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归·名邑旧事》布衣吴了

68、第十五章

　　第二天下午，陆转出院了。
　　蒙西将他送回了租住的公寓，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陆转忙碌了一个星期，又在医院里晃悠了一大圈，回屋安顿好蒙西，便钻进了浴室。
　　蒙西坐在客厅，打开电视，拿出随身的本子，画起画来，这是她为了打发无聊常做的事。或者说，这是很多从事美术工作的人的习惯。
　　不多久，陆转便收拾干净了来到客厅。蒙西将本子收起来，装进包里，看着他坐在自己身边。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气还有陆转身上的热度朝蒙西扑面而来，陆转深情款款的看着蒙西，蒙西也面带羞涩的看着陆转。
　　“给我看看你的本子。”陆转摩挲着蒙西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娇嗔。
　　蒙西浅浅一笑，摇头：“那是我的秘密。”
　　陆转有些失落，转而问到：“你们每一个人都有随处都可以画画的习惯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和大师有。”
　　“大师？”
　　“任施艺。”
　　“没想到你们俩还能做朋友！”
　　“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转摸了摸蒙西的脸，抚平她蹙起的眉宇，“傻蒙，无论我们俩怎么逃避，也不得不聊这个话题。”
　　蒙西没好气的将陆转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转过身，不悦的看着电视。
　　吴庆是横亘在陆转和蒙西之间的一座山，如果他们俩想要在一起，不可能永远不见吴庆，也不可能忽视他的存在。
　　陆转靠上前，长臂一捞，将蒙西拥在怀里。蒙西想挣脱，却奈何挣脱不过。
　　“我有个条件。”蒙西妥协的退一步说到。
　　“我答应你。”陆转没多想，一口应下。
　　蒙西狡黠的看着他，不太相信陆转也会妥协的后退了一步。
　　“把你胡子刮了，长发剪了。”蒙西眼神坚定的看着陆转说到。
　　看着她一脸认真的表情，陆转撇开嘴角，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随即，陆转捧着蒙西的脸，深深的吻上她的唇。
　　蒙西全身都在推拒着，双手用力掰开陆转的手，含糊不清的拒绝着他：“胡子……扎人。”
　　洗脸池前，陆转已经抹好了泡沫，基本上大半张脸都已经被厚厚的泡沫遮住了，蒙西靠在他身边，看着镜子里的“白胡子老人”，开心的笑着看他。
　　不多时，陆转娴熟的刮掉了胡子，掬起水冲洗掉了所有残余泡沫。他揉搓着下巴，蒙西呆愣的看着镜子里似变了一个人似的陆转，有了片刻的失神。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仔细的看过他一次。
　　而后，陆转找了一根头绳将头发绑住，又把剪刀递到蒙西手里，说到：“剪掉吧。”
　　蒙西手握剪刀，一时怔忡，“我不会。”
　　“把辫子剪掉。”陆转笑了笑，说到。
　　蒙西松了口气，站在半蹲下的陆转身后，手握他的长辫子，磨磨蹭蹭的剪掉了辫子。随后，他掬水再次将头发浸湿，右手拿着剃发器在头上开出了第一条“康庄大道”。
　　蒙西第一次见有人自己给自己剃头，机器的嗡嗡声在卫生间里响着，她亲眼目睹了陆转从长发变成板寸的过程。最后，蒙西上手给他做最后的修剪，虽然对剃头发一无所知，但事事都有第一次，鼓捣了几下，也就不再害怕了。
　　没有了长发和大胡子的陆转，和她在十四中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样子重叠在眼前，这样一副精致的皮囊，包裹着一颗深爱她的心，又何尝不能让她深爱。
　　蒙西望着镜子里的人，她的心底突然涌出一丝久违的自卑的感觉。陆转察觉到了蒙西的变化，侧过身抱住她，安抚着。
　　蒙西环着他的腰，藏住自己的不安，小声说：“你真的很好！”
　　陆转的心颤抖着，那一刻他似乎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失落，有些不太好的感觉爬上心头。他伸手将她拉开，捧着她的双肩盯着她的眼睛。四目对视，蒙西在他蹙紧的眉目中看出了他的慌乱。
　　陆转说：“我爱你。”
　　蒙西浑身一颤，指尖发麻，她捏紧手指，震惊的看着他，她想说话，可却像被冻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蒙西的眸目中慢慢的氤氲起一层浓雾，她看不太清陆转的面庞，从脚尖烧起来一阵大火，烧得她浑身发热，脑袋发懵。
　　蒙西闭上眼，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到下巴，再睁开时，睫毛已被浸湿。陆转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禁不住低下头吻她。
　　蒙西抱着陆转的脖子回应他，这一次的亲吻不同于以往的每一次，他们似乎都因为在害怕着什么而拥紧了彼此，热切的汲取着对方的所有。
　　蒙西光脚踩上陆转的脚，扬起下巴靠近他，陆转抱紧她，向外面走了几步，随后将她整个抱起，让她似袋鼠一样依偎在自己身上。蒙西低眼看着陆转，双眼迷蒙，此时的两人都有些意乱情迷。
　　蒙西捧着陆转的脸，她的手很小，摩挲着他的五官，像珍宝一般，爱不释手的样子。陆转紧紧的抱着她，眼睛在她的脸上打量着。他们都在对方的眉眼中寻找一些东西，陆转伸出脚踢开了卧室的房门，一刻也不敢从她的脸上移开。
　　蒙西的指尖摩挲到了陆转的唇边，她深情的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所措的慌乱爬上脸，陆转站在原地不再往前。蒙西闭上眼，平复着激动的心，胸腔里鼓动的心跳逐渐慢下来。她轻拍陆转的肩膀，他将她慢慢放下。
　　两双光滑的脚站在木质的深棕色地板上，他们都在努力的平复冲动的内心。
　　不一会，蒙西仰起头朝陆转笑笑，随后，陆转也冲她笑开了。
　　“聊聊吧。”蒙西牵起陆转的手说到。
　　陆转点头，跟着她来到客厅。

