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檀雀袭

4、第四章故人故事

　　叶离又梦见顾衡了，那是还很鲜活的顾衡，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和安县的某一处。
　　叶离没有见过顾衡的眼睛，他不知道顾衡曾有一双很美的丹凤眼。
　　那双眼眼角上扬，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乌黑的眼珠子看过来的时候仿佛要勾去你的魂。顾衡长得并没有多么好看，除了眼睛其他的地方很寡淡，但是五官组合在一起又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韵味。
　　他站在一座石桥上，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袍，怀里抱着两本书，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形的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
　　他慢吞吞的走着，身边跑过一两个女孩子，穿着蓝色的上衣和黑色的百褶裙，扎着乌黑油亮的麻花辫，
　　笑嘻嘻的对他说“顾先生，快点呀，要上课了。”
　　顾衡浅浅一笑，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
　　“好，你们快走吧，不要摔了。”
　　在充满了韵味的小城的石桥上，他成了别人眼里永不退色的一幅画。
　　叶家大少爷叶柏知留洋归来的事在和安县里没几个人不知道，但若说见过这位大少爷的却没有几个。
　　许是老天将他们命运里没有交集的两个人连在了一起，
　　神说，遇见吧，于是他们两个人在一个在水，一个在桥，
　　在某一个春雨的早晨相遇了。
　　那个早晨，灰蒙蒙的天终于忍不住落起了雨，那两个女孩已经跑远了，顾衡还在桥上。
　　雨水落在身上，在青色的长袍上氤氲出深色的斑点，他看了看手里的书，不愿用它来挡雨，只好勾着腰护着书，宁愿淋湿这一身衣裳。
　　桥下突然传来一声“噗，咳咳。”
　　顾衡转过头去看，
　　桥下的小河里撑着一艘乌篷船，船尾站着个披着蓑衣撑船的艄公，船里坐着一个样貌俊俏的年轻男子，
　　唇红齿白，琥铂色的眼睛看着你时像是在发光。
　　“桥上的先生，我这里有伞，你拿去用吧。”他这么说，
　　说着站起来将一把黄色的油纸伞扔到了石桥上，伞就落在顾衡的脚边。
　　乌蓬小船从石桥下驶过，顾衡已经看不到那个年轻男人了，他捡起伞，站在桥上对渐行渐远的小船喊道
　　“这伞，我怎么还你啊？”
　　他只看见那船头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摆了摆
　　“不用还了，我家不差这一把伞，先生上课快要迟到了，可要快点啊。”
　　顾衡猛地一惊，有些窘迫
　　“那多谢公子了。”
　　他撑着伞快步小跑起来，往学堂赶。
　　叶离醒过来时还在想着那个梦境，或许不能称之为梦境，而是属于上一世的叶柏知和顾衡的过去。
　　他撑着头坐在床边，不知为何自己会突然梦到这些本不该出现的东西，他有些头疼。
　　既是怒前世的叶柏知抛下叶家的人，要带着顾衡离开最后却不知所踪，又哀顾衡执着痴等百年不去。
　　叶离洗漱好出来时老爷子已经坐在饭桌旁了，手边还放着那张发黄的老照片，
　　听见脚步声时蔫蔫的掀了掀耷拉着的眼皮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对着照片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就不再说话。
　　叶离听过顾衡描述叶柏知的长相，
　　尽管做了两次关于叶柏知和顾衡的梦境，却都是按照回忆的发展规定好的，
　　他没有见过叶柏知的样子。
　　照片里的是近身照，叶柏知穿着一身妥帖合身的西装，对着镜头笑的很开心，像是镜头那里有他想见的人。
　　黑色的头发故作成熟梳成背头，琥珀色的眼睛在照片中不是很明显，仔细看左眼角下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不明显却也不能被忽略，
　　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有种让人见了仿佛见到冬日的阳光会微笑起来的感觉。
　　老爷子进了趟房间，再出来时丢了一个破旧的牛皮本子给叶离，
　　哼哼道“这是我爷爷留下的东西，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你要的东西，今天吃完饭赶紧给我走，不准再留在叶家了。”
　　刚好叶华端着饭进来，又对叶华道“阿华，吃完饭你就送叶先生离开，随他想去哪，总之不来我们家就行。”
　　叶华点点头说好。
　　饭后，叶离带着那本叶家先辈留下的手札离开了叶家，叶华送他到镇子上。
　　今天正巧是赶集的日子，人很多。
　　叶华站在一处人少的树下，不打算再往前送叶离了。
　　“太爷爷没去世之前，迷迷糊糊的跟我说过一些关于叶柏知的事，他好像是跟一个什么天师有联系，叫什么我没听太爷爷说过，但是好像是阳市的人，什么神啊鬼啊的，嗤，还有谁信这些。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我和妮妮之后，叶家不会再有人记得叶柏知了。前人的过失何必记那么久，该忘就忘。”
　　他转过身，
　　“行了，我就送你到这了，我回去了。”
　　少年，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看透了这世间的牵牵绕绕。
　　叶华走了，叶离笑了笑，继续往前，他要去和安县，找那个顾衡曾经待过的学堂。

