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奇谈》弧玥

5、霓裳 （倾城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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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家不愧为大户人家。
　　无论是门口高高的门槛，门前那对莲花石，大门上的鎏金狮子头门环，门侧那株千年银杏树，还是方圆百顷的庭院内华丽的戏台，那口深百米的古井，无不彰显着乔家在江南无与伦比的经济实力。
　　“这就是乔家么......”他一脸的没见过世面。
　　“傻瓜，庄重点，这可是乔家。”师兄轻轻的拍了下他的头，但毕竟这华丽的景象生平能见的次数也少之又少，两人的眼睛还是不自觉的四处看。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帮忙搬东西！要在这住三天呢，有的是时间看。”师傅放下手中的木箱子指着他们，然后走到他面前说道：“你身上有伤，搬东西这种事就别来参与了，去给乔家老爷敬杯茶，也算不失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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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老，在下是戏班的花旦，祝乔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他向乔老行了一礼，然后递上一碗茶。
　　“哈哈哈，借你吉言。”乔家虽为大户，乔老却丝毫没有凌人之势，反而极其平易近人。乔老接过茶，抿了一口，然后放在桌上。
　　“乔老，戏班那边还有事要我帮忙，我先行告了。”正当他行礼时，他看见门后有个好像比他稍小的女孩，看不清五官，但从身形中就能感觉出她一定是个大家闺秀。
　　“这是乔家小姐么？”他默默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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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家果然人脉也是极广泛，每天看戏的经常是上百人。但他在唱戏的时候偷瞄了几眼台下，发现这三天竟然只有几个人是经常出现的。除去仆人丫鬟，只有三个人每天坐在这看戏：乔家老爷，一位中年妇人，还有他那天看见的女孩。
　　终于到了第三天最后一台戏：霸王别姬。当他最后一句唱完后，戏班所有的人全都走上台，向台下的乔老行礼，一是感谢三天来的招待，二是感谢乔老肯赏给他们这口饭，让他们以后更有资本与其他戏班竞争。正当他们要下台时，台下的那个女孩站了起来：“爷爷，我想学唱戏。”
　　“诺儿，这怎么可以......”中年妇人一听这句话，立刻变得不太自然：“你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
　　“可以，我同意了。”乔老忽然说：“你就跟着那天敬茶的哥哥学旦角吧。”
　　“老爷......她是你的亲孙女，是乔家的小姐！大小姐怎么能......”
　　“学唱戏而已，又没说让她以这个为生，再说，闲暇的时间唱上几句，也是能陶冶情操的。”
　　“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她的师傅了。”师傅将他拉到女孩面前。
　　“师傅！”乔小姐甜甜的叫了一声，但他却很不舒服。
　　是她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师兄身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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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乔家小姐是真的没有天赋。
　　虽说唱戏是不走音，但是动作僵硬，表情呆滞，还常常接不上师兄的话。学了三四年还是这种水准真的是不够看，只是碍于她是乔家的大小姐，唱戏只是兴趣爱好，不能像师傅对他们要求的那样严格，而她自己的要求也不高，会唱会动作就行了，至于熟练不熟练，那是专业人士的事情。
　　戏班因为乔家小姐在此学戏的缘故，自是收到了不少来自乔家的扶持，成为了这京城中最大的戏班。师兄师弟们的伙食变好了，戏服变得更华丽了，师傅碗中的茶也从廉价的花茶变成普洱，变成大红袍，变成西湖龙井，变成碧螺春......但是师傅好像更少说话，更少笑了。
　　不仅是师傅，戏班里面的人也变了，每天练习的时间少之又少，动作越来越生疏，甚至有些人已经变成了混吃等死的废人。他们也从最开始的宽宏大量变成斤斤计较：谁动了谁的长枪，谁穿了谁的戏服，谁喝了谁烧的水......曾经那个和睦融洽的家庭正在慢慢变得四分五裂。
　　唯一没变的，应该就是师兄吧，不知疲倦的调解矛盾，不知疲倦的侍奉师傅鞍前马后，不知疲倦的练戏，只是再也不找师弟们听了。
　　“师弟，你有过梦想么？”那天师兄练完后，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去给师傅倒茶，而是坐在他旁边，问了他这句在他看来莫名其妙的话。
　　“梦想？”
　　“是啊，梦想。”师兄闭上了眼睛，仰面朝天，好像很享受的样子：“我的梦想很简单，唱戏赚钱，找个好女孩，侍奉师傅一辈子。”师兄笑笑：“这也算梦想？你一定是这么想的吧，但我的想法就这么简单啊，所以，我才每天这么辛苦的练戏。我知道，你看不惯其他人每天这么懒散，把练戏的时间都浪费在勾心斗角上。或许钱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吧，但它永远改变不了我。”师兄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还有你。”
　　他的梦想吗，可能是跟师兄唱一辈子戏吧，无论去哪，只要师兄在身边，他就不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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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傅，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语气颤抖，双手紧握。
　　“为了戏班的前途和现在平静的生活，只能委屈你了。”师傅的眼神中带着遗憾，语气却不容置疑：“她虽然与你的功力相差甚远，但她毕竟是乔家小姐，且不说看戏人的多少，单看乔家的扶持，她的要求便是不能不满足啊......你也有段时日没在台下看过戏了吧，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吧。”
　　他想哭，他想叫，他想反驳，他想痛斥，他想发泄，他想怒吼......但这千万般的苦涩，终究只化为一个字：“嗯。”
　　“对了，你和你师兄之间......”师傅突然拉住他，表情有些怪异。
　　“怎么了吗？”他疑惑的看着师傅。
　　“情为风雨，切莫在意。注意分寸，好自为之，剩下的，你自己领悟吧。”师傅摇了摇头，放开了手。
　　难道师傅......
