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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 望楼 ...

  •   夕阳斜照,长风拂面又吹动碧波荡漾、竹影婆娑。

      宁颂与霍七郎对坐,眼前的小案上摆放着李家的席面,只是她实在是无法落筷。

      霍七郎与宁颂截然相反。

      那厢太子殿下赐下一盏荔枝,下人将荔枝摆在了席面的正中间,宁颂看着荔枝厚厚的壳,脸上忽地浮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方才七郎听闻阁下姓宁,可对?”

      想不到竟是霍七郎耐不住寂寞,率先向宁颂搭话了。

      宁颂身子略微前倾,而后垂首:“在下正是姓宁,为镇安府队士。霍郎君好耳力。”

      听到宁颂准确叫出他的名字,霍七郎倒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神色。他轻轻拿了一颗荔枝,一边同宁颂说话一边剥着:“若是不介意,唤我七郎便可。我见宁小兄弟大抵是没我大的,我没猜错吧?”

      “在下十六。”

      她是被捡来的,当然不知道生辰年月几何,只听王婆说过她被捡来时尚在襁褓之中,猜着应该和婉娘是差不多的年纪。

      于是宁颂算了算,自己在师父身边待了快十五年,那就取大算作十六岁。

      “我虚长宁小兄弟三岁。”

      宁颂自是顺嘴说了一句:“如此,我倒该称为兄长了。”

      “都好。”

      霍七郎那颗荔枝终于剥好,剔透的果肉散发着淡淡清香,霍七郎送入口中,又将核吐入小盅之中。

      满桌珍馐,霍七郎似乎都喜欢。值守了大半天霍七郎已是饥肠辘辘,可他满桌珍馐不取能饱腹之物,却独独偏爱荔枝。

      宁颂一向不爱吃有核又需剥皮的东西。

      旁边还有下人盯着,宁颂像模像样的也吃了几颗,倒是不好一颗不吃反倒叫什么不好听的名声传出去,再说她宁颂不敬云云。

      霍七郎和她都当差在身,自然不会提什么饮酒的事情,两个人各自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清茶,算是以茶代酒对饮了。

      ·

      黄昏已至,丹色红霞浸染飞檐,琉璃瓦泛着淡淡的浅色光辉,碧水浮光跃金。四周却又有幽影侵蚀,一点一点吞噬掉残留不多的日光。

      飞檐之下,琉璃灯氤氲了一片暖色。

      宁颂侧头,却能听前院喧嚣更甚。李二郎方才被太子殿下放回了前院,估计此刻正穿着喜服推杯换盏,接受着各家各户送来的祝福。

      与前院的喧嚣相比,园内安静得出奇。

      坐在她对面的霍七郎自小家教良好,霍家不许子弟放浪形骸,即便碗筷相碰时也传不出半点细碎声响。

      霍七郎本人脸上噙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显得疏离又不显得过分礼貌。

      宁颂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几年前家家户户口口相传的事迹,那时的霍七郎可不是这样一板一眼的性子,能说出“若个书生万户侯”的话来。

      今非昔比。

      “不良卫威名震耳,宁小兄弟小小年纪便在镇安府中建功立业,当真叫七郎敬佩,”霍七郎放下茶盏,依旧轻声细语,“可惜今日不太方便,若不然七郎真想与宁小兄弟切磋一二。”

      宁颂回神,视线轻轻一扫掠过他放置在一边的佩剑:“若有机会,愿得七郎指教。”

      “该我说敬请赐教才对。”

      宁颂唇角一弯,没出声。

      霍七郎又剥了一颗荔枝,手上的动作慢条斯理,优雅至极:“我见宁小兄弟并未动几下筷子,可是饭菜不和胃口?”

