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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 8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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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阳王世子肖戎,现在正吃着平生以来,最为诡异的一顿饭。
他的左手边坐着当今天子,右手边坐着刚刚进宫的天子近侍,兵部尚书沈还的三公子沈毓,对面则坐着宣敬王府的兰舟郡主。
按照大郁习俗,男女宴席要分座的,但是陛下又说话了:“都是自己人。”然后热情地伸手招呼众人落座,“大家不必拘礼,来来,都坐下吧。”于是他们这一伙人,除了周临渊领着文林先行出宫了,肖戎、沈毓、时月、周临夏,就这么其实完全不熟,但是在皇帝嘴里似乎很熟地坐成了一桌。
整得跟一顿家宴似的。
肖戎不由开始发散思维,如果这是家宴,那在座的各位都是他的什么人?依先前在书房,兰舟郡主来之前,陛下言语之间所暗示的,如果自己的领悟能力没问题的话,那妥妥是要给兰舟郡主和自己做媒了。
沈毓,不消说了,肖戎就算是远在长乐郡,也听说过兰舟郡主和沈家三少的这桩风流韵事。
所以家人指的是……他,他的未来娘子和未来娘子的潜在奸夫?……
然而,这还不是最尴尬的。
肖戎看着此时桌上的情景——
陛下伸筷,兰舟郡主跟着他伸筷子,抢先将下首的一块鸡肉夹起来,放到自己碗里。年轻的君王未置一词,片刻后,再伸筷子,时月紧随其后,和他又是同一时间落筷,让他再夹了个空。
几次之后,肖衍将筷子搁下来,拿帕子擦了擦手,似是不打算再吃了。
兰舟郡主也不吃,夹了满满一碗的菜,就在碗里堆成座小山,张扬地杵着。
……
肖戎是个人精,此情此景,再联想起先前兰舟郡主偷听,陛下连“特许她隔门参事”这种瞎话都说得出来,他真的是惊诧莫名了。
只怕陛下和这兰舟郡主的关系……不简单呐!
奸,奸夫二号?
吃完这顿难熬的饭,肖衍说还有几句话要交代武阳王世子,将人带去了御书房。
“刚刚用膳,世子观感如——”提起话茬的时候,肖衍自然地抬眸看人,神色顿了一下,“你很热吗?”怎么突然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
肖戎一边擦拭脑门儿上的汗,一边心虚应话:“臣,臣心燥气血旺……”
皇帝闻言,神色惊讶,继而十分关切地追问道:“是自幼如此吗?找大夫看过了吗?能治吗?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隐疾吗?”
肖世子:“……”
皇帝似是也发觉自己急切过度,敷衍地收敛了下神色,欲盖弥彰地说:“身体要紧,别仗着年轻不上心,日后落下病根来,可就追悔不及了。这样,你难得进京,不妨在宫中多待几日,陪朕说说话,也让御医替你好好调理调理。”
他这哪是想找御医调理,分明是找御医看看自己有没其他毛病吧……
肖戎有种感觉,自己就像是屠宰场上一只待宰的猪……他现下,人是燥的,心是凉的。他和他爹本来都以为,皇帝急招他进京,是为了商议霍权的事情,来之前他爹和他一起演练了好几遍的龟缩大法。武阳王对自己的儿子是千叮咛万嘱咐,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主动表态,以免得罪霍权,惹火烧身。
但肖戎已经顾不得他老爹的叮嘱了,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个遁逃的理由!
肖世子把心一横,毅然下跪,斩钉截铁地请命:“陛下,霍权狼子野心,请陛下准我速速返回长乐,和父王共商此事!”
孰料皇帝却拒绝了:“这是此番我招你进京的第二件事。”
肖衍定定看着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缓慢道:“不管日后霍权是否起事,朕都希望,长乐可以按兵不动、置身事外。”
肖戎一听这话,心是彻底凉透了。他终于明白陛下想将兰舟郡主许配给他的原因了,因为长乐毗邻岭南,是离中原腹地最远的一个郡国,日后就算霍权起兵,它也是最大可能不被波及,战火不会蔓延的地方。
肖世子此刻的心绪,可谓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抛开时月那些风靡的传言不说,光想到今天亲眼所见,她被他抓包偷听现场,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应答。这,这脸皮简直是能跑马车啊!
从小到大,他幻想中的新娘,明明一直都是娇不胜怯的羞涩小娘子……
肖戎还欲垂死挣扎,绝望地喊出个高音:“陛下三思!臣和郡主……十分地不合适!”
年轻的君王,和颜悦色地问道:“世子和郡主郎才女貌,哪里不合适了?”
“郡主……郡主脸皮之厚,只有陛下堪与之匹敌啊!”
