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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且念冥锁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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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没有鸟儿的歌唱,没有丝毫关于快乐的气息。是沉寂的。
他向送行的人道了别,跨上马,奔驰而去。
她捂着嘴隐在草丛深处,泪水不禁从眼角溢出。直到那纯白的衣角消失在路的尽头,她早已泪流满面。
贰
一辆马车在山路上不停的颠簸着,祭清凡也不停的催促着车夫能快些,因为她一定要在今日午时之前到达星辰山庄——她可不想再错过见到听寒的机会了。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在那最深处,便是那让无数江湖人士向往的仙境——星辰山庄。山庄前是一条曲径的小路,马棚里已经没有空隙,祭清凡无奈的皱了皱眉,不会是来晚了吧?祭清凡谢过辛苦的车夫,立刻小跑跑上了星辰山庄。
300多级阶梯,让原本不善武功的祭清凡把星辰山庄的庄主骂了个遍。到了庄门,却还是被无情的侍卫给拦在门口。
“这位小姐,请问你有请帖么?”
祭清凡狠狠的瞪了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卫:“要你管!”说完,便敏捷的绕过侍卫跑进山庄。这山庄到底怎么好了,种这么多的梨花,很无聊么……想都没想什么,就冲进了梨花之中,而且还到达了正厅。侍卫们真是欲哭无泪,这位姑娘居然可以随意的走在梨花阵里……
好多人!祭清凡提着裙子在人群之中左瞧瞧右望望,可还是找不到那些熟悉的人影。一群粗暴的男人喝着酒,祭清凡想都不想就离开了那群人;一群老者在谈论着某些事情,祭清凡还是离开了;穿过人群,祭清凡终于看到了主堂,她跑到主堂门口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他还是没有来,还是没有来……星辰山庄的庄主若海站起身来,听寒也站了起来,眼看着祭清凡从满怀希望到失魂落魄。堂内的各位人士都无奈的摇了摇头,谁也没想到,第三年了,祭清凡的哥哥还是没有来。
祭清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奔跑着冲出了人群。听寒正要追上去,若海却伸出手拦住了听寒。“前年你追上去,她却整整消失了半年之长;去年你追上去,她差点想把你杀了。听寒,让她好生的呆着吧,她哥哥迟早会回来的。”“可万一她出了意外怎么办?!”听寒压低声音对着若海道。“要是有意外,她能活到今天么?”听寒没在多说什么,乖乖的坐了下来。望着祭清凡离去的方向,谁又知道,那位常穿一袭白衣的男子,又去了哪里……
四季花香弥漫的星辰山庄,纵然是郁郁葱葱的竹林,纵然是清爽的清风,但还是,没有祭清凡她最想要的东西。曾以为星辰山庄每年一次的宴会他会来,曾以为不管怎么样他会来找自己,那都是幻想,没有依据的幻想。
祭清凡抬起了头,任凭梨花飘落。白衣衣角又出现在祭清凡眼前,她猛地抬起了头,眼前满是朦胧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就像她哥哥一样的高大,就像她哥哥一样的着装……“哥!”祭清凡猛地站了起来狠狠的抱住了白衣衣角的主人,“哥,我不要你走了!别离开我!求求你别离开我!”她无助的哭着,肆无忌惮的哭着,好像就会到了哥哥的怀抱,好像就见到了哥哥……他硬着头皮轻抚着祭清凡的背,好无奈,从来没见过女孩子哭的他竟然这么心软……
你知道么?梨花飞舞的样子很好看。
祭清凡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还是呆呆的望着那开的烂漫的梨花。那位男子很无语的看着祭清凡,缓缓的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呢?难道你是听寒所说的祭清凡咯?还在等你哥哥吗?”祭清凡转过头来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声音好沙哑,就像是哥哥那久违的声音。祭清凡压低了声音,苦笑:“又是听寒叫你来劝我的么?怎么这次她自己不跟来了?呵呵,还要谢谢你啊。”
他惊讶,惊讶:“什么?!听寒也在?!啊啊啊啊啊啊……”那人抱头郁闷的叫着。祭清凡有点弄不清楚了,个性随意,喜好白衣……“你是夜漪?!”祭清凡很不可思议的站了起来。
梨花依旧飞舞着,好像再强忍那憋了很久的笑声呢……
“搞什么,身份就这样被揭穿啦……”夜漪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在下夜漪,听寒喜欢叫我小一,我也没意见。请问……你哥哥……”夜漪想了想,欲言又止。祭清凡微微的笑了笑,“没什么。”
夜漪转过头来看着那梨花,他早已知道他们已经陷入梨花阵里面了……微风轻轻吹过她和他纯白的衣角,没有任何言语两人。夜漪看着祭清凡的侧脸,她眯着眼在享受着梨花的气息。“祭清凡……”“当我是朋友就叫我祭。”“祭……我当你哥哥吧!”
