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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听戏 ...

  •   其实,我对话本子的兴致不高,对出门这件事亦是。总归,我活得无聊这件事,实在无法同沈珩开口。他既好心陪我出门打发时日,我自不该冷血驳了他情面。
      我佯装迫不及待,还特地在他眼皮下“仔仔细细”拟好一张行程,然而写完才发现,就连我刻意规划的行程,都如此无趣。

      我捏着小抄般巴掌大小的纸片叹息,丫鬟为我披好毛裘,待仔细扎好系带,还严严实实为我围了一圈细绒的毛领。

      这会儿,沈珩刚巧收拾齐整走过来,瞧见我手里的纸片,一句话没说,简单同下人嘱咐一番,便出门去外头候着我了。想来,我一番刻苦用心扮演的迫不及待,他也是无动于衷。

      一路都在马车上度过,许近日确实疲累得紧,沈珩一路上都在闭目养神,我不知该说什么,便一直将目光落在他身后车窗帘子缝外的街道。临近年关,出来采买过冬用度的百姓不少,混乱与嘈杂如影随形,同沈府内的氛围大相径庭,却在此刻僵硬的气氛中让我少见地生了几分兴趣。
      但这兴趣消失得又十分快,待我眼皮子累了,将视线收回到车厢内,却恰巧撞上了不知何时睁开眼的沈珩。我目光躲闪一瞬,而后尽力压下耳热,同他对视。

      好在去往茶楼的路不长,马车很快抵达目的地,外面随之响起车夫的吆喝声,我便强撑住面上的平静,顺理成章收回目光,往车夫掀起的帘外望。

      沈珩始终没说什么,率先起身,接过车夫的动作,为我掀开车帘,然后目光投向我。我便也就自然而然而又理所当然地跟随他的动作下了车。

      茶楼较往日热闹不少,一进门,我的注意力就被一楼中央新搭的戏台子吸引过去。台上正上演着一出戏,却是一个我从未听过的故事。

      “呔!梁国小儿!快快拿命来!”

      “好!”
      故事似正唱到精彩部分,楼内满座尽数喝彩。

      “沈老板,沈夫人,这边请。”其间穿插着茶楼伙计的招呼声。

      不多时,我们在二楼一间包厢里坐下,待桌上的瓜果点心上足,我端正心思眺目下去,好好欣赏起楼下这出戏。而后瞧了片刻才发现,这戏似讲的两军对垒、一场战役。
      倒是比以往新鲜。

      “沈老板今日来得巧,我们楼里这出戏刚刚开唱不久,正是最精彩的时候。”这时,随我们一同上来的那名伙计开了腔,也是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在引我们上来后一直未离开。
      正待我纳闷时,又听他继续说道:“更巧的是,今儿个这出戏还是我们城里首唱的一出新戏,这不,我们楼里这戏台子,正是为此戏新搭的呢,爷和夫人今日一遭必能讨得不少新鲜了!”

      话落,屋里却没有半丝回应,我眼睛睇过去,只见沈珩一身清淡,端着茶坐在我对面,茶盖拈在指间,带过茶水面上几缕漂浮的茶叶梗。

      许是整个屋里仅我一人用目光搭理了伙计,伙计立马将一双诚恳的眼睛盯住我,继续他预备好的说辞:“爷和夫人有所不知,这戏,新就新在新的唱词、新的故事,还有这一队跋涉而来的戏班子!”

      “哇呀呀——呀呀——”
      适时,楼下传来一声声铿锵错落的唱调,我目光随之落下去。

      城里新来了一队戏班的事情沈珩日前已同我讲过,新的唱词、新的故事,想必便是新在这场戏唱的乃是家国天下、战争之事,而非往年城里那些大小夫人们所钟爱的情长意绵之事。这不,仔细瞧便能发现,今日楼下这围观的看客中,男子的数量较往年多了不少。

      “今年是个灾年,开年至今天灾人祸不少,便就是一直与我们相安无事的梁国都无故开了战……”伙计叹息,“这队戏班,便就是前些日子从打仗的那平岭逃难逃来的。这戏,便就是据平岭的那场仗新编的唱词。爷和夫人想必都听说了,咱们在平岭的那场仗……唉,不仅败了,还惨败,咱们数万的将士,尽数死在了那场仗里……”

      “但爷和夫人一定不知,”伙计话锋一转,音调尖又细,面上的遗憾尽数收敛,“咱们的将士们,却非寻常在对战中战死的,而是在战后凯旋的途中,行军穿过这平岭双峡时,被设计活埋了的!”

