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太后列传》叔牙子

10、芈坦登遐

　　芈坦一直未醒。芈妻焦急地在丈夫耳边呼唤着：“夫君，夫君。”
　　芈月被母亲的呼唤声惊醒，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问道：“娘，爹爹还有醒啊？”芈妻没有回答，还在不停呼唤着丈夫。
　　这时，义渠王从外面走进账内，直截了当地问道：“怎么，人还没醒？”
　　一旁医者模样的人跪拜道：“禀大王，此人一直未见醒来。”说着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太师呢？难道他也没有办法吗？”义渠王语气严厉。
　　“我师父已多日守候未曾休息了。”医者怯怯地回道。话音未落，门口走进两个人来，其中一人便是太师。
　　二人见大王已在屋内，太师忙躬身之礼，而随太师进来的那人二十岁出头，相貌俊朗，向义渠王行跪拜大礼，口中说道：“臣弟见过大王。”
　　“免礼。”义渠王摆摆手，对其弟道：“三弟也来了。”
　　三弟道：“臣弟过来看看太师是否需要准备祭品。”
　　“干什么？”义渠王厉声反问道。
　　“祭天救人啊。”三弟一头雾水。
　　“你……”义渠王正要发怒，一旁的太师向王弟施礼道：“三王爷有所不知，献祭祭天，将劳动我族人的大鲁上神，一旦惊扰不当，会祸及王族的。”
　　年轻的三王爷听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道：“臣弟不知，臣弟不知啊，请大王赎罪。”
　　芈妻向氏听到他们的对话，知道丈夫凶多吉少，扑通跪倒连磕响头，嘴里央求道：“愿大王大发慈悲，救救我夫君，救救我夫君吧。”身旁的芈月也哭拜在地：“救救我爹，救救我爹。”
　　义渠王看着哭拜在地的一对母女，尤其是看到向氏哭得像个泪人，心中泛起一丝怜悯，低声问太师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太师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母女俩见状又是一阵哭求。
　　“那……”义渠王似有心动。
　　“大王，无有大事惊扰上神，恐有祸殃啊。”太师再次强调道。
　　“可这……”义渠王两手摊开，无可奈何地望着向氏母女。
　　“除非……”太师欲言又止。
　　义渠王连忙追问：“除非怎样？”
　　太师不紧不慢语气更加飘忽地说道：“除非有活人祭天，方可使得大鲁上神尚悦，不致降灾祸于大王族人。”
　　“用我祭天救我爹爹！”一声清亮的声音从芈坦的病床边发出。众人寻声音望去，正是跪在地上的小姑娘一脸严肃地说话。
　　义渠王大为震惊，脱口说道：“难得有女如此，真乃孝心可嘉呀。”
　　芈妻向氏此时则双膝跪地前行，几乎语无伦次地说道：“不不不，月儿年幼，让我来，我愿为夫祭天，愿来世投胎牛马报答大王。”
　　义渠王面色凝重，牙关一咬说道：“也罢，就这么定了。”随即对三弟吩咐：“你去，把这次抓来的楚人挑一个过来，交由太师祭天。”

　　夜色下，熊熊燃烧的篝火把天空映得通红。七个彪形大汉脸上涂抹着道道图纹，上身□□，手持荆条，围着篝火一边跳舞一边用荆条抽打着自己的背部。随着他们的抽打，他们的脊背上出现一道道流血的伤痕。
　　太师头上插着七色羽翎，脸上涂着更加复杂的图案，双手捧着一团香火，口中不住地念念有词。他把手中的香火一会儿指向天空，一会儿指向大地，一会儿又随着自己颠跳旋转的身体指向四面八方。
　　最后，他把香火抛向空中，口中长啸一声。随着这声长啸，等在一旁的刀斧手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刀，也大喝一声，奋力砍下活祭的人头。
　　围观的人们顿时吼声震天。大家围着篝火，唱着古老的歌谣，跳起了舞蹈。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账内昏迷中的芈坦慢慢睁开了双眼。芈月母女大喜过望，高兴地呼唤：“爹爹。”“夫君，你醒了。”
　　芈坦缓缓地看了看四周，用微弱的声音问道：“此处何地呀？”
　　“你已经昏迷五天了。”芈妻知道一时说不清楚，便答非所问地说道。
　　“月儿。”芈坦语气急切。
　　“爹爹，我在这儿。”芈月匐到父亲近前，一把抓住父亲伸出的手。
　　芈坦艰难地叮嘱道：“郢，郢都尚有你两，两位弟弟，日后你，你和你娘一定要，要好生照，照料他们。”言罢，手一松，永远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医者急忙上前探视，随即向母女俩郑重地摇了摇头。
　　母女俩终于知道她们永远失去了她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靠山，痛不欲生号啕大哭。

　　义渠王听到营帐中传来的母女二人哀嚎的哭声，知道一切努力都于事无补了。他本欲前往看看，但转念一想又重新坐回榻上，只是对身边服侍的使女说道：“你，多带几个人到那边去，好生安抚她们母女，如有变故早早来报。”
　　“遵命。”侍女应声离去。
　　这时，门卫报号：“三王爷到。”
　　“大哥，臣弟听说楚国那位换将死了？”三王爷进门就问道。
　　“嗯，”义渠王做了肯定的回答，然后说道：“你来的正好，告诉大家这两天可前往吊丧致哀。另外，由你去安排准备，待三日期满按我义渠习俗送他登遐。”
　　“臣弟遵旨。”

　　“不，不！”芈母向氏听说要火葬自己死去的丈夫，用已经嘶哑的哭腔说道：“我们楚国人死是要入土安葬的，求大王开恩把我夫君和我们母女送回楚国郢都吧，大王开恩。”
　　芈月身披粗麻布，也跪着求情。
　　义渠王听向氏如此说顿时怒了，很不耐烦地说道：“此去郢都千里之遥，何况我义渠向来与楚国不睦，如何送尔等回去？再说，你母女已是寡人的人了，此念断不可有。”
　　向氏听言痛不欲生，继续哭求道：“那就求大王开恩赐给我夫君一副棺椁将他深埋于地下吧。”
　　“唉，”义渠王强压即将爆发的怒火，言道：“我义渠，战死吉利，病死不祥。你丈夫虽不算病死，但也算不上战死。既然人死于我国，便理应按我义渠的风俗进行火葬。”
　　义渠王语气十分坚决，没有丝毫可商量的余地。他看着几乎昏厥的向氏，顿了顿又说道：“再说了，死人只有活化才能升天。”
　　芈妻向氏已经哭不出声来，依旧磕头求情。
　　“娘，我爹爹就火葬！”芈月高声说道。
　　小小女孩竟如此决绝，令在场的众人无不震惊，义渠王立即称赞道：“唉，还是这孩子有见地。”旋即命令道：“明日按期举行登遐之礼。”

　　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空，洁白的雪地上高高堆起了柴火，义渠太师经过一番祷告后，将一支燃烧的火把抛向柴堆，瞬间烈火熊熊燃烧起来。
　　向氏和芈月哭倒在地，义渠王和众人一脸凝重地注视着冲天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