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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绝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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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正好,乔宜安靠在矮榻上,手中捧着一盏茶,手指无意识的在杯沿打着圈,窗子大开,她扭着头盯着窗外院子里那棵开满了红梅的梅花树出神。
回来三天了,这几日每天都有人来探望她,她看着那些前世里熟悉的脸庞,才慢慢的消化了她真的回来了的事实。
可她的心里依旧觉得惴惴不安。
芍药从门外进来,就看到了自家姑娘吹着冷风愣神的模样,赶紧几步上前,关上窗子,拿起矮几上的盖毯要给乔宜安盖上:
“姑娘,您前儿个才落了水,今儿怎么就开着窗子吹风啦,仔细着别着了凉。”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惊醒了乔宜安,她嗯了一声,转过头来,将手中的茶盏递给芍药,接过盖毯盖在腿上。
“姑娘,前院儿里刚传了话儿来,说梁公子又来送东西和信件了。”
梁元泽和梁婉君,是长公主生下的一对龙凤胎,同她一起长大,关系很是亲厚。
上一世,梁元泽在她定亲后便弃文从武,上阵杀敌去了。
因着头脑灵活身手不凡,职位升的很快,在她成亲那年,便已经是小将军了。
直至她死之前,梁元泽已经是出了名的玉面阎王,光名号就可以叫蛮夷闻风丧胆。
而梁婉君,本来是身份高贵的郡主,却为了给她出头而坏了名声,无人敢娶,最后同梁元泽一起去了边疆,做了梁元泽的幕后军师。
想着想着,乔宜安的眼睛就有些热。
她扬了扬头,忍了忍,尽量若无其事的问道:
“送了什么来?信呢?可是给我的?”
芍药忍不住笑道:
“还是送了些补品,信这会儿在老爷手里,紫苏刚刚过去取了。”
乔宜安撅了撅嘴,无奈道:
“元泽哥哥太过守礼,直接送进落梅院多好,每次都要到前院去取。”
芍药跪坐在脚踏上,拿过了一盘子瓜子,细细的剥起来,边剥边道:
“还好清宁郡主很快就要出禁闭了,梁公子做了半年的信使,终于能歇歇了。”
这时,正赶上紫苏取了信回来,闻言笑着接话道:
“芍药可算说对了,姑娘,您是不知道,我刚刚去取信,见到了梁公子,感觉还真是瘦了呢。”
乔宜安“呸”了一声,嗔怪道:
“一天就会胡说,难道帮我和婉君做了半年信使,元泽哥哥就累瘦了不成!”
乔宜安笑着接过信,拆开来看,紫苏就去准备笔墨,待乔宜安看完了,便接过去写回信。
紫苏接了回信,也不耽搁,径直走到前院儿,月亮门处,梁元泽正背手等待。
他看着身旁的一丛丛枯树,心里也有些失落。
从她落水到现在,已经三日了。
他每日都来,来了三趟,都没能看见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只能借着母亲和妹妹的名义,擦着边问一问。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可是他却不能过去看一眼,只因为于礼不合。
“梁公子,这是我们姑娘的回信。”
芍药的声音打断了梁元泽的思绪,他回过头,接过了信,淡粉色透着微微花香的信封上,小巧的簪花小楷连笔锋都透着温婉。
梁元泽的手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一下信封,低低的从舌尖“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镇国公府。
紫苏送完了信,便也回了落梅院。
落梅院里,乔宜安正问着芍药:
“芍药,雀儿呢。”
雀儿,是乔宜安院子里的三等扫地丫头,爱说爱笑爱打听,且有个在外院做小厮的哥哥叫满福,兄妹两个很是机灵,从前乔宜安有什么要打听的事都会交给他们两个去办。
“姑娘,雀儿这会儿应该在下三庭打扫,可是要传?”
芍药把茶盏里冷了的茶换成了热的,轻轻放在乔宜安手边的小几子上,乔宜安看着那盏茶,吐出一口浊气,道:
“嗯,传吧。”
芍药躬身领命,转身出去了,不多时,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
小丫头低着头进了内室,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
“奴婢雀儿见过姑娘。”
乔宜安点点头,叫了她起来:
“你起来吧。我这儿有些事,想叫你哥哥去打听打听。”
雀儿垂着头,脆生生的应道:
“姑娘尽管吩咐,奴婢的哥哥定当竭尽全力为您效劳。”
小丫头还是这么会说话。
乔宜安点点头,看了一眼芍药,芍药心领神会,从袖袋里掏出一只翠绿色的荷包来,双手捧着给了乔宜安。
乔宜安拿过荷包,用手捏了捏,里面的银豆子在指尖滚动,只叫人莫名感到舒服:
“叫你哥哥去金台街,打听一下晋王府最近有什么事没有。”
雀儿福了福身子,正要应是,就听乔宜安淡淡的声音:
“悄悄打听,决不可叫人察觉了。”
说着,将手里的荷包往前递了递:
“否则……”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是明显。
雀儿一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掷地有声的保证:
“奴婢定一字不漏的转述给奴婢的哥哥,绝对不会坏了姑娘的事的!”