祭清凡猛地转过了头,看到他脸上无比的灿烂……
叁
厚厚的树荫,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浓郁的花香。静谧的山谷到处花飞,祭清凡从来都不知道星辰山庄之中还有这么美丽的地方。
祭清凡就如此跟着夜漪来到了一个悬崖边。悬崖之下,明澈的湖水,密集的树木青翠欲滴。祭清凡站在悬崖边,又望了望夜漪:“怎么下去呢?”夜漪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别告诉我你不会下去哦!”说着,边拉着祭清凡的手跳了下去。“小一!你搞什么?!”祭清凡不禁失声尖叫。
夜漪看着惊慌的祭清凡,不禁微微的笑了笑,手轻轻的放在祭清凡的两肩,微笑:“祭,放轻松,试着闭上眼睛,会很舒服呢……”祭清凡闭了眼,张开双臂,就如那飞鸟般缓缓的下落,下落。
轻纱随着风随意的飘起,一阵风突然从地上冒起,两人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湖边树林旁。祭清凡微微的闭上了眼睛,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随后又满脸微笑的望着很自豪的夜漪,夜漪轻轻的顺了顺祭清凡那凌乱的发丝:“祭,这里是我的家呢……好看不?”随后,又拉着祭清凡的手走进了郁郁丛林之中……没人知道,在这星辰山庄之后还有这一处仙境。
树叶满地,花朵丛生,那些混杂着泥土与花朵的气息凝结在空气之中。
低矮的木屋,竹子围成的小院。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静谧,静谧。“那边,是风信子吗?”祭清凡站在门前,微眯着眼,享受着这一切的一切。夜漪点着头:“嗯,那边是风信子。”很突然的,祭清凡冒出了那么一句话:“古琴,有么?”夜漪很惊异的看着她。祭清凡摇摇头,自顾自的走进竹林。夜漪侧过脸想了想,告诉她,这里,有一把古琴。祭清凡很开心的跑进了屋。
潺潺流水,点点琴音。
木屋。竹林。风信子。古琴。佳人才子。
谁又知道……?
夜漪坐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看着祭清凡弹着古琴。那把古琴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了,连自己都已遗忘……他只知道,祭清凡弹的曲子,是他此生听到的最美的琴声。
他笑了笑,伸着懒腰走出屋子,进了竹林。
风把竹林吹的沙沙乱响。
祭清凡见他走远了,便拿出纯白的手帕狠狠的咳嗽着。纯白如雪的手帕,此时是如此殷红。
她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自从祭清凡来到这里之后,日日夜夜,琴声不绝。
夜漪又坐在那里听。祭清凡停了下来。夜漪抬起头来疑惑的望着她:“怎么了?”“为什么你不弹呢?”夜漪摇头,一脸无言:“不会。”祭清凡皱皱眉,道:“过来,我教你。”
此时的夜漪有点惊讶。
祭清凡拖着他,把他狠狠的按道琴前,手把手的教他……“古琴有七根弦,每一根弦的用处都不一样。弹的时候双手这样放……喂!放错啦!…………”
嘈杂的噪音。参杂着美妙的琴音。
“我学不会啦!”“不会你也给我学!”“……”
那是一对男女天天常有的拌嘴声。但他们不是情侣。
他们只是最普通的朋友罢了。
鸟儿欢快的鸣叫。
至少到现在能让祭清凡有一点点安慰就是夜漪那个世界级的超级大笨蛋终于……终于可以弹出几个音了。“弹错啦……”“怎么这么笨啊,来我继续教你一次……”每一天,都是如此的度过。每一次的琴音,都是混乱的。夜漪也不明白,到底是自己太笨,还是祭清凡这个老师教不好?祭清凡无言的摇摇头:“真是比我哥哥还要笨。”夜漪没有说话。
他默默的弹着。杂乱。
风把落叶扫的满天飞,天色变得阴暗。
终于,雨,落的如瀑布一般。
祭清凡不见了。
夜漪在竹屋中来来回回找了个遍,就是找不到她,是否要掘地三尺,看来很有可能。他紧皱眉头,心里闷闷的,不知道她去了哪,更不知道,他应该怎么去找她。
雨下得大,打乱了谁的心,引得竹林沙沙作响。
竹叶被大雨打落了落到地上,泥土潮湿,几珠杂草随风而动。
浑身湿透的祭清凡跌跌撞撞的走在竹林之中。“咳咳——”她抬起手轻轻的擦了擦嘴角流下的血迹,喉咙被呛的生疼,一口气岔了,便愈加厉害的咳起来。
丝丝带血。