　　“你先说。”蒙西说到。
　　“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好，我的态度有问题。”陆转率先给蒙西道歉，低着脖子，向她靠近。
　　“没关系。”蒙西和陆转对了对额头，表示已经原谅他了。
　　“吴庆现在对我们的事还一无所知。”陆转说到，有些歉疚的样子。
　　对此，蒙西偶尔也会感到歉疚，回到：“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陆转看着蒙西无比真诚的模样，心中隐隐的感到片刻欢愉，他亲了亲蒙西的眉心，脸上漾开得意的笑容：“这件事交给我吧。”
　　“那你以后不准再翻旧账了。”
　　“好。”
　　“举手保证！”
　　“保证！”陆转举起右手向蒙西保证，挺直了背和胸膛。
　　陆转是一个偶尔喜欢较真的人，可他较真的往往也只是这些不太起眼的小事。
　　因为很爱一个人，所以才想事事掺与。
　　因为很爱一个人，所以才想让他爱得理直气壮，不论得失。

　　寒假来临前，王骥又接了一笔单子，某艺术设计公司ＤＯ　ＤＡＭＣ的外包，这一次的工作是蒙西和任施艺都没有接触过的概念设计。
　　而这笔单子，连王骥都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
　　咖啡厅里，任施艺和蒙西都对王骥恨得牙痒痒。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学长，这点道理您难道不懂吗？”任施艺愤愤的说到。
　　“你别讽刺我啊，好好说话，我又没比你们大多少。”王骥自知理亏，又无从找理由。
　　“现在这烫手山芋怎么办呢？”蒙西问。
　　“你们俩了解ＤＡＭＣ吗？”王骥问到。
　　任施艺和蒙西双双愤懑的看着他，皆是一副明知故问的神情。
　　“ＤＯ　ＤＡＭＣ，总部在德国，全球最顶尖的艺术设计工作室，参与了很多国际电影的前期设计，行业内很多概念设计师梦寐以求的殿堂，包括我。其实，这个项目不仅仅是合作，也是测试，我跟汉港分公司的艺术总监谈过几次，我们是一个团队，如果这次合作愉快，让他们看到我们的潜力，就有机会去德国工作，参与一个国际大导的电影项目，有没有兴趣？”王骥说着，满是夸大的向往。
　　“师哥，接下来你不会要告诉我们你毕业半年就一直在做这件事吧？”
　　“ｂｉｎｇｏ！”
　　ＤＡＭＣ的项目像一快握在手里烧红的铁，对于还有一学期就要毕业的两人来说，这是她们
　　四年学习的成果总结，如果可以去德国，对于她们的职业发展来说，也是一个漂亮的开始。
　　稀土提炼工作室的三位元首，焦头烂额了一个星期，却没有找到任何思路。概念设计在文案的基础上建立，考验的是设计师的整体职业素质和创作能力。这无疑不是一次为冲刺优秀毕业作品而需要倾尽全力的挑战。
　　王骥毕业后在北美附近一个艺术乌托邦里租了间屋子做工作室，绿色木漆门上贴着简陋的“稀土提炼”四个大字，看上去破败得有模有样。
　　期末考试结束后，蒙西和任施艺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往返在稀土提炼和学校宿舍的忙碌过程之中。
　　陆转仍然在做他的实验，他对蒙西说，大学这几年的长假，他几乎没有特地休息过。甚至还有两年的年初一都还和同学奋斗在实验室里。
　　这一年，蒙西临近年关才回到桷城，因为ＤＡＭＣ的项目，她只能在家待一个星期。
　　大四已经匆匆过了半年，有些人爱得很彻底，而她们也拥有着华丽的梦想。
　　向应是一个忙碌的十八线开外的小明星，而任施艺是一个平凡的喜欢画画的小设计师，他们的世界或许天差地别，可仍然能使心灵交汇。
　　陆转是一个永远为求真理和结果的研究学者，蒙西却是一个享受过程，往往创作的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世界的画者，即使他们在研究的路上天差地别，可依然能让彼此求同存异。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差异，只是所爱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