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蝉都死光了》当年希理

6、6

　　几瓶啤酒下肚，我只觉得头脑清醒四肢无力，像一尊修炼千年的妖精，陆雨繁罕见的出现了醉态，拉着林语划拳到停不下来，输了她喝，赢了还是她喝，因为林语得开车。
　　然后赵三毛说，他爹要开发这一片。
　　我一开始没听懂，还以为开发就是买点健身器材，或者给老头老太太送几套广播体操的磁带，就哈哈一声说你他妈随便。
　　然后赵三毛说，开发就要把这片推掉然后重建。
　　“那以后这还是活动中心吗？”
　　我问了一句傻逼到不行的话。
　　“以后开万达那种商圈了。”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片从小玩到大的胡同像一个年迈的老人，周围一个个高起的新型建筑似一个围笼般把他困在中央。他破败老旧肮脏混乱，以前记忆中又深又窄的巷弄一眼竟然也看得到尽头了。
　　“开吧，你爹开发总比别人弄强，有点良心，街坊邻里这么多年，多给点补偿款。”
　　我点了一根烟，刚吸一口就被陆雨繁抢去了。陆雨繁指甲上鲜艳的寇红格外美艳，同样一根烟，我抽就是锉汉子，她抽就出了一种脱落凡尘的感觉。
　　“陆雨繁，你抽烟的样子真他妈像民国那帮倾国倾城的妓女。”
　　“妈的这是什么他妈比喻啊，老娘要做也是老鸨。”
　　我和陆雨繁相视一笑。
　　正笑着，赵三毛脸上的笑意突然凝聚，张末不知所措的向赵三毛靠了靠。顺着赵三毛的目光看去，我只觉一桶冷水从脚底倒灌进体内，冷得像一具被人先奸后杀然后送进冰柜的尸体。
　　张小北斜靠在门框上，松松垮垮的脏T恤直拖到膝盖，头发凌乱的散在眼前。而那双眼睛，带着愤恨无奈又挑衅的眼睛，似一把机枪，将情绪一颗一颗打进我的体内，在心脏上爆裂开花，炸的血肉模糊满眼疮痍。
　　陆雨繁最后一个转过头，目光接触的瞬间我感到她全身的战栗。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我的手，指甲嵌进我的肉里。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陆雨繁的失态了，我站了起来，挡在陆雨繁和张小北的中间。
　　“你们这群人，活得还不错。”
　　张小北冷笑一声，目光一一扫过我们的脸，最后在陆雨繁身上停住。
　　“婊 子就是婊 子。”
　　陆雨繁颤抖起来。
　　“我去你妈的。”
　　我操起一个啤酒瓶便向张小北砸去，玻璃在地面炸碎成一地碎渣。我疯了似的朝着张小北扑去，一拳打向他的脸。
　　张小北硬挨了我一拳，之后毫不留情地朝我脸上打了过来。我们像两条疯狗一样疯狂地扭打在一起，手脚其上，满地撕扯。
　　接着便看到林语和赵三毛冲了过来。张小北的拳头雨点般闪无可闪地打在我的脸上，身上。从小打架我就打不过张小北，但我顾不得这些，只想最疯狂地回击，尽我所能地去摧毁这个埋在我们平稳生活之下的暗疮。尽管这些年我尽力想要抚平这一切，但暗疮便如跗骨之蛆般缠在我们生活上，终于有一天流脓溃烂，使我们痛不欲生。
　　陆雨繁一动不动地看着撕扯成一团的我们，双目无神。最终张末的哭喊惊动了周围邻居，一群看着我们长大的大爷大妈边埋怨边拉开我们。我脸上挂了不少彩，赵三毛和林语也没好到哪去。鼻血流个不停，我随手擦去，整个袖子都是变黑的血迹。张小北以一对三更是惨烈，眼眶充血好像要炸裂开来。
　　张小北擦擦嘴角的血，挣脱了劝架的胳膊，目光冷漠而平静，然后说，你们都会下地狱的。
　　直到张小北走出我的视线，我才像脱力了一般瘫倚在墙上。只是说到地狱，操你妈的，应该去的人是你张小北。
　　我们五个人彼此无言，张末似受惊的小鸟般抽泣着帮赵三毛用酒精消毒，擦到伤口赵三毛吸口气她便接着哭。林语沉默地坐在离我不远处的地上，一根一根的抽着烟。陆雨繁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整个活动中心，只有张末小声的抽泣和不知谁偶尔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陆雨繁轻轻起身向外走去。
　　“都累了，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