      “非也,颂出门时想着今日当差在身,便吃了好些盆口大的馕饼,不成想直至现在还撑着。”

      霍七郎轻声一笑:“想必馕饼必然美味至极。”

      宁颂视线涣散些许,二人之前又沉默了良久。

      耳畔宾客喧闹更甚,琼浆醇香飘香十里,便是连霍七郎也有些出神。前院宾客中必然有许多世家子弟,许不少都是霍七郎的至交好友。

      最后一抹残阳亦隐在远山之下,琉璃灯盏将园内照得灯火盎然。

      宁颂突然出声问道:“七郎可出过长安,去看过别的地方吗?”

      “并无,长安人杰地灵,七郎自小在长安长大,已视长安为故土。”

      “人杰地灵啊,”她笑意未达眼底,“自然,我大乾处处人杰地灵。”

      宁颂垂眸。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

      七月初,长安多雨。

      镇安府门前那棵四人环抱的槐树掉了一地的槐花,淡黄色花瓣簌簌而落。洒扫的队士抱着大笤帚扫了一遍又一遍,可一场秋雨落下来又是满地零落。

      裴韫趴在西北望楼上,身旁是两个汉子合力才能拉开的强弩。他垂头正好能看到那队士一遍又一遍扫着地,从东南到西北,裴韫跑了不下二十座望楼,那队士隔一会儿便跑出来一趟。

      像是和槐树杠上了一般。

      “第二十座,”裴韫直起腰,抹了一下头上亮晶晶的不知是汗还是雨的东西,“这都什么事啊……”

      爬下望楼,正好能看到头戴斗笠的宁颂站在一边,还向他招了招手。

      “怎么样裴督长?几座望楼需要加高啊?”

      裴韫望了望天,细雨绵绵不断,丝丝凉凉顺着他的领子钻进衣服里,浑身上下黏得不舒服极了。

      “八座,统统都需要加修到十丈。”裴韫喘着粗气道。

      宁颂招招手,身后的薛志连忙上前:“记着点,裴督长一座一座望楼爬上去查看的,可千万要仔细着。”

      说完,宁颂转头看了看裴韫:“唉,哪几座来着?”

      “东戊、南丙、南戊……”裴韫一座座望楼报了出来,宁颂和身后的薛志细细听着,直到八座望楼编号分别说完后,裴韫才长长地喘了口粗气。

      “辛苦了裴督长,您劳苦功高。我看今日去采购的队伍买回来好多东西,今晚看来要加餐了。”宁颂不冷不热扫过去一眼。

      裴韫累得没力气还嘴。

      目送裴韫一瘸一拐远去后,宁颂有些冷淡的面皮才露出了一个笑容。薛志若有所思上前,听身旁的宁颂冷不丁说道:“你都记住了吗?”

      薛志诚惶诚恐:“都记住了。”

      宁颂扯了扯嘴角:“啧,记性真好啊,我还想着再折腾他两趟呢。”

      薛志:“……”

      “敢问宁兄,裴督长这是怎么得罪您了?”

      宁颂脚步一顿,眼看着雨停了干脆将斗笠摘了下去,雨水洒了薛志一身:“这是宋总旗的意思,你不如去问问他?”

      薛志哪有胆子敢去问宋士。

      他仗着宁颂脾气好,自己又是宁颂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才敢大着胆子多问两句。眼下见宁颂有些不耐烦,立刻噤声不敢多问了。

      那厢宁颂迈开步子将几座需要加高的望楼记录在册,身后薛志亦步亦趋跟着,在帮宁颂研墨的时候,却看宁颂提笔沉思着什么。

      笔尖蘸墨,险些就要滴落纸上,幸得薛志一声提醒宁颂才及时回神。

      落笔写了个“东戊”二字。

      ——原高三丈,需加修到十丈。

      ……

      共需工匠五十人。

      薛志在一边瞧着,见宁颂置笔于笔搁之上,忙不迭上前将宁颂写好的东西小心翼翼折了起来,预备一会儿送出去。

      “镇安府的望楼年久失修,去年掉砖落瓦的,差点没砸死人。”宁颂突然出声道。

      砸死人之言委实有些夸张,不过年久失修倒是真的。

      “小的一定及时送达。”薛志捧着那张纸,说道。

      宁颂摆摆手,坐下了倒了两盏茶,一杯推到了薛志面前。像是才想起薛志之前问自己的那个问题一般,漫不经心回答。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针对裴韫吗?他入府领了两个多月的空饷,结果前些日子他家主公不声不响借着镇安府审讯出的细作名单铲除异己……”宁颂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案上随手划出了一个李字。

