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世界》生花一梦

2、地狗

　　简择西沉默了一瞬，而后轻声道：“不用。”她盯着周依递过来的那张饼看了许久，久到周樛以为那饼上长花。简择西手指动了动，这才将它接过来，末了轻声说了句：“谢谢。”

　　周依看了看她，同样轻轻的，跟蚊子哼哼一样道：“不用谢。”

　　两人低着头，看起来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周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突然很想笑一笑。正在这时，周依突然想起什么，拍着手对奶奶说：“奶奶，我给您带了一幅画。”

　　说着起身，从周樛带来的大袋子装的礼物中，翻出来一幅画。那画是用楠木裱的画框，一握在手里便觉得沉甸甸份量十足，料想应是不便宜。

　　画框贵，画当然更值钱。

　　那画是周依自己画的。作为在佛罗伦萨举办过画展的小有名气的画家。周依最好的一幅画能卖到五万欧。

　　“这是我特地给奶奶画的，”周依把画递给奶奶：“画的是我们以前住的那栋房子，依依希望，就算我们不在奶奶身边，奶奶看见这个，也能想起来我和哥哥。”

　　奶奶看见这副画，眼圈瞬间红了，背过身抹泪。她把周依抱在怀里，嘴里不住的说：“好孩子，好孩子。”

　　那幅画周依是有认真画过的，他们以前一起住的那个小小的院子，远没有现在这个漂亮，但那时院子里地上每一个坑洼处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周依当然也是。

　　在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之中，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一直坐在餐桌那头，一言不发的小姑娘。

　　周樛回味过来，视线几乎是下意识的放在她身上，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却是征愣了一下。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皱着眉头，看起来像是生气又有点不耐烦。

　　她在看那幅画。

　　意识到这一点的周樛转过头去看那幅画。没什么异常，就是很普通的一副风景画，小楼，石梯，白色的栅栏。任何人看见这能让人产生安宁情绪的东西都不会露出来一点反感的表情。

　　但餐桌对面的那个人，偏偏就是用一副很不耐烦的表情瞪着那幅画。

　　周樛沉默的看着她。许是察觉到周樛视线，简择西转过头恰巧和周樛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她愣了一下，随后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移开了目光。

　　周樛放在桌上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随后也不再看她。

　　***

　　周樛有些不开心，觉得自己的好心都喂了狗。吃了晚饭，洗完了澡，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还是气到要起来转圈圈的程度。

　　就不该心疼她，不该觉得她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可怜。可怜个屁！那个大小.姐，根本就一点就没有变！周樛愤怒的想：为什么，她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周依画给奶奶的那幅画？

　　羡慕？嫉妒？有本事自己也画一个去啊。不喜欢是吧？我还就偏把那画挂在大厅正中央我烦死你。

　　周樛想起他把画挂上去一回头，简择西站在他身后，眉头皱的像风干的橘子皮。

　　他起初还当是千金大小.姐终于转性了，原来是更加深沉懂得伪装自己了。

　　呸。

　　周樛将自己睡衣带子勒紧，把自己扎的呼吸都呼不上来。才终于能够冷静下来安慰自己说：我不生气，不生气，今天就当是心疼了一条狗。

　　他正这么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了“叮”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金属撞在了一起。在这声“叮”之后，短短几秒之间，又有一长串叮叮铃铃的声音响起。在门外由远及近，而后又慢慢走远了。

　　走这个词用的很贴切，因为那个声音真的像有人拿了两个金属，一路走一路敲。

　　周樛手都放在门把上，停顿了一下，又有点怂。后来一想这一屋子的年老幼少。再想想自己接近一米九，是个身强力壮，膀大腰圆的壮汉。

　　害。

　　咬咬牙，从桌子底下拖出来一根棒球棍，扭开了自己的房门。

　　外面很黑，除了走廊的墙壁上有一盏又一盏昏暗的橘色小灯。然而这小灯的笼罩范围，也仅仅是灯附近那一小片地方，除了好看，简直一无是处。

　　周樛站在自己房间门口，迟迟没敢探出哪怕一根头发。

　　便在这时，外面突然灯光大亮起来。周樛被那一瞬间的强光刺到了眼睛，他连忙举臂去遮挡，耳边在这时又出现了那种声音。

　　这下他可以确定，外面的确是有一个人。那人走一步，便有一声“叮”发出来。不紧不慢，不徐不疾，好像根本不觉得自己现在这番举动，是很扰人清梦的一件事。

　　周樛睁开眼睛，小心翼翼的看向外面。

　　的确是有人没错，还刚好是他认识的人。简择西脱了今天穿的那件黑色风衣，只穿着里面的一身半身裙套装。黑色长发散下来，一直卷到腰腹部。

　　她手里，拿着一把银白色的小刀。不过说那是小刀尚且有些不准确，因为它显而易见的已经脱离了“小”刀的范畴。

　　银白色，刃身极长。那上面泛着白冷的光，若是用力得当，砍断这空心的不锈钢栏杆也丝毫不在话下。

　　这看起来像是一把经常被使用的，见过世面的刀。但具体都见过那些世面……周樛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在别人家里带着一把刀乱跑，不是一个小姑娘家该做的事。

