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尘寂》泫儛

9、流心之诺（中）

　　韩宇轩一愣神，反应过来后连忙用袖子帮韩雪擦着泪水，眼里也渐渐多了些无奈和宠溺，还有心疼…

　　沫维看着渐渐湿透的白色袖口，貌似大方地掏出一块之前在路边用曹墨凡的钱买的帕子，递给了韩宇轩，然后毫不意外地收到曹墨凡鄙视的眼神，沫维耸耸肩，眼神飘到一边打量着菊盏，你鄙视就鄙视吧~又不会少块肉。

　　那边厢，韩宇轩接到手帕后感激地看了一眼沫维，蹲下身继续安慰韩雪，没想到韩雪越哭越凶，怎么也停不下来了。

　　“你用的流心琴是假的？”沫维攥紧了拳头，哪头猪这么没眼色，人家家人团聚你出来凑什么热闹！！机械地转身，看到笑得如沐春风的韩信，沫维松了拳头，她还不想被砍头…诶？等等啊，流心琴是假的？！

　　“嗯。”似乎知道来人是谁，韩宇轩并不抬头看，只是温柔的目光中多了一丝防备，但手上的动作并不停下——一只手不停地轻轻拍着韩雪的背，另一只手用帕子擦着韩雪的泪珠。

　　而旁边当了许久没有存在感的透明人菊盏突然出声：“你！——你骗我？！！”

　　韩宇轩手上的动作只是微微一顿，然后轻轻放开韩雪，回头盯着菊盏，突然冷笑：“哼…你当我不知道么？梅曦早就死了对不对？你好狠的心——竟然杀死你自己的姐姐！！”

　　菊盏脸上一阵慌乱，然后马上矢口否认：“你，你胡说！！我怎么可能杀死梅曦姐姐！分明是被宫中的人乱刀砍死的！”

　　“是么？我虽然不再是韩家的人但宫中的眼线还是有的，梅曦若真在宫中遇害，地点再隐蔽也不可能毫无风声。不过是想利用我这个曾经的皇家人的身份和我对你姐姐的感情去报复你们所仇恨的皇室是么？！我之前被下了清明三季，就知道你们是要复兴季朝的靖之堂。发现后我就一直在服用解摄花，估摸着用不了十几天功力就可以恢复，本来我还要忍十几天的！！幸好今天有胤王在呢。”

　　好复杂啊…大概也能才出几分来了，那么些个恩怨情仇的反正和自己没关系拉，沫维相当不合时宜打了个哈欠，继续看戏。

　　而韩信深不可测的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了些什么，稍纵即逝。

　　韩信走进几步，似乎想看得更真切些，今天他倒是收获很多啊，又找到了她，还发现了一直要兴复旧朝的组织——虽然这样看来，韩宇轩也算是立了功，也可以回朝了。但是自己也算又立下了个功吧。

　　“你！！——”而这边菊盏不可置信地指着眼前冷漠的韩宇轩，脸上几分怒气，几分心痛，几分绝望。她怎么也想不到，前几刻还柔柔对她笑着的人，几个月来同床共枕的人，几年来自己一心牵挂着的人，竟会用这样冷漠的眼神看着她！竟然要为了朝廷抑或是为了姐姐而要杀死她！！她怕让韩宇轩知道她是靖之堂的人，是不想看他为了自己和国家两相为难，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的结局！！

