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四》青丘一梦

23、第 23 章

　　颜鸿回来的时候大雨已停了，燕海云早用过了晚膳，此时在临窗的榻上坐着，下身淡青色的罗裙轻轻垂下，顺着裙角的流苏，清风徐来便微微摇曳着，便如徐徐杨柳，姿态万千。

　　此时窗外树木茵茵繁华绽放，女子轻挽的发、微蹙的眉，一袭青衣上精致的云纹刺绣可见其底蕴，举手投足之间便是豪金珠玉堆砌出来的尊贵高雅，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此时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紧盯着那漆黑的药汤，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端着甜白瓷小碗，出门前见的本是安然懒散的神情，此时却带着几分如临大敌。

　　颜鸿瞧着好笑却又心疼，轻轻摇了摇头，悄悄凑到她身旁，从怀里取了个小油纸包出来，笑道：“好了，快喝吧，我给你买了云片糕，等会儿尝尝。”

　　“就知道哄我，一碗药下肚了，还吃什么云片糕。”

　　纵然口中如此说着，到底是不情不愿地仰头喝干了那漆黑并散发着令人胆怯味道的药汁，漱了口，纤云笑着将那药碗放到婢女捧着的花梨木小茶盘上，又捧了花露冲水来奉与燕海云。

　　燕海云拈了块儿点心慢慢嚼着，又问颜鸿：“你那好二弟做出来的事儿，你可知道了？”

　　“自然知道了。”

　　说起这个，颜鸿也有些闹心，只道：“索性就老爷子出头吧，这种事儿，咱们两个也不好管。”

　　“你也不看看，咱们那位老国公和你那个好二弟简直就是一丘之貉，指望着他觉着老二错了？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燕海云冷笑一声，往后头的凭几上稍稍一靠，眉目冷淡。

　　颜鸿笑了，往延鹤堂的方向看了看，扯起来的笑意中带着几分冷淡：“他会愿意的，为了老三，他会愿意的。”

　　燕海云稍稍一垂头，慢慢把玩着腕上碧绿通透的好似一汪水似的玉镯，没说什么，算是认同了。

　　事实证明，大事上老爷子犹豫不决没决断，但这样的家事，把利害关系摆明了，老爷子果然勃然大怒，一面开了自己的私库挑了许多东西让人给郑氏送去好生安抚了一番，又扯了颜泽来好一顿怒骂训斥，兼又从一旁抽了鸡毛掸子狠狠地打了两下，只怒骂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媳妇肚子里还怀着你儿子呢！你就敢这样在外面瞎混，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面骂着，一面悄悄拿眼去看，一旁坐着的面容冷淡的颜鸿夫妻俩，颜鸿就不必说了，一贯的官威往外一放，让这个一辈子凭祖荫得尊贵，前半辈子母亲保护后半辈子儿子顶天的超品国公莫名有些不敢抬头。

　　真正令他有些怯怯的却是一旁安稳坐着垂眸摩挲念珠的公主儿媳，当年这个儿媳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新妇之时便敢持剑威胁先帝，他当年却没当帮上什么忙，这也是一直让他不太能在儿子媳妇面前抬起头也不太愿意见到他们二人的原因。

　　大儿子自小养在母亲膝下，和他并不亲近，儿媳这些年有着宗室爵位在身，今年更是晋封为长公主，他作为安享晚年的老国公，到没觉着有什么小辈盖过长辈的不开心，只是长公主身份不同，真论起来他还得给燕海云行礼问安，纵然燕海云早说孝道要紧给免了礼，到底也让老国公不舒坦。

　　也因此，他如今除了三日一次的早起请安，绝不会想要多见着夫妻二人一面。

　　反而是赵氏所出的三个孩子，从小被他宠着大的，也就更为喜欢疼爱，而这里头自然更为偏爱一双小的，何况颜清读书又比颜泽出众，马上就要殿试了，眼见名次能比他二哥好上不少，他自然就更为偏向小的。

　　此时听了前途大好的小儿子婚事要被老二耽搁，此时也是着实的生气，亲自上手抽了颜泽两下，看了看燕海云，有心吩咐两句，到底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倒是燕海云，此时一抬头，露出一双清凌凌并透着十足的冷意的眸子，道：“已吩咐了下头，消息定然不会传出去，那外头的，打发了也就罢了。”

　　颜泽有心反驳，不免露出了忿忿不平之态，颜老爷子却怒了，道：“怎么？你还想要让人都说你颜老二院子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出身？又不是那个不讲规矩的商贾，你堂堂颜国公府出身，可得要点儿脸面不成？”

　　又骂道：“就算你不要脸面，你老子我还要呢！”

