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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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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喝一个。唉!老三你别往里掺水,没意思!”
不知走到何处,嘈杂的说笑声传入陆青垚耳朵,她好奇的朝那处看去,却是再次见到了温子安。
此时,温子安带队巡逻完毕,顺利与另一班巡逻卫队交接本应早早歇息,却不想竟是和同僚在此处就着风雪饮酒。
陆青垚一路闷头直走,也不知来到哪个犄角旮旯,除去温子安一行人所在,四周黑灯瞎火,连人影也无。只风中隐约传来军旗舞动的簌簌声,勉强能判定出此处仍是军营所在。
“你们在喝什么?”
陆青垚走近,毫不见外的拖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一行人瞬间愣住,正朝酒里掺水的老三朝温子安看去,脸色微白,手抖个不停。
军中虽未明令禁止饮酒,但近来魔族动作频繁,军中气氛紧迫,他们在这种敏感时刻聚众饮酒,若是存心想弄他们那便是再容易不过了。
温子安不动声色的示意老三将酒放下。
陆青垚拢了拢身上斗篷,上身微微前倾,鼻子嗅了嗅,眼睛微亮,问道:“这是酒?”
没人回答,她又问,“为何朝里掺水?”
这一句话出口,周遭僵持的氛围微微松懈下来,温子安应道:“酒不够,兄弟们太多分不过来,老三便想着朝里掺水混一下。”
“哦。”
陆青垚应了声,也不说话了。
老三见她脸色如常,得到温子安示意后,讨好的斟了一杯未掺水的酒恭敬的递到她身前。
吸风饮露的神族在初次品尝过人族的吃食后已将族内的饮食习惯抛到脑后,见此便笑着接过,仰头痛快的一饮而尽。
老三眼馋的看着那被她饮尽的空酒杯,肉疼的不行,面上却仍是谄媚的笑意,捧着酒坛上前又要给她斟酒。
陆青垚伸手阻止了,她咂摸了一下嘴巴,脸色严肃道:“这味道不对劲。”
什么?!
老三脸色骤变,温子安立即起身夺过他手中酒坛,低头查看。
“你们是朝里面掺了辣椒吗,又辣又涩,闻着倒是不错。”
陆青垚的话让温子安的动作顿住,他默默的将酒坛递回老三怀中,随后招手示意一行人早些离去。
这些人早被陆青垚的到来扫了兴趣,得到老大的示意后忙告辞离去,一个个跑的飞快。
陆青垚皱眉看着,问温子安,“他们跑什么跑?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无事,”
温子安沉沉吸气,耐着性子道:“夜深,明日仍要当值,便让他们先歇下了。”
陆青垚点头,将老三离去时放在桌面的酒坛挪到温子安身前,不怀好意的挑眉道:“你把他们赶走,这酒就是你的了。”
温子安几乎被陆青垚这话给气笑了,但他却没动,只是轻声问道:“陆将军是否从未饮酒。”
“没有,太慧说饮酒误事,不让我喝。此前本是十分好奇,但方才一尝发现那味道也不是我喜欢的。”
温子安一边将酒坛封好,一边随口应道:“国师此言不无道理,难得陆将军能真心听进去。”
陆青垚微微偏过头,仰了仰下颌,问,“既是不无道理,你们怎的偷偷躲在这喝酒?”
“深冬大雪,我们兄弟一行人非先天灵体,身体素质不比将军,需要喝酒暖身,毕竟除此外也别无他法了。”
“子安!”
一道焦急的男声突然传来,陆青垚回头看去,却见温子安已匆忙起身朝来人跑了过去。
“怎么了?”
温子安身形健硕高大,严严实实的挡住了来人的身影。
“万江他们染上疫疾,何老大见他们病的重,要直接将他们烧死。”
“他们现在在哪?”
“已被赶到西南角一处空地,其中还有六岁的孩子,万江母亲也在。”
“活活将人烧死吗?”
