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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香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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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又下过一回小雨,便已到了季夏,空气不似前旬燥热,清凉晨风里掺了些漠漠轻寒。
一辆马车辘辘驶来,缓缓停于府邸前,随侍殷勤备好垫脚,另有人轻掀帘幕,从车内扶出一位玄袍公子。
萧景行负手在殷府前站立一会儿,见朱门略敞,依稀可见其内人去楼空,遂推门迈进门槛。
桑阴如旧,蔷薇寂寞盛开,只是偌大的庭院已无人照看打扫,不过三五日功夫,便可见树下野草疯长,花圃间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欲与娇蕊斗艳。廊轩处散落一卷书简,他走过去,轻轻拾起,见是曹子建的《白马篇》。信手翻阅,竹片间已镀轻微浮沉,他只道她原还有读诗的爱好,不觉有趣,转而却作慨然,绕过前院,往里屋行去。
兽炉内的沉水不知干烧了几日,榻面上雪衣少女却安然侧卧,白幔衣袖上的血迹俱已凝结干涸,只是腕口搁出床沿,断口处皮肉微微结痂,成狰狞触目的黑紫色,一截断骨森森戳立出来,绛赭沉血下透出凄厉惨白。
她纤素的左手蜷在心口,轻轻攥住一方青帕,萧景行微提垂露下来的帕角,见缥线细密,刺绣其上一个“墨”字,终没有了接下去的动作,只以指背轻贴她颊畔,触手冰冷僵硬,探她鼻息,早已断气多时了。
他不忍再看,背过身去,凝眉切齿,腹中翻搅,一片郁苦难言,临迈脚时却又回转过身,缓缓拉过榻上带血被衾,将她凉透的身躯连同骨折断腕,一并遮盖。
自言:“你怎么那般傻?孤还没问清楚,为何要摔碎送你的翡翠玉镯呢。”
他呆呆站立半晌,入目荒凉无味,终是踱步出了卧房,只身于落落院墙间,见晴光如常,万物阴影渐往偏西,日复一日未有不同,不过平添些落寞萧索意味。
他一振玄袍,朗声道:“来人!”
这声音似回荡于天地之间,空旷浩渺,立时便有仆役弓身前来,人人恭谨,皆语:“陛下,您有何吩咐。”
“厚葬了吧。”
他能说的唯有此句,斯人已去,荒烟哀草,朱颜弹指,刹那韶华。
不忍闻、不忍见,不可说。
萧景行一路向北,回到九五皇城,勤于政务,修于武功,如是萧梁又二十载,盛世荣光,追先帝遗风。
然,再无人听闻,江湖不复有邪器青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