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太后列传》叔牙子

11、赴赵会丧

　　斗转星移，冰雪几度消融，草原上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
　　芈月依旧脸上涂抹，一张渐渐成熟的脸完全被黝黑的颜料掩盖。她口中衔着一枚小草坐在已经生出新绿的草地上，眼望着遥远的南方。
　　一个只有三四岁年纪的男童走到芈月身边，把手中的两只野果递向芈月：“给你。”
　　芈月没有接，也没有看小男孩，只是依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远方。
　　“姐姐，”男孩倚在芈月身旁坐下，问道：“你在看什么？”
　　“不看什么。”芈月没心情回答。
　　“我父王和三王叔要出远门了。”男孩也学着芈月遥望远方。见芈月没有说话，又说：“父王说要带上你娘。”
　　芈月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瞪着男孩问道：“你说什么？”没等男孩回道，飞也似地奔向王宫。
　　“他们早就出发了。”芈月身后传来男孩的喊话。

　　“大王回来了。”有人低声说道，因为他看到义渠王和三王爷疲惫地骑马进入城门，身后是步伐凌乱的队伍，一眼看上去他们个个就像斗败的公鸡。
　　大家纷纷默默地散开，给这支无精打采的部队让道。
　　义渠王等人回到王宫大殿，再没有往日那般激情豪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谁也不说话。
　　“哈哈哈哈，”义渠王眼望大殿上垂头丧气的各位大臣，放声大笑，他想用大无畏的气势打破这沉闷的气氛，他大声说道：“诸位，胜败乃兵家常事，何须如此失落啊？”
　　群臣依然没人说话。
　　这时，军师镇了镇嗓音，站起身来走到大家的面前，说道：“大王所言极是，各位将军切莫灰心。我义渠先祖起于羌族，自殷商以来，原居于陇山以西弹丸之地，与陇东鬼方一族相互征战数十年，终于占领陇东大部。周文王末年，姜太公派使节造访我义渠，我义渠祖先遂与周王室和睦相处。而残存于一隅的鬼方竟与周天子为敌，战败逃亡河套，而我义渠祖先则乘势夺取了陇东大原全部地区，包括现在的宁县、镇原和我义渠国都庆阳。这里土地肥沃，水草丰盛，从此我义渠定居于此，人畜兴旺起来。我义渠先祖先后在这边属于我们自己的土地上，建起了二十余座城郭，国力大增，远远超过现存的所有周边小邦，疆土面积也比除却楚国以外的所有中原诸侯国要大上很多。试问当今天下谁敢小觑我义渠？”
　　军师的一番慷慨陈词果然使得群情振奋了许多，大家纷纷点头称是。三王爷从座位上站起高声说道：“可恨那赵驷小儿，三千骑兵及其彪悍，果然不愧为养马人的后代。”
　　军事又道：“三王爷所言直说对了一半。秦公赵驷继位虽在继位之初便车裂了商君，但他却几乎毫无折扣地沿袭了商君之法，着力发展生产，继续推行军功爵制，这才确保了秦国国力日渐昌隆。”
　　一席话说得在座的所多大臣半张着嘴，没怎么听明白。一个满脸胡须如同钢针的人丢下酒碗忍不住问道：“这‘军功爵’是个什么鸟东西？”
　　“所谓‘军功爵’，”军师见有人问，便借势说道：“说白了就是废除以往的家族世袭传统，以建立军功为施行封赏的唯一依据。以战养战，鼓励士兵多杀敌人，多抢土地，战后以敌人首级的多寡和攻占的疆土之大小论功行赏。”
　　“啊……”大伙似乎听懂了一些。乘着大家似懂非懂的时候，军师借题发挥道：“这是什么？这是彻头彻尾的掠夺！说我们是烧杀掠夺之邦，其实他们才是不折不扣的杀人掠地的虎狼之邦。”
　　军师越说越激愤，说得众大臣忘记了失败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对秦国的无比仇恨。
　　义渠王见时机成熟，接过话题说道：“看见了没有，这些以中原上国自居的所谓礼仪之邦，哪里还有半点礼仪可言？所以我们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绝不与秦国善罢甘休。”
　　“绝不善罢甘休！”群情激昂起来。
　　义渠王从座位上站起，宣道：“列位臣公，此战失利罪在寡人。春季到来草木日盛，诸位要大力发展畜牧，多养牛羊，厉兵秣马，来年我们再战秦国。”
　　“喏！”

