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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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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还没个十六七岁的时候呢,想想那时的自己是不是终日寻着各种玩乐的法子,找各种能堵上枪口的理由,又总自以为是的聪明着瞒天过海,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殊不知你的小小聪明在大人的面前总是显得蹩脚和滑稽,他们不说是因为你还未越雷池,而你鼓足勇气时也知事不足以命相抵。
长途汽车站人声鼎沸,从城北回到城东需要近两小时的车程,算上排队买票、检票进站的时间,到家大概七点左右,天还没有完全黑透,母亲大人应该不会发飙。蒙西在公交车上一路想来的便是这些事,她甚至都想将接下来要进行的每一步需要花掉的时间都计算出来,以此在其中发生的某一个误差上为自己到家晚点补上充足的理由来开脱这一天的“欢快潇洒”。
和蒙西一起回城东的只有刘胭一人,但需要在汽车站出发往城中、城南的确有十来人,刘胭往城东去,但跟蒙西分叉两边,只是方向大致一样。
队伍里,刘胭环扣住蒙西的脖颈,她比蒙西高些,被她圈着的身体还承受着刘胭故意压上来的体重,一眉歪斜、一眉皱起,连眼睛都被压得挤在了一起“三姐,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其实她想说,刘胭,你怎么又变沉了?鉴于这人最近正疯狂的追求着隔壁班的乒乓球神,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了,遂不敢再打击她,得给人留点存活空间不是。
“六啊六,你说我是不是眼花了,商店结账那人是邱神吗?”
邱志浩,人送外号“邱神”,就是那个在某一次体育课上被刘胭盯上的乒乓球神,话说蒙西倒是见过那人几次,身高应该不是这个高度吧,比远处那人矮……一丁点。
蒙西正打量着,用上自己一年来学习美术练就的毒辣眼神判定,那绝不是邱神,“是眼花了。”
“那你说那边坐着的是陆转吗?”刘胭微抬手指了指大厅里某个方向,蒙西转头看去,目光有些惊颤,是的,这次她没有眼花。
“还是眼花了,不是呀。”
刘胭抬手摸摸蒙西的小脸,眼中净是怜惜:“六啊六,你说,你什么时候瞎的?”
蒙西把刘胭的手拍开,前面就剩一个人了,终于排到了。
那是陆转呀,兴许正在等谁呢?
回家后,陆转在尚未修理完的电动小摩托周围转了一圈,找了园中一块地坐下。
出神许久,这才挽起臂上的短袖,进屋拾来工具箱接着修整。这天的疲惫好像比往日更多了一些,只是身体却意外的没有像之前那样显得沉重,意识也不再如前涣散,即使累了一些,总还是不肯闭上眼休息。
这样的再次相遇总归比刻意好上百倍千倍了吧?
陆转在楼上逡巡了许久,上下翻找了好几个收纳柜,终于在一件很久没再穿的冬衣外套里翻到了一支小小的手机,是他在初中课堂上拆过的最后一个手机,他记得那时还能用。
开机,跳出磁盘已满的提示,右上角也仅剩下最后一格电量,转身下楼,骑上车往山下去。
此刻正值午后最热、日照炽烈之时,光裸在外的皮肤被阳光烤着,是焦灼疼痛的,可此刻他却丝毫不觉。
陆转在营业厅里买了一张月租15元的电话卡,短信一毛,通话一毛五,又买了一个没什么特色的白色直板手机,电话卡插上,往自己的手机拨一个电话,出营业厅时,陆转手上多了一个手机、一块备用电池。
从城北到城东没有直线公交,需得转乘三次,如此费时费力,那女孩绝不会选择这条路线,那么只能是去城北只此一家的长途汽车站了。
城北汽车站是个老站,甚至有些破败,许多年前这里是桷城的经济发展重地,后来政府与开发商合谋将发展中心往东南方向迁移后,从此这里的经济开始变的寡淡,若不是十四中还未迁走,这北城怕是早已荒颓。
陆转在汽车站里找到位置坐下,候车室是完全开放的,他坐在两个检票口的中间,这便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路过的身影。
她的双手双手交叠在腿间,休闲轻松的拇指蹭着拇指,广播中提示着各时间点出发去往各处的班车,嘈杂、凌乱,可心却是安静的。
一群人走近候车厅旁的售票处时,是喧闹着的,她果然在,他的嘴边漾开微笑,只一瞬,难以察觉。
在他的眼中,以前的蒙西,怎会像如今这般同好友亲密笑闹呢,可是,这样很好,至少那些在他心中滞留许久的不必要假设皆可安心悉数抹去了。
有几人是及时票,出票即可上车走人,蒙西所坐班次在四点十分,还有十五分钟发车,刘胭同她时间相仿,余下几人参差不齐。
“不去打个招呼?”刘胭拿到票后,低头在蒙西耳边故意的语气煽动着她。
蒙西觉得无奈,被人抓住把柄的感觉真是不太好,“没必要吧,马上就上车走了。”
“就当没看见?”刘胭一副惊讶状,眼角都跳起来了。
“嗯。”蒙西晦涩的点头,瞧了眼远处的人,又迅速闪躲开。
这种感觉其实是尴尬的,她想告诉刘胭并再次为自己证明她真的跟陆转不熟,可是说谎时被人扼住咽喉的感觉就像被逼涮了一锅甜口的麻辣火锅一样,总觉得难受极了。
蒙西当然不会以为陆转是来车站等自己的,不相信这种等式就相当于不相信自己能考上一中一样,她也再不敢瞥向第三排座位中间那个气质有些独特的某人。
“请前往XX(地名一)十六点十分的旅客在一号检票口等待检票进站,前往XX(地名二)十六点十分的旅客在二号检票口等待检票进站。”广播中女声重复了三遍,说的很快,很职业,很熟练,没有一字卡顿和错误。
蒙西攥紧票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挤进检票队伍,排队等候,旁边队伍里刘胭跟她挥手再见后就彻底消失了。这边,蒙西票已检完,刚要迈步离开,却听检票员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你的票呢?”