　　叶离重新回到和安县时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他又回到了小翠出现过的酒店住下。
　　将东西放好，在网上搜了搜和安县哪里一百年前曾经是学堂就赶了过去。
　　那里已经是很破旧的老城区了，新的学校建在交通更便捷，经济更繁华的地段。
　　中午的老城区并没有多少人，大都在屋里吃午饭，
　　见到外面有生人走过也只是伸头看上一眼，偶尔会有家养的土狗见到外人经过汪汪叫上两声，除此再无注意。
　　弯弯绕绕四通八达的小巷，绕晕了叶离，照着地图导航走已经行不通了，只能看着情况自己决定。
　　在走过弯曲的小巷之后，一座青灰的石桥出现在眼前，叶离走上这座在梦里出现过的石桥，
　　桥下的小河已经干涸了许多，没有乌篷船再在河面上载着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男人，
　　在某个春雨的清晨，为某个没有伞的先生扔来一把伞了。
　　一阵暖曛的春风吹过来，带着一丝清浅冷淡的香味。
　　叶离循着香味往前走，走过石桥，穿过一段小巷，拐个弯，就能看见，一棵开着雪白的花朵的梨树。
　　梨树旁没多远就是一圈矮墙和一扇木门，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匾额，写着不怎么清楚的“和安学堂”四个字。
　　梨树正对着一间教室的窗子，站在树下就能看见旧讲桌的位置。
　　或许当年的叶柏知就是站在这里看着斯斯文文的顾衡在那里上课，为学生们讲着家国仁义。
　　学生朗朗读书声，先生身上的书卷气和着矮墙外的梨花香，让他们在某一瞬间对上了视线，他们又一次再见。
　　现在的和安学堂，已经很破旧了，没有人再在意这个地方，很多房屋已经坍塌，
　　有些地方被附近的居民开发成了小菜园，有些地方杂草遍生，偶尔还会有一两只鸡跑来跑去。
　　那里属于叶柏知和顾衡的回忆已经不在了，没人知道关于他们的故事。

　　叶离空着手来，回到阳市也只是在放行李的包里多了一本手札。
　　那本破损严重红的手札，并不是叶柏知的，
　　上面只记录了一小部分关于当年叶家大少爷离家从此再也没有回来的事。
　　剩下的都是关于那个年代叶家的动荡与作者对于当年叶家的盛况的感慨。
　　回到阳市后，叶离四处打探一百年前去过和安县的天师。
　　明悟师兄知道叶离的事，特意从紫阳观下山找到了叶离，带他去了天师协会。
　　隐在闹市区里安居一隅的小院，存放了一部分关于天师接下任务的记录。
　　叶离和明悟在档案室待了一个下午，才从一个落满灰尘的角落找到了一本一百一十三年前秦市的记录。
　　在那本档案里一个姓罗的天师曾在一百一十三年前去和安县处理修炼邪术走旁门歪道的一个天师，
　　记录里没说那个天师到底叫什么，但是却提到了在和安县，那个修炼邪术的人在为自己造一具傀儡，杀害了五个极阴之体的人，还有一个被误伤眼睛的普通教书先生。
　　叶离不知道叶柏知是不是被害的极阴之体中的一个，但是那个被误伤了眼睛的普通教书先生可能就是顾衡。
　　关于这个姓罗的天师，这部分上没有提到关于他的详细内容，但是明悟在另一本档案上找到了这个天师的姓名和当年的住址。
　　现在找过去已经物是人非，但是或许那个罗家人还有着关于叶柏知的记录，总会有人还记得叶柏知。
　　罗家仍是天师家族，传承下来百年未断，幼年叶父叶母也向罗家请过法器，但是叶离并不清楚。
　　罗家在阳市的天师界小有名气，现在住的地方已经不是叶离和明悟在档案室见到的地方了。
　　他们正巧搬到了离紫阳观最远的那个方向，以至于叶离也没能想起来。
　　罗家这一辈里的幺孙罗勇碰巧和叶离是同个大学的校友，叶离通过联系他向他表达了自己想要见一下罗家年纪最大的人，去了解有关罗家前前代罗天师在和安县的事情。
　　罗家住在阳市西南边的一处郊外别墅里，叶离到罗家时是罗勇接进去的。
　　一进罗家，叶离就看见了会客厅的桌上摆了一块翠绿的碎了一角的圆形莲蓬玉佩，他顿在那里。
　　一个老人，坐在沙发上，见他进来，抬起头说乐呵呵的说“虽然老了，但我的卦算的还是挺准的。”

作者有话说

　　原谅宝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