除了雨声,便是她那愈是汹涌的咳嗽声。
她轻轻的扶住了沾满水珠的竹杆,轻轻叹息:“看来,时间不多了吧……”
随后,她站起身,继续跌撞的朝前走去。靠近夜漪就是痛楚的来源,她不止一次曾想逃离,但是,她不能。
她,永远都不能。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抹白色的。她不知道那是天空,雪地,还是夜漪的白衣。她用尽全身力气微微一笑,继续沉睡。
她只想默默地沉睡在世间的某一个角落,静静地等候着那个人的到来。哪怕是千年、万年。
肆
听寒扭干了温润的毛巾,坐在床边,静静地擦着祭清凡的脸。她的面色苍白如雪,即使那温润的毛巾擦过以后,也仍是那样地干净,一尘不染。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祭清凡已经昏迷三天了。三天前,丫鬟在竹林子里发现她时,她浑身湿透,看似业已昏迷了好几个时辰。她的脉搏没有什么异常,连留在星辰山庄的江湖人士也瞧不出到底怎么了。老方丈从后山采了许些药材,亲自熬给她喝,却都不怎么见效。
老方丈最后叹息道:“看来清凡姑娘,是因为自己不想醒来,才一直如此……”
听寒不喜欢听这些,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去了解这一切。忽然地,她看到祭清凡的睫毛闪了闪。慢慢地,她睁开双眼。
“清凡!……清凡!……”
有人在叫她,又是多么的缥缈。
很遥远。
看到了那白色的衣服,模糊的脸庞。
“小一……”
“清凡,你说什么?”听寒皱着眉头,俯身下来仔细听着祭清凡口中的呢喃细语。
她说得断断续续:“小一……”
“对不起……对不起……”
忽然地,一滴晶莹从她的眼角滑落,听寒怔住了。她赶忙放下毛巾,向门外跑去。并竭力地呼叫着她未婚夫的名字——“若海!若海!”
是夜。
夜漪就这样走着,不顾寒风将他的发丝,将他的白衣吹得多么地凌乱。他忽然听到了什么似的,朝着那高大的建筑奔去。那灯火通明的建筑,便是星辰山庄。
那个房间没有点灯。
他俯下身,感受着她那尚存的一丝温暖。
轻轻地抱起那轻如鸿毛的女子,她贴在他的胸前,只是默默地,默默地沉睡着。鼻息暖暖地扑到他的胸口,很湿润,很暖。他微微地笑了。
脚尖点地,朝那竹林深处飞去。
伍
她清醒着,睁开双眼看着那白色衣服的人。
随即,微笑。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仍是微笑地,习惯地微笑着,与她刚刚看到的他一样,习惯地微笑着。她不会解释什么,那,也没什么要解释的。就这样,微笑着掩饰这一切。
一切的一切,在哪个灰飞烟灭的黄昏,消失不在。
祭清凡做了一个梦,是那个人。她梦到她在一个无际的黑暗空间里,不能动弹。他忽然地出现在她面前,只是抬起手轻抚她的脸颊——但是,没有任何的触觉。
她终于梦到他了。
似是看到了地狱深处的火光,那永不可颠覆的契约。
她躺在他的怀里,他坐在开满红花的海棠树下。祭清凡多么想再给夜漪弹一首曲子,但,却无力。
“哥,如果能这样多好。”
“哥,这些海棠好漂亮。为什么你都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呢?”
“哥,……”
祭清凡也只能这么开心地、自顾自地说着,而夜漪也只是淡淡地望着远方,不答话。她不会去理他,一直这样洋溢着幸福与微笑地说着。夜漪只觉得怀中的她越来越轻了,轻的不再需要力气来抱住她。
那根羽毛,随时都会飘走。
“哥。”
“我真的,很想你。”
祭清凡忽然地反身过来抱着夜漪。夜漪忽然一愣。
她的身体想流沙一般,四散开来。火红的海棠花衬着那透明的身影,显得多么妖艳。
他的瞳孔缓慢地放大。
那个黄昏。有个人在他面前灰飞烟灭。只是因为他。因为救他。
他终于想起了一切。已经多少个轮回了,都只能在最后一刻拾起的回忆。那么疼痛,如此支离破碎的回忆。
默默地,红色地海棠沉默了。黑暗从远方的某个角落袭来,覆盖大地。
尾声
“这么痛,这么苦。清凡,你可悔?”
祭清凡凄惨一笑:“不。我不悔。”
“我永远不悔。”
那声音沉默了,不再回话。
祭清凡垂下眼帘,开始渐渐沉睡。
“你知道么。”
“为他,我等待千年也值了。”
“那抹白色,是我千年无法颠覆的命运。”
他在她的坟上留下一条白色碎布,祭奠她永不可颠覆的千年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