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过》歌管楼台

4、暮春

　　暮春

　　长安，集市。
　　“各位客官请留步！小店新出炉的桂花糕，又香又软来试试啰！”
　　“诶诶诶，这位公子来店里坐坐吧，我们店的包子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呢！”
　　“刚锻造的利剑！削铁如泥，利着呢！”
　　“……”
　　鱼幼薇在温庭筠的带领下漫步于集市大道中。各式各样的吆喝声从周围传来，她走走停停着四处观望。从糕点到饰品，从服装到当铺，好奇心驱使着她走进路过的每一家店。身后，温庭筠也每每为她驻足，毫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他相信这一切对家境贫寒的鱼幼薇来说都是极端美好的事物。
　　“这里……我以前没有来过……所以……”恍然间，鱼幼薇回头看了眼含笑的温庭筠，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羞红之色在脸上弥漫开来。
　　“无碍，此行正是带你来长安看看。”温庭筠浅声答道。
　　如此热闹的街巷，他相信初到之人没有多少能平静地走过。
　　何况是鱼幼薇这种从未沾染过世俗的清纯女子。
　　“啊老师！那边的花灯好漂亮！”鱼幼薇惊喜道。言语间仿佛忘了先前的尴尬，她提起衣摆向前方小步跑去。
　　温庭筠闻声跟随，他喜欢这样天真且充满活力的鱼幼薇。她的一颦一笑都吸引着他的目光。心高气傲？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流言，温庭筠在心里默念着。
　　远处鱼幼薇停留在一间小店前，阳光照射下，温庭筠感觉她看向花灯的眼里闪烁着流光。
　　“明月沧海……”温庭筠抬头看了眼店铺牌匾，嘴里不知在呢喃着什么。
　　能把店开在中心闹市，店主应当是有些人脉，但这家小铺装饰却意外的简朴，安静的氛围也与周围的繁华显得格格不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老师，你也喜欢这家店的名字呀？”鱼幼薇望着不知在想什么的老师，得意道，“和其他的不一样，这店铺掌柜想必也是热爱诗文的人。”
　　是啊，想必也是个极具故事的人。温庭筠心想。
　　“几位客官可是想要点什么？”还不待温庭筠回答，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店
　　内传来。同时，一道烛光出现在黑暗中，将原本昏暗的店铺照亮。“小店平日里只在夜间开铺，此时准备不周还请客官谅解。”
　　“没有没有，是我们打扰到您休息了，抱歉啊……”鱼幼薇有些惊慌，她未曾想到如此儒雅的店名竟是来自眼前乞丐模样的老者，但她迅速恢复镇定，“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
　　“当然。”老者背过手向店铺内间走去，一路上没有任何防盗手段，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一整屋花灯的价值，“喜欢哪个的话你们把钱放在桌上就行了。”老者言语间似乎有些疲倦。他关上房门，店内只留下鱼幼薇和温庭筠两人。
　　“真是奇怪的爷爷。”鱼幼薇歪着头，一脸不解地看向身旁目光呆滞的温庭筠，“老师？”
　　温庭筠听得叫唤当即缓过神来，看那眼神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他蹲下身，面对着鱼幼薇轻声道：“幼微，你可知这明月沧海的含义？”
　　“欸？”鱼幼薇愕然，她不知道温庭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还有……”她抓着头发，努力回想脑海中和沧海有关的诗文。
　　“噢，我想起来了！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她惊喜。不过又立刻淡定下来，温庭筠想要的答案，不应该只是这样，“这些，都是张九龄前辈的诗啊，那位老先生是很喜欢张九龄的诗吗？”
　　或许，那位老先生是位极端痴情的人吧，与所爱之人只能分隔两地，相望而不相闻。鱼幼薇只能这样理解，但又替老者感到惋惜。
　　“我想，你可能对了一半。”温庭筠回答。他在店内绕了一圈，回到鱼幼薇身边，“这些花灯虽说制作手法精湛，但所绘图案皆为女子，且用色总有些悲凉之意。我想，那那沧海之意应当是出自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相隔两地，孤独到老。这店铺的掌柜想必是爱上了极为优秀的女子吧。”温庭筠不由扼腕叹息道。目光重新回到鱼幼薇身上，不知为何他看向鱼幼薇的眼神里满是歉意。
　　就像他所述的正是他们师徒二人一般。
　　“老师……”鱼幼薇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她扭扭身子，走到一个架台前，“这个花灯好好看！”她惊叹，又像是想要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
　　“拿走吧，我刚把钱放柜台上了。”温庭筠面色重新温和起来。
　　当真是年少不知愁滋味。他在心底默念，但又为之庆幸。作为深居红尘中人，他不愿鱼幼薇沾染太多世俗。
　　“我们走吧。”温庭筠将鱼幼薇手腕牵起，虽是花间词之祖，但他不喜欢这家店的气氛，“花灯在夜里才是极美，我们先去别处逛逛吧。”
　　“好。”鱼幼薇抬头，随手将烛火熄灭，而后跟着温庭筠走出店铺。
　　店内重新恢复沉寂，就像从未有人光顾过。

　　折杨柳

　　夜幕降临，师徒二人走在送鱼幼薇回家的路上。
　　“老师，刚刚那个花灯真好看！”此时的鱼幼薇显得异常兴奋，脑海中全是方才无数花灯随着河流飘向四面八方的唯美景象。她之前去的都是些卖菜的小市场，哪见过这样壮观的景色？
　　“你刚看到了可都是些小场面。”温庭筠浅笑，见多识广的他自然不会再惊叹于花灯的美，“等到了中元节，家家户户都会出门放灯，那时的灯海才叫壮观。”
　　那一定是极美的景色吧。鱼幼薇想象着温庭筠描述的场景，不由有些期待。
　　“那老师你会带我去看吗？”她目光透亮，含笑着看向温庭筠。
　　“当然。”
　　“那老师可不许骗我哦。”
　　“哈哈，一言为定。”温庭筠爽快地答应了鱼幼薇的要求，在他看来，这些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事。
　　可在鱼幼薇心中却是异常重要的约定。
　　“老师，我到家啦！”鱼幼薇松开握住温庭筠四指的手，向前方的草屋跑去，“就送到这吧，老师再见！”
　　她没有再注意师生间的礼节，连世俗的规矩都不再关注。
　　温庭筠目送着少女远去，一声轻叹自心底传出，他自然是能明了的感觉到鱼幼薇的爱慕之情。
　　师徒，这种感觉也挺好。他本就是奔流在红尘中的浪子。对婚姻之事也并不感觉急迫。
　　他转身离开，丝毫没注意到身后草屋里有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并将他刚才神色的失望尽收眼底。
　　“老师……”鱼幼薇伸手拂去眼泪，转身走进屋内，热情大方的样子一如既往，“娘，我回来了！”
　　老师说过，生活嘛，还是要笑着才会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