      说到这,伙计的话却忽然顿住,明摆着话里留了个引子,却不继续往下讲了,似任务完成般,胳膊弯搭着一条布巾,低首后退,一派老实本分的模样立在一旁。我瞧着有几分疑惑,目光习惯性地往沈珩的方向移,不想正是这时,楼下戏台子上忽而战鼓齐鸣,呜呜咽咽之声沉闷而来,将我的注意力又吸引了下去。

      戏台子上空间有限,只能用一些缩小的山石摆件模拟出山水布局,此刻上面战局正热,战鼓擂了数声,我军将梁方打得节节败退,不多时便赢了,随后凯旋回营。却不想,正是在这凯旋途中,突然遭遇敌袭,军中男儿个个热血未熄,追击穷寇岂料正中敌人下怀,最终被不坏好意地引入一处狭窄凹地。

      台下的看客们面上的表情瞬时揪紧。

      地势、战局什么的,我知之甚少,但这时却也能从楼下围观的看客们眼中看出分毫紧迫感。于是我便也随他们一般,目不转睛盯着台上。

      果不其然,我方军队将将踏入峡谷不久便被截断了后路,入谷将士被围,谷口大批山石滚落。楼下众看客顿时唏嘘悲悯,唾骂梁军卑鄙。

      鼓声压低,“轰隆隆”模拟出杂乱滚落的山石之音,不消片刻,台上的乱局终于在最后一锤高昂鼓声后淡却,整场戏的高潮也在此刻落下。

      旦角儿们泪洒戏台,以一些感人肺腑的唱词作为整场戏的收尾。
      台下看客们均沉浸在如此氛围当中。

      我的兴趣同时在此刻渐淡,随后缓缓收回视线。
      不想一抬眼,夫君沈珩便完整占据了我的眼眶。

      楼下的看客们逐一从戏中回神,皆相阐述各自的愤懑和些许壮志,茶楼渐渐嘈杂。只唯独我对面的沈珩,依旧无动于衷,手端着茶,目光淡如水地落在楼下那戏台子上。

      直到整场戏落幕,旦角儿们施礼退幕,沈珩手里的茶见了底,他才淡淡将目光收回,睇向了我,冷不丁开口:“下一项是什么?”

      我被他这突然的一问问得愣住,目光凝在他面上。随后便见他视线正落在我手边,原来晨间我装模作样拟的那小纸片正孤零零地躺在那儿。

      沈珩道:“戏已落幕,茶已喝足,你规划的行程中的下一项是什么?”

      这回我才真正从方才繁复的心绪中挣脱出来。楼下如何、沈珩如何都再不是我的关注点,我盯着沈珩面上的清淡很是有些复杂。

      我先前捏着纸片特意在他面前晃荡,他那般不在意,倒不想已留了心?

      古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如此看来,我这位夫君算不算得上君子且先不论,此刻的我倒十足像极了小人,一直患得患失又斤斤计较我们之间这微末的夫妻关系。

      听完戏,吃完茶,已近午时。离开了茶楼,我与沈珩决定先找家酒楼用饭,下午在城中逛一逛,傍晚回家时再顺道去书斋添几册话本,便算精细打发了这一日。倒没想踏出茶楼还没走几步,城中平日散懒的城卫军却忽然整齐了队伍,大肆巡城搜查,逼得街上本该满当当的摊贩、店铺都提早收了摊子、关了店,往家里赶。

      “走走走,都回去,例行搜查!”
      城卫军大肆过境,我们的出行计划就这样被打乱,我与沈珩干站在街边半晌,只好决定先回家。

      然而更不巧的是,在此刻混乱的情形下,沈家突然来人,禀告沈珩说城外的棉绸庄子着了火,沈父已携大批家丁前去救火,现传沈珩一同前去查验损失。

      听到这话时,我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抬眼去观沈珩面色。
      虽说沈家在外的生意我不甚清楚,但沈家目前的家底情况我还是了解一二的。因为曾据沈珩说,沈家城外的这座绵绸庄子,其实并非只存放绵绸这一类货物,因沈家生意大多是易燃的布料和物件,才特地选址在城外,远人烟。所以说沈家城外的这座庄子,其实算得上是沈家大半的身家。

      沈珩面色未变,只隐约瞳色凉了些。许我打量的眼神过于露骨,他似有所感向我望来。我连忙收回视线,软下面容,学着自小娘亲教导的那般,分外识大体地同他道:“你快去吧,家里的生意为重。”

      随后沈珩便离去了,丫头和车夫受叮嘱送我回府,我却在上马车的前一刻停住了脚,望着眼前这条街。

      肃然的城卫军仍旧在挨家挨户地搜查,百姓商贩跑的跑散的散,常年繁华的洒金街如今只剩一地狼狈。

      “今年是个灾年……”方才听戏时,茶楼伙计的一句话适时回荡在耳边。

      “灾年吗……”我望着这条街半晌,终是放下了车帘,与车夫嘱咐,“回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听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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