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升明月》山上鸽子王

2、沈老师，回见

　　这四九城里就没有凌洲不知道的地儿，有了地址自然游刃有余，不多时就将人送到了宿舍楼下。
　　看看时间不到一小时，沈穆清顿时对自己有些绝望，当天来报道时自己可是开着导航问着路，拿着地图上着网，各种公共交通全都倒腾了一遍，花了将近5个小时才从机场到了这里。
　　“谢谢凌先生，麻烦您了。家里乱，就不请您上楼喝水了。”沈穆清同凌洲在宿舍楼下道别，标准微笑加点头，双手在身前握住包带，没有更多的动作。
　　“不麻烦，沈老师也早点休息，回见。”说完凌洲绅士地目送沈穆清转身。
　　沈穆清听着身后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觉得北京人说话挺有意思。“回见”，不一定再见得到的人为什么要“回见”？这可不太严谨。
　　凌洲将车从学校大门开出，在恰好可以看清这所学校那扇最古老校门的地方熄火停车，点了一支烟夹在指间，任其燃烧着。这扇标志性的大门几乎每个人都认识，几乎每个人都认定这扇门后关着一绝美的世界，而里面的人也一定是完美的，无论作为什么角色，是的，无论什么角色都再适合不过……
　　他捻灭烟头，包在卫生纸里，启动汽车离开。
　　还有两周开学，学院给沈穆清安排了大一本科生的宏观经济学和研究生的国际经济学研讨课，同时交接了因病提前内退的阮教授的两个硕士。
　　沈穆清看着教学办发到自己邮箱的课程表，心想，真好，有得忙了。给自己冲一杯黑咖啡，拉开窗帘让阳光撒进室内，沈穆清开始备课。
　　忽然，书桌上的手机嗡嗡地响起来。沈穆清不喜欢开铃声，手机常年设置为震动，因为讨厌极了在平地一声雷似的音乐之后成为全场焦点的感觉，但她也从未因此错过什么重要的电话。
　　“喂？”
　　“哈……哈……哈哈哈哈……”对面的人已经笑出了怪声，不用想，这样独特的声音只有凌晨能发出。
　　“天，大清早的，买油条中奖了？”沈穆清半开着玩笑。
　　“没…哈哈…老沈，小英看上你了！哈哈……”凌晨笑的前仰后合。
　　“说什么怪话？”从盒里取出眼睛戴上，沈穆清坐回书桌边，将手机调至免提放在桌上，解放出双手开始工作。
　　“小英想让你当我嫂子！”
　　“嗯！我要有个哥哥弟弟也让他娶你！”沈穆清当凌晨的话是玩笑来听，下载了教材的配套课件，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参考的。
　　“没开玩笑，真事儿！我现在过来！”说完凌晨就挂了电话火速出门了。
　　沈穆清看着电脑屏幕上自己刚刚输入的一串乱七八糟的字母，没有一个单词是拼写正确的，头晕，头晕。
　　当年，梅舜英和婆婆到山上烧香，下山的路上遇到一老道士，那段时间正为一些事烦心着，婆婆提议算一卦吧。老道士也不问她算什么，只说她烦恼可解，写了一张签子——山清水秀，穆如和风。梅舜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权当是让自己心平气和了，且因着凌父的位子，也不好四处去问如何解签，虽然大家心照不宣，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事，可又不好让人明明白白地把自己同封建糟粕连在一起，也没再想着这件事。但在纽约见到沈穆清的第一眼，梅舜英便想起那张签子，拿定主意要让沈穆清做自己儿媳，还没和闺女说出自己的想法，凌晨一瓢冷水泼在她头上：“小英，你说老沈怎么就那么厉害，高考，她自个儿状元，她男朋友榜眼。现在，她哥伦比亚，人家麻省理工，啧啧！”
　　“穆清有男朋友？”梅舜英失望透顶。
　　“多新鲜！维密模特一样的身材，是个男的看了都得回下头！”凌晨在她和沈穆清租住的公寓里拌着一盆绿油油的沙拉，说是要减肥。
　　“不，穆清不是那种女孩子。”梅舜英不赞同女儿对沈穆清“内衣模特”这样的形容。
　　“她有那资本，但成天藏着掖着……嗯……难吃。”凌晨接受不了沈穆清准备好的无酱料沙拉，转身在橱柜里刨沙拉酱。
　　自从听说前任已成往事，连孩子都有了，梅舜英重新燃起斗志，暗叹老道士神通。她旁敲侧击问凌晨具体细节，凌晨只是咬牙切齿的说：“渣男想当美国人，等不了了，劈腿一金发大眼妹……”
　　那就是说，过失方不是穆清！梅舜英心想。
　　“……她老人家也真是心大，婚礼请她她去，孩子洗礼请她她也去。那渣男也说得出口，如果穆清不去就是没原谅他，大爷！凭什么原谅他……”凌晨越说越激动。
　　“诶！说话注意点儿！没个女孩儿样！”梅舜英白凌晨一眼，端着水果出了厨房。心想穆清的脾气自己估摸的一点儿不差！同时，感叹自个儿眼光毒辣！