　　决绝地一如当初带着姐姐从韩家大门跨出，只是当时是为了和姐姐的情，自己心里只是微微的苦涩和嫉妒。而如今却是浓浓的对自己的恨，而她的心里已如万蚁噬心！

　　渐渐的，菊盏的眼睛模糊起来，是眼泪么，有多久没流过了，从他到自己身边后，自己便不曾流过泪——而以前的泪，也是为他而流，在静静的夜里，看着姐姐空荡荡的床，想着姐姐和他在一起的场景，安静地难过。到现在…流的泪，还是为了他！！模糊的视线中，韩宇轩的面容也不清楚了，他好像对自己笑了啊~突然觉得自己那般幸福，菊盏傻傻地笑了起来，犹如小孩拿到蜜糖后的神情，犹如情窦初开的女孩看到自己的情郎…然后菊盏拉起袖子狠狠地擦掉了自己的眼泪，再次映入眼里的是韩宇轩带着杀气的冷峻面容，菊盏马上清醒了几分，然后突然大笑：“哈哈哈！！很好！！太好了，说到底，你竟是从来没有爱过我！！！全是假的！全是假的全是假的！！！！韩宇轩，你混蛋！！！！”

　　说完后，菊盏的眼里似乎射出了奇异的光芒，从怀里掏出一份药狠狠塞进了嘴里，然后满意地笑了：“这是三步噬心，只要走三步，必死无疑！！哈哈！！韩宇轩你给我记住，我们姐妹俩都是为你死的！！！是为你死的，我要你痛苦一生！”

　　听到这里沫维皱起了眉，身手迅速地靠近了正要抬起脚步的菊盏，狠狠地扇了她一个巴掌。

　　“啪！”清亮的声音响起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毫不意外地看着沫维，而沫维却浑然没有感觉。肩膀微微颤抖着，在诉说着她的愤怒与害怕。她害怕看到菊盏的下场，怕那结局便是她的！！她如何不懂，和她一样都是自小进入了什么组织，然后爱上了不该爱的人，那种眼神，像极了当年她的眼神！！还好，她还没有爱到那种地步，所以坚强地活了下来…

　　听到这里沫维皱起了眉，身手迅速地靠近了正要抬起脚步的菊盏，狠狠地扇了她一个巴掌。

　　“啪！”清亮的声音响起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毫不意外地看着沫维，而沫维却浑然没有感觉。肩膀微微颤抖着，在诉说着她的愤怒与害怕。她害怕看到菊盏的下场，怕那结局便是她的！！她如何不懂，和她一样都是自小进入了什么组织，然后爱上了不该爱的人，那种眼神，像极了当年她的眼神！！还好，她还没有爱到那种地步，所以坚强地活了下来…

　　“你才是那混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亲人，就算是孤儿，也一定有牵挂着你的人！！你就这样去死？！自己解脱后让他们痛苦一辈子！你姐姐在底下抑或是天上看到你的样子不会痛苦么！！你为了这样一个人，不值得！！他不会为你痛苦，你是杀手吧，你一定有经历！只有在想到无辜的人死在自己的手里才会觉得羞愧，痛苦，不敢面对自己，鄙视自己！！对于一个有着深仇大恨的人，千刀万剐也不解恨！！只有爱你的人喜欢你的人关心着你的人才会因为你的举动痛苦你明不明白啊！！你连自己都不珍惜你自己的生命你简直混蛋！！”几乎是吼完这些话，看着菊盏一愣一愣的表情，沫维突然不那么激动，轻笑着摇了摇头，一个十四岁左右模样的人居然说这种话…哎…沫维往后退了几步，双眉一挑，“如果你现在还想去死，往前面走三步，没人拦你，自己都不要命了没人会同情你。”

　　菊盏听着她冷冷的语调，双眸一黯，的确，自己这样做是很没意义，居然被一个小女孩教训了呢。但是…“三步噬心无药可解…而且就算解了，我还是要被当成乱贼抓去，早晚也是一死，何况…我不想死在他手上。”

　　沫维摇摇头，忽然神秘一笑，眼睛在韩雪和曹墨凡两人只见徘徊不定，“那倒也不一定，我不相信天下有解不了的毒，只要你有可能让自己暂时不死，说出那什么破组织的事，她知道的总比雪儿你哥多吧？戴罪立功可以免去一死也说不定哦~你们说是吧？”

　　曹墨凡微瞪了她一眼，接收到她眼里“求求你帮帮忙拉，我是真的很想帮她”的信息后无奈地朝韩信走过去，轻轻附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不久后便听见韩信的声音：“如果菊盏姑娘真的能戴罪立功…确实可以免死，而且也不会有活罪，籍贯等级不降，放姑娘自由。”