　　一面说，一面一拍桌子：“等回头，你从私库里给她齐办一副嫁妆，找个人家给嫁了！你若再唠叨些这个，可别怪我让账房停了你的银子！”

　　颜泽张了张口，辩解自己手头并没多少银子，却听颜老爷子意有所指地骂着：“笑话！如今虽没分家，这颜国公府却已传给了你兄嫂！他们养着你们一家子便足够意思了！难道还要他们为你打发外室吗？你可真是好大的脸面！”

　　燕海云与颜鸿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眸中是如出一处的嘲讽，此时纷纷低头，一个看着腰间的玉佩，一个把玩着腕上的念珠，均不出声。

　　颜老爷子见夫妻二人总不开口，再见一贯疼爱的二儿子此时垂头丧气惨兮兮的样子，叹了口气，只暗骂了一声到底是欠了他的，回头还是从私库里拿了千八百两银子，让人按照平常四五品官员家庶女出嫁的例子给备了一份嫁妆，打发着嫁给了家财万贯的绸缎庄老板做继室。

　　柳家纵然再不情愿，到底是老国公亲自出手的，他们家早没落了，也没法子，柳氏那边又被郑家老夫人着实狠狠收拾了一番，也没作妖，柳六娘空有一身伺候男人的好手段，却没学来多少她娘的心计，只能乖乖顺从地，拿着颜老爷子给的嫁妆和自己的箱笼体己钱嫁给了那个大她将近二十岁的女人。

　　一过门，面对的就是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美丽姬妾和一群有的都比她大的继子继女们，但即便这样又如何？路都是自己选的，也都是自己走出来的，结果如何，半点都怨不得旁人。

　　给人做外室是她做出来的，若不是考虑着里头也有颜泽的缘由，颜老国公只怕连那千八百两的银钱都不肯出。

　　这按照郑家老太太的话说，愿意被亲家姐夫当外室，就是她自甘下贱，如今的事情也都是她自找的，若真要怨，要怨的人多了，从郑家三夫人到颜泽再到柳六娘，和一群出谋划策的与柳家人都是要怨的，可说到底，也没人把刀逼到她的脖子上逼着她给人做小。

　　都是自找的。

　　若如今说起冤屈，那勾引亲家姐夫的时候又在做什么呢？

　　这事儿了了，也到了缙朝殿试的时候。

　　缙朝考科举分为六轮，最高等级的殿试定在每年九月初一，便在宫中大殿庆和殿举行，帝王亲临考场，能入内考试的都是经过会试的贡士，选三甲，第一甲又有状元、榜眼和探花。

　　考试中了的均赐进士或同进士出身，燕海云一开始的打算就是等颜清上场，有了个好名次之后，她便命人去礼部尚书周府提亲，为他求娶孙辈七小姐，也是如今得陛下青眼看好的周大人膝下嫡女。

　　颜泽能娶了周氏也是托得那周大人虽富有真才实学，这些年年节也得了一两回赏赐，但到底官位不高，也算不上新贵，这才让颜泽占了便宜。

　　颜泽腹内是有些文采的，据颜鸿反馈，大殿上表现不错，问答如流，周恒还算满意，又仰仗个出身和这一届没个太才华横溢的，靠着脸将若在上一届只能二甲中等的名词提前，竟然得了个探花，正经进士出身，又赐了翰林院差事，得了个七品官衔，然后乐不得地和考生们应酬了一番，到底是勋贵府邸教导出来的孩子，得了这样一个大彩头，竟然也没太过失态。

　　适当的喜悦反而令老狐狸们放心，毕竟少年老成是好事儿，太过老成，一进官场就是个老狐狸，那可就不是一件令人感到美好的事情了。

　　宣旨之人到了颜国公府时，燕海云听了名次也是一愣，却还是笑着让人给了那人赏钱，又吩咐府内众人多赏两个月的月例银子，倒是颜老爷子喜得不得了，当下让人从自己那里拿了银钱又厚厚地赏赐了上下一番，还从自己的私库里翻了许多文人雅士用的东西给了颜泽，便当年颜鸿状元及第，只怕他都没有这样兴奋了。

　　无论颜老国公为人如何，至少对于这个三儿子和小女儿颜湄，他是真心的疼爱到了心尖尖儿。

　　颜泽这边科举有了名次，又有了官衔，提亲的事儿便可以提到了日程了，颜老爷子瞧着自家儿子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是着急，但他是真怯燕海云这个儿媳妇，旁敲侧击着说了两句，便自己上门去找人家礼部尚书老大人谈话了。

　　颜鸿没觉着有什么，倒是颜泽心里有些酸，到底也是个大男人，倒也没太严重，只是一味的跟着妻子小心奉承，希望能够盖住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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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恭喜颜·上任国公·无名·风流不羁·纨绔子弟·老爷子喜提散财童子称号。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