　　就这样，在梅舜英的正式安排和凌晨的“武装押送”下，沈穆清浑身不自在地坐在凌川对面。“Brooklyn”，凌川选的餐厅，使馆区附近地道的美式餐厅，乐队演奏着蓝调，主唱的低沉的声音让人舒服，进进出出的多是金发碧眼的人。自从敲定了行程，凌晨开始给大哥当参谋。
　　“老沈不吃辣，不吃葱姜蒜，不吃口味重的，油大的……”凌晨扒拉着指头数自己挑嘴的姐妹有多少毛病。
　　“穆清不是云南人么？怎么不吃辣？”梅舜英加入讨论。
　　“从小不喜欢吃，在上海念几年书全还了，再没捡起来过。”凌晨称沈穆清是一本打开的书，毫无破解难度，问她什么，她就老老实实回答什么，她有些时候觉得老沈真够傻的，念书念傻了。
　　“那去老正兴吧，上海菜。”梅舜英做出指导性建议。
　　“不，去西餐厅，有情调，老沈喜欢那种咖啡混着奶酪的味儿……”
　　“穆清刚回国，哪儿会想吃那些洋玩意儿……”
　　“妈，晨儿，我自己会定的，别操心了！”凌川最初看着两人讨论，由着她们去，后来发现逐渐失控，站起身来把握战局。
　　最终定在“Brooklyn”，更将就了沈穆清。凌晨提起凌川的工作总会说到什么总参，沈穆清原本一头雾水，问凌晨，凌晨倒是说了一大堆，没几句在点子上，沈穆清只好自行搜索。最终，沈穆清败下阵来，各种机构搅得她头疼，总结来说“军人”。
　　都已经上到主菜了，两人除了最初的问好，就没再张过口。
　　沈穆清辨认出现在乐队表演的正是Quando，Quando，不自觉地想要打节拍。正出神，忽然听见对面的凌川开口了。
　　“沈小姐，真的很抱歉……”
　　嗯，到点了，是时候各回各家了，沈穆清想着。
　　“……我得对您坦白。”
　　这与沈穆清的预期出现偏差。
　　“其实，我妈误会了，我有女朋友。”凌川很严肃，抬起头来看着沈穆清。
　　沈穆清有些惊讶，但也仅限于稍微睁大了眼睛，之后恢复常态。
　　“看来这个误会有些大，凌晨也误会了。”沈穆清笑了，这个笑有些爽朗和如释重负，凌川的内疚稍有减轻。
　　“是的，是个秘密，我正努力向家人坦白。”凌川很坦诚，似乎把沈穆清已经当成了可以分享这个秘密的朋友。
　　“我无意刺探，但是之后总得自圆其说，所以如果您不介意……”
　　通过梅舜英和凌晨的态度，沈穆清同凌川都知道他们两人不是简单的抛出互相没看上就能到此结束的人，他们得让梅舜英觉得两人真的“有缘无分”。
　　沈穆清的笑似乎能给人鼓励，凌川几乎没有保留地诉说着，他认为对面的人应该会成为第一个友军。
　　她叫夏竹，凌川他们那一拨儿一块儿长大的孩子，后来依照着家里的安排嫁了应该嫁的人，凌川和夏竹都曾揣测过对方的心思，但终是错过。夏竹结婚后，凌川也就让一切都过去了。直到那天慰问演出再次看见她，她的无名指上再没了那枚戒指，沉寂多年的情感又全部翻涌回来，他们终于又遇见了彼此。可是，一个有过婚史的女人遭到了长辈的排斥。故事很简单。
　　沈穆清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也许是因为并不认识夏竹。但她赞叹夏竹对于丈夫不忠的反抗，干干净净绝不拖泥带水，同时对于社会对“二婚头”的歧视嗤之以鼻。凌川没有猜错，沈穆清已经成为友军了。
　　“这事儿我觉得长辈会抵触，但同龄人不会，凌晨是不会反对的，甚至会支持！”沈穆清分析。
　　“嗯，现在没说是怕她捅出去。”凌川点头。
　　“要不这样，我们就说ok，假装相处一段时间，只是相处，没有正式交往，你的工作性质我们也不用常见面，或者根本不用见面。然后给彼此列些罪状，和平分手，这样就可以证明我们确实不合适，合情合理。”沈穆清逻辑清晰地指出。
　　凌川有些震惊，心想自己真是低估了对面的人，以他对南方女孩的一贯印象断不敢想她会这么义气，简直和那些男孩子有得一拼。
　　所以第一个目标便是凌晨了，事不宜迟，趁着凌晨打探两人进度的档口，拉了她来强行洗脑。
　　“啊！你和夏竹姐在一起了？”安静的咖啡馆里凌晨的声音被放大。
　　凌川点头，看着妹妹。
　　“你……你……我多难堪啊！老沈……我以后没脸见你了都！”凌晨先一脸歉意地看了沈穆清，后转头怒视凌川。
　　“没事的，没事的，凌川哥早就真心实意道歉了，至于你呢，无知者无罪，我还是爱你的！”沈穆清拉着凌晨一只手，拍着她的肩。
　　凌晨突然醒悟过来：“你俩？！”
　　是的，他们现在是在狼狈为奸，而且还在策反一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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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封建迷信要不得，但也许有用（滑稽），放心大哥只是出来露个脸，凌洲不会把沈老师丢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