一轮复健结束，后续只要在家自己小心照看并按时复健就不会有大问题的时候，突兀地冒出来。
张医生蹙眉，拿出手机走出病房，不一会儿，他面色如常地走进来，简单地通知唐安可以出院的消息。
看来，这个女人得到的情报是背后帮他的人主动给的。
唐安一言不发地坐在病床上，看着女人满脸冒汗地辛苦收拾，他从包里将两罐奶粉、茶水杯、茶包拿出来，“这是医院的东西，我们不能带出去的。”
收拾完东西后，唐安站在电梯口，低头盯着脚尖，左右两只脚互相踩来踩去，这是他在病房打发无聊时间的小小乐趣。
电梯开了后，女人满脸笑容地从病房出来，连忙跑进电梯内，腰间的挎包鼓囊囊。
唐安并不在意这些，只是趁着电梯门未关紧时，向李护工和张医生告别。
只是可惜李医生答应借给我的书了。
女人带唐安坐长途汽车两个多小时，来到人口稀少的小镇。镇子角落的筒子楼，一面被爬山虎满当当地霸占，另一面和低矮破旧的裙房相连。
他们的家就是那栋裙房，女人掏出钥匙开门，唐安进去后发现，里面的装修并不像外面一般破旧，反而很多家具都是崭新的。并没有家的氛围。
他们在公寓内相处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他自然而然知道女人的名字是陈秋，而和陈秋认为唐安是她儿子的行为矛盾的是，她并不关心，唐安对她冷漠的的态度。
前半月，两人就像交叉的两根线，吃饭的时候聚在一起，沉默寡言，吃完饭就各回各屋，彼此并无任何交流。
直到半月前，陈秋不知为何突然改变态度，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逼唐安叫她妈妈，吃饭的时候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甚至将唐安送进附近的高中，就读高补班。
别说，醒来以后得唐安根本没有想起过上学，直到陈秋说把他送到高补班，他才恍然大悟，感兴趣询问两句，陈秋只是简单略过，提到唐安生病前正是准备高考的时候。
再多询问在学校时的情况，陈秋将手边随处可拿的东西扔向唐安，凶狠狠地盯着他，就想说你再多问一句，我就撕碎你。
怕吗？
唐安躲过砸开的杯子，杯子撞到背后的墙壁，碎片四处飞溅。
陈秋惊惧的目光中，唐安嘴角含笑，不躲不闪，任碎片划破脸颊，血痕突现。
那一刻，陈秋的脑海中突然升起让人毛骨悚然的想法。
他不是唐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清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