　　菊盏却一味地摇头和痴笑，嘴里喃喃着：“有什么意思呢，姐姐走了，他也不要我了，有什么意思呢？”

　　沫维觉得心里有一阵熟悉感划过，鼻尖也突然酸酸的，撇过头去不敢再看，嘴上却不停：“那是还有很多事情你还来不及品味呢~再说，我既要救你，就断没有只救一半的道理，以后你若愿意，跟我一同可好？我失忆了，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爹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姐姐…也许有的，也许他们在家里盼着我回去呢，但是你看…我却无能为力。所以…不如你做我姐姐吧。”本来是想安慰人的，但说完后却觉得气氛更加凝重起来，沫维在心里鄙视了自己几下，不自觉地惆怅起来，别人穿越吧，大部分总也有亲人吧…自己却什么都没有，还不知道在栖仙观里混完这段养伤日子后要去哪里呢？哎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沫维很有鸵鸟资质地不再细想继续向韩雪使着眼神。
　　韩雪也听明白了沫维的意思，不再掉泪，一直劝着她哥哥，大概也就是什么“死者已矣”之类的话，过了很久韩宇轩很不爽地抬头，怨恨地盯了沫维几眼，真搞不懂这女的有什么本事，弄得他自己妹妹这么帮着她？

　　不过怨恨归怨恨，答应了韩雪的事情还是得做。于是韩宇轩踏着极不情愿的脚步走向瘫坐在地上的菊盏。

　　菊盏一直念着那“姐姐”俩字，她配么？做这个女孩的姐姐？不禁迷茫地抬起头来，却看到正走来的韩宇轩——已经没有太多的杀气，只是隐约还是有些愤怒：“我原谅你了，梅曦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子的，你再不振作就更加对不起梅曦！”

　　沫维看着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明明是安慰人的话嘛，怎么说出来就变味了？…

　　明显感觉菊盏的背一震，没有焦距的眼睛空洞洞的，望着眼前的韩宇轩，又似乎在透过他看些什么：“你原谅我了么，姐姐？”

　　沫维本来就不擅长安慰人，这样的景况虽然让她不耐烦，但想到这个与自己相似的女子，心不由软了下来：“是不是原谅你了你可以亲自去问你姐姐，但你这样子却是见不到你姐姐的。罪孽深重的人是要下地狱的呢不是么？而你姐姐是去地狱呢，还是天堂…唔，天上的？”

　　菊盏听了思忖一阵，大笑道：“是啊！我姐姐是去天上的，她在上面看着我呢！！不管在地上还是地狱，她总是看着我的……总是看得到的。”

　　“所以啊，你要见你姐姐，就要想办法还清罪孽然后也去天上啊！”

　　菊盏自嘲道：“这辈子的债，是怎么还也还不清了。”

　　“不会的！只要自己无愧于心，不管是在别人眼里多万恶不赦的人都可以到天上去的，本就不存在还不还得清的！如果你觉得愧对你姐姐，你就好好疼我这个妹妹！”沫维说着还越走越近，把脸凑过去，坚定地说。

　　“你…”菊盏犹豫了一下，轻轻搂住了沫维，有些生涩地开口：“妹…妹？妹妹，妹妹…”

　　沫维也满意地微笑，蹭在她怀里感受着她的温暖直到菊盏放开她，偷偷望过去，菊盏的眼神已不在空洞洞的，却散发着明亮的光芒，脸上多了几分坚定，站起来拔下头上的簪子，轻轻抚擦着，看着眼前的韩宇轩：“这是你送给我的，既然你对我无意，也原谅了我，还给你，从此我不欠你，你不欠我，再无瓜葛！”说完后手中的簪子应声而断。