　　义渠王和三弟这两个年龄相差十多岁的兄弟俩几乎并肩地走着，他们在谈话。义渠王看着不远处一群自由自在放养的战马，开口问道：“知道我义渠对于中原诸侯最大的优势在于哪儿吗？”
　　“在于我们人心齐。”三王弟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在于马战，”义渠王恐没说清楚，又道：“在于我们善于骑射。”
　　“王兄的意思臣弟懂了，”三王弟恍然大悟：“战场上我们更加灵活机动，迅速敏捷。”
　　“对喽。”义渠王十分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亲弟弟，爱怜地说道：“我不是说过没人的时候不要一口一个臣臣的吗？你我一奶同胞不分彼此。”
　　“是，臣弟……”三王弟脱口而出，发现自己又说错了，立即止住。引得义渠王哈哈大笑。
　　义渠王收住笑声，认真地对弟弟说道：“正因为我义渠善于马战，就需要更多更好的马匹。可惜此次与秦国一战，战马损失了大半。”
　　他伸手拍拍三弟的肩头，又说：“所以我才把驯养马匹的大事交予你亲自督办。希望你能及时了解各家各户马匹的生养情况，及时上报朝廷。我们要奖赏生出马驹的牧户，鼓励他们多多生养。除了要奖赏他们额外的燕麦和黑豆以外，还要奖赏他们更多的钱粮，让他们也过上好日子。”
　　“是。”三王弟挺起胸脯，正色应诺道。
　　这时一匹黑马朝他们跑来，一个卫兵模样的人从马背上跳下向义渠王拱手报告：“报大王，赵国派来使者，师爷和他们都在大殿等候。”
　　“赵国使者，他们来干什么？”

　　大殿之上，赵国使者向义渠王施礼道：“赵国使臣楼缓见过义渠大王。”
　　义渠王在座榻上欠了欠身，问道：“哦，你叫楼缓？”
　　“正是。”
　　“贵使此次前来我义渠有何公干呐？”义渠王语气多少有些傲慢。
　　楼缓没有答话，双膝跪下，给义渠王行了一个大礼。
　　义渠王被这突然的举动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忙道：“贵使这是何意？”
　　“启禀大王，”立起身来道：“楼缓此次前来是奉我家相国肥义大人差遣，前来义渠报丧的。”
　　“报丧，报什么丧？”义渠王追问。
　　楼缓向着北方赵国的方向拱手行礼，然后说道：“我赵国国君薨逝，谥号赵肃侯。现已向祝贺各国发出唁函，臣来义渠之前，已知有魏、楚、秦、燕、齐等国各派一万军队来参加会葬。我家太子雍尚在年少，相国肥义大人恐诸侯此番带兵前往居心难料，特遣楼缓来恭请大王。肥义大人说道：‘义渠与我赵国历来友好，若义渠王前来定不会有负我赵国。’，肯请大王明鉴。”说完楼缓再次深施一礼。
　　义渠王听到这里，很是受用，连忙离座对楼缓说道：“说得没错，我义渠历来与赵国和睦，未曾有过半点过节。寡人对赵肃侯薨逝深表哀悼，定会亲自前往会葬，量中原诸侯不敢造次。”
　　义渠王这时转向军师，看出他好像有话不便当面说明，便又对楼缓道：“贵使远途劳顿，先去驿馆歇息，待寡人与群臣商量对策，明日便与你同行。”
　　楼缓拜别退下，有人引领出殿。
　　义渠王见使者已走，对军师说道：“军师可有何言？”
　　“大王，”军师早已安耐不住，向前一步给义渠王行礼，说道：“赵肃侯赵语在位二十四年，的确与我义渠国秋毫无犯，两国之间倒是常有马匹兽皮易换。然而我魏国也并非没有帮助过赵国呀，自赵肃侯八年，赵国乘魏国大败于马陵，国力日衰之际，悄然兴起不断南压，壮大实力，几次攻击魏国，夺城掠地，终于激怒邻邦，致使魏国与齐国联合一气，于赵肃侯十八年，一同攻击赵国。臣记得，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是我义渠先王率领义渠铁骑，帮助赵国一举击退两国联军，这才保得他邯郸不失，赵国无虞。”
　　义渠王听得不得要领，问道：“军师说了这么多，究竟是何打算，此次我们是去还是不去呀？”
　　“去，当然要去。”军师继续说道：“但要和来使言明，事后须得赵国给与我义渠良马一千匹，麦谷五万担以作回馈。”
　　义渠王听罢放声大笑，言道：“军师所言正合寡人心意。两国之争不过历来以往罢了。”
　　军师附和道：“正是，正是。”
　　“三弟何在？”义渠王旋即问道。
　　“臣弟在。”三王爷应声站立。
　　“明日一早，点起三千骑兵，寡人要亲赴邯郸。你留下监国。”
　　“喏！可是三千，”三王爷不无担心地说道：“三千是不是有些少了？那五个诸侯可是各带兵甲一万啊。”
　　义渠王闻听此言又是一阵大笑，说道：“我三千儿郎足抵他三万五万。”
　　“那……”三王爷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时军师接过话题，说道：“三王爷不必担心，那魏、楚、秦、燕、齐等国各有各的盘算，合在一起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