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世界》生花一梦

1、回归

　　黑色越野行过一条崎岖小路，路上泥坑被这庞然大物压了这么一下，便像爆浆似的。那些不甘寂寞的泥点子纷纷涌出来，泼墨样倾倒在车壳上，这泥印整齐划一，纹路相同。

　　不过饶是它们这般努力，也丝毫不能引起车里坐着的人轻描谈写的一个眼神。

　　周樛把车里的后视镜往下掰了掰：“怎么样？还行吧，路不好有点晃，头晕吗？”

　　周依闻言，立刻的转过头来，对自己的哥哥撒娇般的笑：“不晕啊哥，哥你开车开的可好了。”

　　周樛也笑。但他实际上，想问的不是坐在他身边，副驾驶上的周依。而是独自坐在后排，一直低着头的女孩子。

　　她看起来情况不是太好，脸色苍白靠在车窗上，一路上一言不发。沉默的宛如这车里，只有他和周依两个人。

　　周樛的手握紧了方向盘，他有点想开口问问那女孩，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但实际上，他们的关系并不能算亲密。

　　甚至称的上是恶劣。

　　他现在仍然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能够那么讨人厌。似乎所有负面的，不好贬义的形容词都可以用来形容她。因为她，他妹妹肩胛骨处，现在仍有一条能用肉眼看出的瘢痕。

　　可昨天，七年之后，他带着妹妹重回叔叔身边。本以为自己见到的还是那个飞扬跋扈，让人头疼的大小姐。可再见面，她却变了很多。

　　变的不爱说话，变的乖巧懂事，却也沉默。她甚至在吃饭的时候，郑重其事的对周依道了歉。

　　迟了七年的道歉。久到他的傻妹妹都已经快忘了这件事，久到她肩上伤痕再也无法完全消除。

　　可叔叔过来打圆场，道以前是小孩子不懂事，道了歉，这事就过去吧。

　　周樛当时笑笑，却什么都没有说。

　　但女孩子如今这么乖巧，又可怜兮兮的缩在那里，看起来像是真的不舒服……

　　“择西，”他开口唤道：“你不舒服吗？”

　　女孩子把自己蜷起来，摇了摇头，刚摇了两下，脸色一变，又像是改变主意了那般轻轻点了点：“……是有一点，我有点想吐。”

　　周樛把车停下来，隔着车窗看女生弯着腰跑到路两边的树林里，略觉得有些不放心：“依依，你在车里等我一会儿，哥哥过去看看。”

　　扎着马尾的女孩子把视线从树上的小鸟身上收回来，乖巧对自己哥哥点头：“嗯，好，哥哥快去快回。”

　　周樛下了车，把车门锁上。回头看见周依雪白小脸贴在车窗上，一双黑亮的杏眼盯着他看。出其不意的伸手弹了车窗一下，把人小姑娘吓了一跳。他却恶作剧得逞般的，心情很好的笑弯了眼。

　　简择西并没有跑远，她稍微有点忍不住。气血瘀滞，堵在胸口的感觉万分难受。那车一路上开过来，路又不好，她几次三番的被颠的气血上涌而又吐不出来，不上不下宛如有刀在割她的胸腔，而后一路从食管剌她，剌到嗓子眼。

　　现在稍微好点了。刚刚过了一个泥坑被震了一下，那口瘀血震出来，被她吐在手心里，怕被人看到，一直把手藏在口袋里没敢伸出来。

　　手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她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拿出来了一张纸，细心把手指擦干净。衣角上沾了一点血，不过只有一小块，不仔细看应该看不出来。

　　嘴唇上也沾到了一些。她一边把手机拿出来借着手机屏幕照镜子，一边抽出来第二张纸想要擦擦嘴。

　　她没有留意，等到她注意到的时候，那身后的呼唤已经在她耳边了。

　　“择西，你还好吧？”

　　她没有回头，第一件事便是把自己手心里的纸团塞回到口袋里。动作有点大了，她不必回头看，都能感觉到周樛印在自己背上的，打量般的视线。

　　就像在课堂上偷偷做小动作的同学，本来老师没有注意到你，结果你紧张的一顿反应过度，于是老师什么也不必问，径直就能走到你身边说，拿来吧。

　　拿什么来？实际上东西不递到他手上，他也不知道你在下面摆弄的是什么。

　　但周樛之于她，自然不是班主任与学生的关系。所以他什么都没有问。

　　“还行吗？好点了就走吧，马上就要到了。”

　　简择西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嗯，回去吧。”

　　但就是这一眼，让周樛的眼神霎时变的有些奇怪。简择西路过他身边，他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择西，你嘴上怎么了？”

　　她刚才舔着嘴唇，察觉到嘴里有淡淡的铁锈味，料想是血迹沾在了嘴上，但不确定，但是想来应该也不会有多明显。此时听见周樛这样说，她淡定举起手机照了照：“哦，没事，口红花了。”

　　***

　　小姑娘上了车，还是维持着刚才那样的姿势，倚在车窗旁，一言不发。

　　周樛开着车，偶尔从后视镜里打量她一眼。想起刚才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撒谎，他就有一种又无奈又有趣的感觉。