　　他站起身来正要说话，楼下客厅里的灯尽数亮起。照的亮亮堂堂，连沙发上放着的杯子花纹可看的一清二楚。

　　自然，那在客厅里的人，周樛也看的一清二楚。女生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一脸恍惚。手里拿着那把银白色的刀顺着楼梯栅栏一路滑下去，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了一路。

　　走至最后一层台阶，她停住了脚步。周樛在这时，直觉异常强烈，猛的缩回了脑袋。他不确定女生抬起头的时候是不是看见了他，总之在他缩回头的一瞬间，他少见的感觉到了心虚。

　　直到下面半晌无动静，周樛才慢慢把头从栅栏缝隙稍稍探出去。

　　那姑娘已经站在那幅画前了。周樛此时已经不觉得生气，他只想知道，她是准备干什么。

　　嘴角的血，手里的刀，她带着这些小秘密站在那幅画前，是想干什么？周樛此时已经冷静下来，觉得仅仅是因为嫉妒就那么大的劲情绪外露，好像不大可能。

　　那姑娘在那幅画前站了很长时间，久到周樛腿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才听见小姑娘沉沉的叹气。

　　“唉……”他听见她这么轻飘飘的呼了一口气，随后语气严厉的呵斥了一声：“滚出来！”

　　周樛被那声音吓了一跳，而后眼见着那小姑娘，高高举起手里刀刃，扎进那幅画里。裱画的玻璃碎了一地，刀刃扎进去的地方，向外呈蛛网似的裂开。

　　而后……

　　而后那幅画很不可思议的，像人类一般的流了血。暗红色的血液争先恐后从裂口处往外流，顺着姑娘雪白手腕流到她胳膊上。

　　她很不耐烦又厌恶的甩手，随后握紧刀柄，拔出来之后又不遗余力的划了两三道。这几道的力气用的这般大，周樛隔着一层楼梯都能看见后面画框被划透了，几道大口子。周樛呲着牙，觉得自己也跟这画一样，嘶嘶的往外冒凉气。

　　这两三下之后，那女孩站在那幅画面前，静静的看着那道不断往外冒血的裂口。

　　她像是不耐烦到了极点，轻声叹道：“本想放你一马，你却上赶着过来挨打，成全你？”

　　说罢，将手里的刀刃轻巧的贴在手指上转了一圈，而后狠狠扎入画正中央。周樛只觉得周遭突的安静了一瞬，似乎连空气都凝固起来不再流动，接着下一瞬间，他几乎被客厅里传来的尖叫声震破耳膜。

　　有什么东西从画里被简择西活生生拉出来了。黑色细长一条，看起来像是什么动物的腿。

　　它被简择西狠狠拽着拽出来，腿上肌肉不自觉的抽动，像是疼得无法忍受。直到那呲牙咧嘴的东西整个被拉出来贯在地上。它才哀哀嚎着在地上打滚。

　　“我同你说过什么？”简择西低头看它：“若是再跟着我，我便杀了你。我可不管你主人是谁，你看看你主人能怎么样我吗？”

　　那通身黑色，耳朵尖尖，有着红色眼睛的动物颤着腿爬起来，明明一脸凶相，在简择西面前却是乖的有些可怜。它微微伏低身子，可怜兮兮的开口说道：“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的地狗，您又何必同我置气？”

　　简择西一征，拧紧的眉头稍稍松开一点：“你回去同你主人说，我马上回去。”

　　地狗身子于是伏的更低，恭恭敬敬的说道：“您已在现实世界逗留超过32小时，请尽快回去打卡。此番若是您的事做完，须得回去前往王城报备，您此次预约的回执员编号为4973，请您尽快记录档案，以免影响征信。”

　　简择西叹着气：“知道了。”

　　那地狗听闻她这样说，才将身子慢慢往后退，退入到阴影处，一瞬间便不见了。

　　简择西站在原地，看看手里的刀刃，又看了看那碎了一地的画。突然抬头看向二楼。

　　暗地里偷.窥的周樛心里“咦”了一声，把脑袋使劲往后撤，“咚”的一声撞在了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