肖戎嘴比脑子快,待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眼前一黑。
完了,情急之下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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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世子本来已经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大惊吓的一天了,谁知道好事成双,还没完。
晚点出宫的时候,他和时月、沈毓、临夏一行人,在宫门口又遇到个意外。
一袭黑衣,面容冷峻的男人,环胸靠在马车边上。
杨孜等人的样子很安静,静得和渐临的夜色相融,整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蛰伏和突袭,一直是锦衣卫最擅长的。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又等了多久了?若是他来得早,岂不是和领着文林出宫的周临渊撞了个正着?那文林现下会不会已经……
时月想到这里,视线不由往杨孜旁边的马车瞄过去。
马车的车厢被一席垂下的黑帘子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时月还在想着马车里面的会不会是文林。这时候有一个人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外面的人看见他神色都很惊讶。国舅爷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毓和肖戎回过神,上前行礼,但霍权正眼都没看他们。
霍国舅双手拢在袖子中,直勾勾看着时月。
他的神色很淡,烟灰色的眸子中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时月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盯着看,心里感觉发毛。
霍权原本和她隔着半丈开外的距离。
眼见他突然抬脚走过来,她心中警惕,上半身下意识地往后略倾,形成一个防备的姿势。
国舅爷走到她跟前,伸手,然后,将她翻了个个儿。
面朝后,背朝他。
?
时月一脸懵,跟着,又被他翻了回来。
霍权这样突如其来地将人转了个圈儿,检查完毕,点了点头,很好,很齐整。
他开口,用带点责怪的语气说:“你有什么需求,直接和杨孜说就行了。你往宫里跑什么?宫里头规矩森严,自己有多能闯祸,自己不知道吗?”
他这是……在说什么鬼话?她用计从杨孜手里把霍权要的人救走了,现在正主亲自登场,不应该是两相对峙,剑拔弩张的局面吗?他这种哄离家出走的小孩一样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再说了,当时在听风楼,她说要把文林带走,杨孜难道就会答应?!
霍国舅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杨孜就算做不了主,也会来请示我,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你开口要了,难道我会不给吗?”
无关紧要的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锦衣卫会大张旗鼓地满城搜捕吗!
时月闻言一头火,他这个轻描淡写的语气,显得她是自作聪明,多此一举是吗?
她刚要驳斥,余光瞥到有人在给她使眼色。沈毓轻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时月深吸口气,按捺下火气。
她这厢火下去,理智回神,才突然意识到另一件更糟糕的事情,霍权刚刚那话,听上去与她何其暧昧?
她一瞬手脚冰凉,如坠冰窖。
沈毓低头行礼,恭恭敬敬,顺着霍国舅先前的话道:“确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和杨指挥使一场误会,还惊动国舅爷大驾,实在过意不去。”
下一刻,霍国舅眉头微微一皱。顿时令在场的众人都紧张起来,莫非是沈毓哪句话冒犯到他了?
然而实情是,霍权压根没在听人说话。
沈毓说什么对他来说一个字都不重要,他对不重要的人所说的话,一向可以做到自动屏蔽。
国舅爷此刻皱眉是因为困惑。
这丫头怎么回事?自己主动示好,明着说她带文林进宫的事情就此揭过不提,暗着承诺以后锦衣卫都是她在京的护盾,怎么她的神色瞧来不光不感动,反而还一副晴天霹雳的模样……
哎,女人的心思真难猜,麻烦。
国舅爷猝不及防地一声叹息,轻则轻矣,却陡然惊得在场众人毛骨悚然。
沈毓和肖戎同时想起来,他上次这样叹息,是三年前动手清洗工部的时候。
国舅爷在濯清殿上叹了口气,表达了一下惋惜之情,工部二十来号人就掉了脑袋!
肖戎从刚刚瞅到现在,此刻已经惊无可惊了,这个兰舟郡主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随便来个大人物都能跟她有情感纠葛??
而且她胆大包天,竟然敢对霍权不假辞色。天哪,小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霍权人称沙场鬼见愁,死在他手上的人成千上万,他哪是吃素的!这下不会是求爱不成,打算杀人灭口吧?
肖世子高度紧张,有种幻觉下一刻杨孜就要出手,摘了时月的脑袋。
但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没有人开口说话,周围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霍国舅跟杨孜走了,跟来时一样突兀地离开了。
余下的一行人僵在原地,过了许久,临夏先开口打破沉默,弱弱地问:“他,他不进宫了?”
是,霍权没有进宫,他已经到了宫门口,却没有进宫。
他特地来见的,不是陛下或者太后,而是另有其人。
也可以说,这是一种宣告。
除了临夏心思单纯,其余的三个人都敏锐地明白过来。
沈毓神色凝重,肖戎神色恍惚,显然还处于极大的震撼中。
时月心情十分烦闷,耳边还听见肖戎念经一样,一直翻来覆去在念叨什么。
她没好气地:“他嘀咕什么呢?”
临夏和他靠得近,凑过去仔细听了听,有听没懂:“……奸夫三号?”美丽的少女一脸懵,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