　　已经看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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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台下，他看透了世人丑恶的嘴脸。
　　台下座无虚席，自己曾经的戏迷们，只为想与乔家老爷做生意，签合约，便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在下面为这个功力连自己十分之一都不到的旦角叫好。他狠，狠世人的谄媚，狠师傅的薄情，更狠那个不用一丝一毫的努力就可以夺走自己的角色、自己的掌声、自己的一切的乔家小姐。
　　我每天拼命地唱戏，拼命地练习动作，难道还抵不上一次好的投胎？
　　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而他最无法接受的是，她好像喜欢上师兄了，无论是她戏台上的含情脉脉，还是戏台下的嘘寒问暖，都让他阵阵作呕，
　　她怎么配！
　　师兄是我的。
　　没有人能夺走！
　　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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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弟最近好像变得很奇怪，问他怎么了，他只会阴阳怪气的哼一声，但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无论是他经常迷离的看着天空的状态，还是他回应别人的眼神，都让人感觉极其不舒服。那种凌厉的光怎么可能在一个旦角的眼睛中闪过？
　　但他最近很忙，来不及顾这些。
　　乔家小姐和他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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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他英俊的面庞吸引了她，可能是他绅士的行为吸引了她，也有可能是他台上飒爽的英姿吸引了她......总之阴差阳错加日久生情，乔小姐喜欢上了他，他自己自然也是对乔小姐的印象很不错：彬彬有礼，对师傅也很尊重。而乔小姐对乔老说非他不嫁。乔小姐平日里脾气素来很好，但执拗起来无人能拦。乔老无奈，只好答应，还托人花重金为师兄买官以求让外人以为门当户对。
　　明天就是大喜之日，但他却一点都不兴奋亦或是幸福，相反他甚至感觉有些不安和压抑。
　　师弟......
　　他知道师弟对他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兄弟或是家人，但他们如果真的走到一起，且不说世俗的眼光与流言蜚语，他自己也是无法接受这种跨越性别的爱恋。
　　师弟会接受这一切么？
　　希望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希望明天一切安好。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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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拿出了那瓶他珍藏了近十年的酒。
　　他当时买这酒的原因很简单，师兄喜欢唱完戏后小酌几杯，缓解压力，那时师兄杯子里的还是最最廉价的米酒，他想让师兄喝上一杯好酒，然后给他一个满足的笑容。
　　他几个月没用零用钱，买下了这瓶当时连师兄连看都不敢看的洋酒。
　　他知道酒放置的时间越长味道越好，他就将这瓶酒放在自己床下，想等到师兄的大日子再亲手送给他，谁知这一放，就是十年。
　　床下的箱子空了，他的心也空了。
　　情花，这么好听的的名字，偏偏是剧毒，造物主还真是没有情趣。他在酒中滴了两滴情花汁水，刚好致命，又不会让中毒的人死的太痛快。只要喝下去一口，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既然我已经一无所有，就让我也夺走你的一切吧：乔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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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家的喜宴，自然是高朋满座。京城各大家族和这城中的高官也纷纷来捧场。那位喜欢看戏的军阀自然是不会缺席。军阀走到他面前说：“你看看你师兄和那位乔家小姐是不是很般配啊？”
　　确实很般配啊。师兄身着笔挺的西装看上去多了几分成熟稳重，而乔小姐身上的婚纱更显温柔贤惠。两人在一起明明天造地设，但在他眼中却是那么的刺眼。
　　“您不打算......上台唱一段？”军阀询问道。
　　“当然会。”那一瞬间，他好像找回了久违的自信，但也只有一瞬间：“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唱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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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换上了霓裳，也倒好了等下要敬给乔小姐的酒，只等戏结束后，亲手了解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