　　韩宇轩定定地看进菊盏的眼眸——发现里面是决绝。

　　“好！求之不得。”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菊盏终于笑开，干净得让人心弦一震，如天空上飘着的浮云，缥缈地要散开来，然后服下一颗药物，似乎是可以暂时压制毒性的，随后迈着略有些深沉的步伐向韩信走去，站在韩信身边回头向沫维微笑：“妹妹…姐姐先和胤王去办那件事，然后会去找你的。你住在…？”

　　“嗯好！~我现在暂时住在栖仙观。”沫维也报以微笑。

　　“栖仙观…道观？…”疑惑地看了一眼沫维，终是不再说什么便和韩信一起离开。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沫维目送着菊盏走远，看着两人走到街上，人山人海之中，韩信突然回过头来，嘴角还有一抹玩味的笑意，夕阳已经洒下，披在他身上为他镀上血色的光芒，眼里的精光有嗜血般的诡异…

　　韩宇轩的目光同样深沉地望着那个方向，心里有不甘，忿忿…直到旁边的韩雪伸出手拉了拉他，才回过神来：“怎么？”

　　“哥你回去吗？”犹豫半晌，韩雪问道，语气里的不舍甚至哀求让韩宇轩难以开口。韩雪感觉到身旁人的踌躇，咬着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如果哥哥不回去的话，我也不会回去的！！”

　　韩宇轩愣住，思量了一会儿开口：“不是我想不想回去，是回不去，不能回去。乖，爹娘就只有你了，如果连你都…”

　　韩雪截断他的话：“我不要！我永远跟着哥哥，如果哥哥想让我回家去，你也一起回！”

　　韩宇轩皱起了眉头，奇怪地看着韩雪，没想到平时温柔可爱的雪儿犟起来还不是一般地不讲理：“你先回去，让我再考虑一段时间。”

　　韩雪依旧不肯：“那我就先陪在哥哥身边，直到哥哥肯回去。”

　　“扑哧~”沫维笑出声来：“你就答应了吧，看你那样子，又不肯让自己妹妹受委屈又不肯回去，让她跟着你在外应该也是最好的办法了，你总不会让你妹妹吃苦吧？再说这次抓了那什么叛贼，朝廷是有赏银的吧？拿着那些钱做生意啊什么的都可以啊~”

　　“是啊，哥哥~”韩雪开始撒娇，两只小手拉着那宽大的袖子不放。

　　“好吧好吧，真是的，所有人都帮着你说话。”韩宇轩终于投降，再不坚持自己的想法，苦笑着看着韩雪露出的开心，她这个妹妹，什么时候才会真正长大呐？

　　“好啦好啦，团聚咯~现在去逛逛吧？~”沫维看两人终于搞定了，马上扑上去拉起韩雪的手朝街上冲去。

　　速度相当得快。以致于上一刻韩宇轩刚刚抬起要摸摸韩雪头发的手，下一刻就只能感受到两人跑走以后衣角翩翩而飞勾勒出的风，里面有淡淡的香气。

　　惊讶地张了张嘴，看着还没跑出多远的韩雪对他做了个“抱歉，我先去玩啦~”的表情，摇头又是一阵苦笑，女孩子对街上的小玩意儿怎么都这么感兴趣呐？

　　“走吧，再不跟上过会儿可找不到她们了。”曹墨凡走到他身边淡淡地开口。

　　“嗯…好。”

　　两个大男人跟在韩雪和沫维后面，本来脚程就比她们快，加之她们还走走停停，两人总是兴奋地在小摊前摆弄着什么东西，所以略显无聊，尴尬的气氛很快就让曹墨凡感到压抑不已，甚至有了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于是没话找话：“唔…我们很就不见拉~”

　　“嗯。上次年宴后就没见过了。左王爷可好？”完全是应付式的问候。

　　“他能有什么事？”曹墨凡耸耸肩，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对了，你的流心琴是假的？”

　　“嗯…”温柔的脸上又多了一份说不清的情绪，和曹墨凡一起静静地走走停停，眼睛时不时地看看韩雪，陷入了回忆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