蒙西愣了一下,心想不刚检完吗?抬眼看去才知检票员压根没在跟自己说话,心中暗暗涌上一丝窘迫,遂接着听到后面有人说:“我是来送客的。”
“只能送到这。”检票员的声音冷酷到僵硬。
很快,那人便因检票员态度不善同他争吵起来,后边排队的人群因此不能顺利检票而聚在了一起,人群中蒙西瞧见了那个怒发冲冠的络腮胡中年男性,不是善茬,此景,她便不想再多看,也暗自庆幸还好早了一步。
车里,蒙西挑了阴面坐下,此时日下,不算宽阔的空间憋闷难忍,后排座位里小孩怕是难耐毒热始终闹腾着,幸得家长几分疼爱之心尚在,嘴里满是乖劝,此般景象难免让她想起自家境况,心中一阵慌乱。
一年多来,母亲出门上下颇是不便,也闲带着自己一边得是备好出行用具,更多的即是全权顾及家中最小的蒙姗冉。
她陷进僵硬的座椅里,鼻头一吸,长出口气,仿佛要将体内的某些难言奋力的全都呼出去,她……真的很不喜欢小孩,即便她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
准载37人的客车终于在小孩闹到乏困时达到出站标准,老师傅上车进行最后一次验检,喊着“全都系好安全带”后落座驾驶位,关上车门,启动引擎。
“咚咚咚……咚咚……”一阵阵急促有力的敲门声响起,车内好些人好奇的探看向门口处。
老师傅不紧不慢摁下操作台上的按钮,车门打开,未见人,先闻声“师傅,谢谢啊,最后一张票。”
“找地坐下吧。”老师傅言辞轻巧,似见惯了这般行为。
同其他凑热闹的人一样,蒙西此时也正看向前面,来人也正侧身望向车内,同大多数人微微颔首致歉,淡抿唇,再抬眼便直直的撞进了蒙西的眸眼之中。
间隔着窄小的过道和两排座椅,陆转只能看到蒙西的背影和一部分侧颜,她剪了短发,还梳了薄薄的刘海,与一年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汽车出站后,她便一直闭眼枕靠在椅背上休眠,前座的窗户大开着,疾风灌入车内全都拍打在她面庞上。她的眉眼还是那么舒淡,与那日路灯下的宁静和青石路间的雅郁那么相似,可分明又这般不同,记忆中的那个人好似已经变了模样。
许久之后,奶孩梦中醒来,啼哭声在车内一浪高过一浪,蒙西被彻底闹醒,她用力挤了挤紧闭的双眼,眉间皱起,嘴唇拉成一条苦闷的直线,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叹。
“醒了?”熟悉的声音在蒙西耳边响起,近,如此近。
蒙西睁开眼,怔愣好一会,看着不知何时坐在身边的人问到:“你什么时候坐这来的?”
“你醒来之前。”
“等于没说……感觉睡了很久,怎么才走了一半都不到?”蒙西侧头望着窗外,嘴里默默嘟囔着。
“傻蒙,把手伸过来!”
“干什么?”不确定,疑惑,以致她不敢有丝毫动作。。
“你怕什么?”蒙西面上佯装的不动声色被陆转看在眼里,目光微微眯起,眼神变得促狭。
他在运动裤侧兜捣鼓了几下,然后僵着不再动,挑眉向蒙西示意,那之中明白写着些挑衅,她出于那么一丝丝……的好奇,绝不是妥协,把手畏畏缩缩的伸了过去。
看着崭新的白色手机躺在手心里,蒙西静静的呆了几秒,“什么意思?”
陆转皱眉,“侯亮说你手机被没……”
“主任说期末考完就能拿回来了”蒙西抢过陆转的话头,有些着急的解释着。
这……算是个礼物吧,可是过于贵重。自上学期手机被没收后她便被迫过上了清心寡欲的生活,也渐渐发现手机已算不上生活必需品,除此,她也能每天过得开心,所以当下手里这个物件她不愿收,不能收,也……没理由接受。
“你不是喜欢听歌吗?里边有两百多首,当是个mp3就得了”。
“那能一样吗?”说话间蒙西将“烫手山芋”塞回了陆转手里。
他没多推搡,攥着手机把玩一番,嘴角淡出一抹坏笑,然后闭眼靠在座椅里假寐,一副闲情模样“你不会是想从侯亮手里拿到手机吧?”
蒙西转眼瞧着身边的人,头顶顿时窜生出一股子邪火,难以发泄,只能认怂的从他手里抢过手机,用自己蛮横的力道表示对他此刻脸上的阴险模样表示愤恨。
“备用电池”说着,陆转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块电池塞给她,“24小时开机。”
“我的手机,我想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关都行。”面对这样的他,她只能同他一般耍滑打赖。
“……”陆转看着蒙西小小得意的模样转脸悄然一笑,那份喜悦隐没在夕阳斜照进来的光影中,飘然升腾起缕缕不易察觉的明媚美好,动了动身体,寻个更舒服的姿态休息。
那些以为早已不见的,原来依然还在原地,而那些原以为无法再靠近的,也依然还是起初的模样,该有多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