陆青垚缓缓走近,越过温子安看向那人,冷静道:“罗刹族的副将能被治好,疫疾便还在可控范围内,何须如此粗暴的处理。战时最是需要人手,你口中那何老大此举显然是涉嫌渎职与残害同族,一个未处理好,必定动摇军心。”
虽是这般说,来人却未附和陆青垚,反是一脸警惕的盯着她。
那是一个相貌年轻的男子,约莫十八九岁,但身形极其消瘦,一身破旧衣裳,脸上还带了伤。大雪天,伤口未及时处理,红肿不堪,泛着恶心的白脓,
“看着我做什么,还不——”
话未落,青年已俯跪在地,低声道:“小人参见将军。”
陈析洛此前在罗刹族当差,不知陆青垚真实身份,但唤人为将军,即便那人只是军中一名小官,想必听了心情也会好上许多,借此只希望这人不要将他求助温子安之事说出去。
毕竟他并不想连累温子安……
陆青垚低头,看见他因俯跪在地露出的后颈上的黑色刺青。
在人族,这是奴隶的标志。
这般想着,陆青垚便也脱口说了出来,“原是没有自由身的奴隶啊。”
陈析洛身形僵硬,五指死死扣住地面冰凉的积雪,头深深垂了下去。
温子安一直冷静的脸上亦显出些许波动的情绪。
奴隶…
在人族,这与畜生又有何异?
陆青垚没发觉两人异样,只是若有所思道:“难怪你口中那个何老大敢做出这事。”
若是士兵沾染疫疾,在有极大机会治愈的情况下将人活活烧死,必定会动摇军心。
但若那些人是低贱的奴隶,情况便不是这么回事了。
罗刹族小世子说的是事实,最不拿奴隶当人的便是人族自己了。
可陆青垚不同。天启军无人听命于她,皆有各自的党派,她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而这些被人嫌弃无人在意的奴隶在她心中已是她的人,亦是未来的神族子民,那叫一个说不出的亲切。
想到这,她似乎已经看见了不久之后神鹿大地上小孩欢快奔跑的身影,老人提着菜篮在后来慢慢追着,年轻的青年男女幸福的依偎在一处。
这般想着,她笑着蹲下身,一把将来人搀扶起来,热络道:“亲人啊——”
闻言,温子安神色扭曲。陈析洛避嫌的想要抽回双手,一脸的窘迫不安,陆青垚却是讨人嫌的紧紧抓着他不让人动弹。
“不…”
陆青垚觉得她这话说的太过,抿了抿唇,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对你一见倾心,有种相识甚久的亲切感。”
“陆将军。”陆青垚此言令温子安神色骤沉,忙上前欲将好友拉开,观那神态好似陆青垚是那街上霸占良家子的恶霸似的,他有些恼怒,沉声道:“析洛身份卑微,还妄将军莫要出言愚弄。”
听闻好友唤陆青垚为将军,陈析洛一脸惊诧的朝女子看去,却是对上她异常热情的目光。
他脸色微赧,微微侧开头去,奈何力气不比这人,无论如何也是挣脱不开。
就是因着身份卑微才有亲切感啊!
若是在人族混的好,怎会弃人族投靠凋零的神族?
陆青垚含着善意的笑容,伸手抚向陈析洛脸上红肿的伤口,缓缓运输灵力。
神族创造了巫族,巫族会的,神族亦会。
堪舆、布阵、炼丹、医术,陆青垚虽只是沾了皮毛便沉睡了过去,但治好这人的普通创伤还是轻而易举。
陈析洛脸上的伤口仍在,但不再红肿,恶心的白脓亦消失不见。
他愣怔的看着忽然逼近的女子面容,还未反应过来致谢,伤口附近已被她轻轻戳了下,一时只听得女子得意的轻笑,“伤口是不是不痛了?”