　　口红花了？从嘴花到下巴上？那样凝固的状态，看起来很明显的是血迹。

　　睁眼说瞎话。

　　周樛脑子里想着这些，面上丝毫不显。遥遥看见不远处白色二层小楼上面的小尖尖，低声道：“到了。”

　　他们此番从A市回到榕城，是为了看简择西的奶奶。但实际上，这个地方除了名义上与简择西有关系外，它与周樛和周依，要更亲密一点。

　　不仅是榕城，还有奶奶。

　　奶奶在路口迎接他们。周依下了车，一蹦一跳的跑过去扑在奶奶怀里。奶奶搂着她，跟她亲亲密密的说话。

　　周樛从后备箱里拿出来给奶奶带的东西。简择西落在最后面。

　　奶奶不是第一次见，榕城却是她第一次来。它看起来很普通，静谧安宁，和别的村落也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或许是因为有那个特殊的人存在，所以这个地方也变得特殊起来。

　　简择西的妈妈并不喜欢榕城，所以她也不喜欢。

　　周樛和周依已经走到奶奶身边与她说了一会儿话了。简择西方才走上前喊她：“奶奶。”

　　头发花白的老人看了她一眼，语气依旧和缓，但神情已经冷淡下来，点点头：“择西也来了啊。”

　　转头又面向周樛周依，高兴成一团的笑开：“小樛和依依都饿了吧？走，我们回家，奶奶给你们做了土豆丝卷饼，可好吃了。”

　　周樛看着周依搀扶着奶奶慢悠悠走在前头，两人有说有笑，气氛如此和睦。又回过头来看落在最后的女孩子。她似乎没有预料到周樛会转过头看她，愣了一下，随后眼神平静的望过来，像是有点疑惑。

　　周樛笑了笑：“没事，走吧。”

　　***

　　奶奶的土豆丝卷饼周樛和周依实际上已经吃了有好多年了。但这个味道怎么也吃不腻，甚至在意大利留学的这七年来，每次一想到，就馋的不得了。

　　周樛看了周依一眼，越过餐桌去敲她的头：“小姑娘矜持一点，吃的满嘴都是。”

　　除了土豆丝，奶奶还做了京酱肉丝。小姑娘吃的满嘴是酱，不服气的把眼睛瞪回来：“哥你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是。”

　　“那不一样，我是男生。你馋成这样，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你懒成这样，小心以后娶不到媳妇。”

　　兄妹太熟也不好，容易互相拆台。两人斗眼鸡似得对看了半晌，同时伸出手去抢筐里的最后一张饼。

　　筐都被扯变形了。周依更是不服气的大喊：“跟妹妹抢东西你羞不羞啊你这个大男人。”

　　其实周樛一只手就能把筐给夺回来，他只是在故意逗妹妹而已。

　　奶奶见状立刻出来打圆场，轻轻的拍周樛的手让他放开：“做什么呢跟妹妹抢。”

　　末了还要再说一句：“不够吃奶奶再给你们烙啊。”

　　周樛呲着一口白牙，对着妹妹笑了笑。而后在人家用力用到最大的时候突然松开了手。

　　妹妹差点连着椅子掀过去。周樛拍着桌子笑。

　　奶奶责怪般的看了周樛一眼，赶紧去扶周依。却见周依都顾不得自己要摔倒，心心念念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护着自己怀里的饼。奶奶见状也哭笑不得起来。

　　周樛正笑得开心，眼角余光瞥见餐桌最那头的人，突然便闭上了嘴。

　　简择西低着头，正一小口一小口的啃着自己手里的卷饼。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不抬头看，孤寂的就像整个世界都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一般。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周樛有些不理解。

　　简颂叔叔家唯一的孩子，整个A市的千金大小.姐。他仍然记得她十三岁的时候，他见她第一面，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眼含轻蔑的对他和周依说：“小县城来的乡下人？”

　　和她相处的那一段时间，他听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们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就得听我的。

　　直到她把一个玻璃杯扔在周依的身上，划伤了周依的背。简颂叔叔这才把他和周依送出国。这一走便是七年。

　　周樛叹了口气，对着周依伸手：“依依，把饼给我。”

　　周依还以为是他贼心不死，瞪着眼睛：“不给。”

　　“乖，听话，”他压低声音：“你吃的已经够多了，这个让给姐姐吧。她才吃了一个呢。”

　　周依看了看周樛，又看了看简择西，犹豫的要把手伸出来。

　　奶奶见状连忙说：“这个你吃吧，奶奶再给你姐姐烙。”

　　周樛看着周依，加重了语气：“依依。”

　　通常周樛这么说话的时候，意味着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周依实际上有些害怕简择西，但这是周樛让她做的事……

　　周依凑近简择西，露出来一个乖巧的笑容：“姐姐，这个给你吃。”

　　简择西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单纯的看了一眼而已。

　　周依却飞快的向后仰了仰身子，结结巴巴的来了一句：“那再来……来来来点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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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来看文～～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