      复又道:“三个月前裴韫只身入镇安府,满长安都知道他裴韫是李珀均的人。现在又出了四五家长安大员被连根拔起一事……你说外人茶余饭后骂人的时候,是只骂李珀均一个人,还是连带着镇安府也一并骂上?”

      薛志脸色一变,他向来头脑简单,从没深思过这样的事。

      “这……分明是那李老狐狸的错!干甚骂我们?”

      桌案上水渍渐渐干涸,李字最后一笔也彻底干涸,宁颂长叹一口气:“苦劳没有,还背了好大一口黑锅。唉,别人都骂我们和李珀均沆瀣一气呢。”

      “不折腾裴韫,难道叫我们笑脸相迎,再用神龛把他供起来?”

      薛志忿然作色,宁颂将茶盏往前推了推:“别急,喝点茶去去火。”

      听宁颂这么一说,薛志哪里还喝得下去?

      偏生宁颂撑着下巴有意无意向他身上瞥来一眼,薛志被宁颂盯得发毛,硬着头皮把琥珀色的茶汤喝了个干净。

      宁颂这才站起身,拿起了薛志叠好的那张纸,看着外面雨过天晴,招了招手出门去。

      “我自己去找师兄,你凉快去吧。”

      ·

      宁颂一通好找。

      宋士这几日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见到宁颂的那一瞬间严肃的面庞有所松动,看着宁颂将手里的单子交了上来。

      快到了哺食,队士们四下散去,宋士接过纸张后向宁颂解释了一句:“刚去几个坊里跑了一趟,平康坊的铺子里人手不够,我抽调了几人刚安排好。”

      长安各坊林立,各坊之内皆有不良卫镇守其中,平日就在铺子里,坊内若有什么事端便由坊内的不良卫处理,若是严重些的便响鸣镝,镇安府自会派人前去接应。

      “怎么会人手不够的?”

      “前些日子吕氏钱铺埋伏的时候,平康坊折损了不少的不良卫。”

      简良一事让镇安府众人发现东市的吕氏钱铺确为广贤军据点,夜中抓捕时东市旁边的平康坊的人手没少抽调,一夜之间损伤大半。

      镇安府善后的那几个人有些疏漏,竟叫平康坊里的铺子少了人手。

      不过看宋士这模样,恐怕那几个疏漏的人都各自打了几板子。

      宋士阅览完毕,抬头却是问了一句:“裴韫这人,你怎么看?”

      说完,宋士将纸张叠好放在了身上,抬脚带着宁颂向后院厨房处走去。二人并肩而行,倒是难得安逸。

      眼下四周无人,宁颂略一沉思,倒也不避讳。

      “我瞧着他倒像是个忠义之士。”

      宋士有些意外,但也没打断,让宁颂继续说了下去:“一身功夫俊朗,除了嘴巴有些不饶人之外,人不算是坏人,但很可惜——”

      她话锋陡然一转,随之眉眼一沉:“千不该万不该,他是李珀均的人,且这世上哪有一仆事二主的道理?他家主公高调行事,满朝文武只以为我镇安府已成李珀均的走狗,而这个劳什子督长就是其中的维系。”

      宋士听着宁颂的分析,没有打断。

      最后,宁颂用了好不严重八个字来做总结。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最近府里开支有点多,加高望楼一事恐怕有点不好办,你尽力吧。”宋士突然道。

      宁颂有片刻的愣怔,心中浮现淡淡的头绪。

      “颂领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020 望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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