陈析洛默默颔首,眼睑微垂,却见眼前黑影一闪,耳边则是女子略微惊诧的声音。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黑猫,这猫也不惧人,竟是动作敏捷的抓着陆青垚的斗篷三两下爬到了她的肩上,姿态优雅的蹲坐在她肩头,金黄的瞳仁映着摇曳的火光,
黑猫的目光扫过一旁神色肃穆的温子安,随即落在陈析洛身上。
陈析洛同黑猫对视,陆青垚却在这时故意将身子一歪,黑猫未反应过来,差点从她肩头摔了下来,忙不迭的四爪并用去抓她的斗篷。
陆青垚得意的轻哼一声,伸手一捞将他结结实实的抱在怀中,对陈析洛解释道:“我的猫。”
随即,她越过男子不紧不慢的朝前走去,语气中多了一丝此前没有的轻快之意,“带路吧,我倒是想看看你口中的何老大有多厉害。”
温子安与陈析洛对视一眼,皆怀着一腔疑惑跟在她身后。哪知她这话方才落下,却又立即转过身伸手一指温子安,道:“你派人将离镜巫师请来,就说是我的意思,她会知道怎么做的。”
离镜在天启军的地位可非陆青垚一个空头将军可比拟的,温子安只是一小小的巡逻队长,思忖之后为慎重起见,便亲自去寻了离镜来。
陈析洛怕离镜赶到时已有不测发生,于是大步上前,带着散漫的陆青垚朝西南角赶去。
两人到时,场中已有数十人被围困住,其中大多已是病重之躯,卧在冰凉的雪地上冻得不住颤抖。剩下几人还有意识,却也不敢说话,只是神色呆滞的抱着身边的老人与小孩。
四周一群流里流气的士兵正朝他们泼着劣质的酒水,举着火把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若是不清楚发生何事,看着这些人的神情还以为是要去参加热闹的集市呢!
陆青垚冷笑一声,缓缓朝他们走近,她知道她应该冷静,但看着这一幕脑中却是不停的闪现巫族被魔族屠戮的情景。
可那是异族之间的争斗,而他们是人族同胞。
“谁是何老大?”
她轻声问道。
陈析洛伸手一指其中一蓄着八字胡,稍显矮胖之人,低声道:“他便是。”
话落,陆青垚立即冲上去一把握住那人的脖子,不悦道:“你要杀了他们?”
见此,四周举着火把的士兵一窝蜂的朝陆青垚逼近,厉声道:“你是何人,快将何百户放下!”
“我是何人?”
这些小兵未曾见过陆青垚,何老大却是见过的,他伸手朝那群人一扫,示意他们莫要说话,随即含含糊糊道:“陆…陆将军,不知我是做了什么事…惹你老不快?”
“我问…”
陆青垚冷声道:“你是想杀他们吗?”
何老大脖子被陆青垚卡住,脸憋的青白,他解释道:“他…他们都身染疫疾,已回天乏力,若…若是不早做处理,会有更多的人被染上疫疾的。”
“你胡说!”
被围困的数十奴隶中,有人壮着胆子上前,他似乎已忍到极致,崩溃道:“我母亲根本没病,你们却嫌她年老无法出力做事,想将她活活烧死。”
陆青垚松开手,让何老大与那人对峙。
陈析洛大步上前,躬身将其中一位老人搀扶起来,老人却是不动,反是伸手去扯那与何老大对峙之人的衣服,哭着道:“万江,莫要说了,莫要说,那是官人啊!”
何老大见此不屑的嗤笑,道:“你身染疫疾,你母亲与你日夜皆在一处,怎会未被传染。”
万江被他这话逼的脸色通红,眼睛恶狠狠的睁着,努力的瞪视着他,似乎这般他便有力气继续说下去。
“即便我们皆身有疫疾,可离镜大巫师已研制出治好此病的法子,我们有很大可能治愈,你未及上报,却是想活活烧死我们!”
此话有理,可偏生何老大便是个不讲道理的,他冷笑一声,道:“谁说你们有得治。”
“自是我说的。”
陆青垚很是疑惑,她此前的态度难道不能说明她此行便是为了这些人而来吗?
这何老大是没将她放在眼里,还是没将这数十条人命放在眼里。
何老大闻言脸色微讪,讨好道:“陆将军,你是外族或许不知,他们皆是被夺去自由身的奴隶,本便应听从管束,如今竟胆敢抗命已是犯下重罪。”
“在人族,奴隶是可以随意打杀的吗?”
陆青垚问道。
不是!
但很少有人在意他们,即便被随意打杀,也只能认命,若是被人告上衙门,也最多只会判那人受鞭刑七下。
陆青垚不是第一个为这些可怜的人出头的人,却是有史以来第一个问出这话之人。
何老大不能妄谈国家法律,这般只能老实的答道:“自是不能,但他们皆是濒死之人……”
“他们可还活着。”
陆青垚幽幽道:“那个叫万江的人可还有力气与你吵上一架呢。”
何老大面色发白。
陆青垚微微垂眸,一边撸着怀中的猫,一边淡淡道:“离镜大巫师等会会前来替他们诊治,若真有人不治身亡,尸体交给你玩玩也没什么,可他们若是还活着,那你这百户头衔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