“嗯。”
乔宜安轻轻勾唇笑了笑,抬手将荷包给了芍药,芍药拿着荷包,塞进雀儿的手里,领着雀儿下去了。
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乔宜安心里却是半点没能放松。
她是在水里被晋王救回来的回来的。
而晋王自从三日前从镇国公府回了晋王府,就闭门谢客再也没有消息传出来了。
这算不得一个好消息。
更坏的是,祖母自晋王回府当夜,见过父亲后,便称病免了一众小辈的日常请安,就连身体刚好好转的乔宜安去求见祖母,也是被祖母身边的曹妈妈出来打发了。
乔宜安细细回忆,上辈子也是这样的发展。
祖母生病与晋王落水是同一日,而且上一世晋王救她的事也被隐瞒下来,乔宜安总觉得,祖母的病和晋王府有着直接的关联。
她着人悄悄的去金台街查,希望可以寻得一丝消息。
转过头去,乔宜安伸手推开了窗子。
一阵冷风夹杂着细碎的雪沫和梅香扑面而来,使得乔宜安的头脑冷静了些。
她伸出手去,感受着细细的雪沫落在手上的丝丝凉意,抿了抿唇:
“总会好的。”
※※※
入了夜,乔宜安正由着紫苏帮她通发,芍药便从外面走了过来,俯身在她耳旁低声道:
“姑娘,满福求见,可要传?”
这个时间?
乔宜安皱了皱眉头,还是决定要见,她道:
“传,叫他在偏厅垂帘外等着。”
边说着,边叫紫苏来把外衫拿过来给她穿上。
偏厅里,满福垂头站在那里,鼻尖已经冒了汗,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他向来是个聪明伶俐的,今日雀儿把事情一交代,他就知道这绝对是个很严重的事,等打听到了消息,便马不停蹄的溜进了内院来报消息。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果然是来对了。
“哗啦。”
珠帘发出声响,紧接着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满福连忙把头垂的更低了些。
“可是探听出什么了?”
乔宜安的声音从珠帘后传出来,满福赶紧捡要紧的先回道:
“小的探听出来了,晋王府近日来闭门谢客,就连宫里去人也给拒了,有暗里消息说……说……”
乔宜安心中一跳:
“说什么?”
满福的额头迅速出了汗珠:
“说晋王……三日来滴水未进,怕是……不成了……”
“哗啦!”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将珠帘猛然拉开,满福一惊抬头看过去,只见乔宜安半散着发,粉黛未施,满面惊容:
“消息可准确?!”
满福一个激灵,迅速低下头去:
“小的哥哥在晋王府做帮厨,他带出来的消息,多半不会错的。”
半晌,珠帘处才传来乔宜安的声音:
“你……你回去吧。”
乔宜安的脸苍白着,几乎是强撑着没有当场失态,摆摆手吩咐紫苏道:
“紫苏,送他出内院,赏二两银。”
紫苏立刻应了,撩开珠帘快步走出来,带着满福下去了。
待人一走,乔宜安的身体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腿一软,倒了下来。
“姑娘!”
芍药眼疾手快的扶住乔宜安,二人皆摔坐地上,芍药慌着正要检查乔宜安是否伤了哪儿,才抬头就见乔宜安抿着唇,大颗大颗的眼泪扑簌簌的掉下了来。
芍药一下就不敢说话了,僵着手脚一动不敢动。
乔宜安靠在芍药怀里,有些无措绝望,任由眼泪往下掉。
上辈子祖母的死果然与晋王有关,而今晋王已经病危,祖母也称病不出,走向已与前世一致了。
她果然,又要害了祖母,害了镇国公府了吗?
乔宜安觉得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一般,她的心里憋闷的难受。
认命吗?
不,不能认!
“芍药,扶我回去。”
乔宜安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慌,晋王还没死,祖母也只是刚开始称病不出,现在的情况,远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老天爷既叫她回来了,就定然不会叫她循了上一世的路去!
“姑娘,您小心着些。”
芍药将乔宜安扶回内室,待乔宜安在矮榻上靠稳了,赶紧倒了一杯热茶来,放在乔宜安的冰冷的手里。
手中的茶盏源源不断的传着暖意过来,乔宜安的心里莫名的有了些安全感。
“芍药,”
乔宜安的声音有些沙哑,吩咐道:
“安排个靠谱的人,去金台街日夜守着,得了任何消息都要第一时间回禀。”
“是,姑娘。”
芍药领命,转身去安排了。
乔宜安捏着手里温热的茶盏,长长的吐了口气。
※※※
晋王府里。
“陆大王爷,你这真是不要命了啊?”
裴渡之将最后一根银针收起来,毫不客气的训道:
“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再这样来一次,估计你的小命就就当场交代了!”
陆淮抬手,将衣襟拉好:
“我心里有数。”
裴渡之气结:
“你有数?你有数你大冬天跳湖救人?就你这身体,这跟寻死有什么区别?”
陆淮系好亵衣带子,并不去理会裴渡之,只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二九,送客。”
二九闻言,上前一步,对着裴渡之拱手道:
“裴公子,请!”
裴渡之气的想跳脚,但是想想自己身手,打不过陆淮也打不过二九。
大丈夫能屈能伸,裴渡之决定还是将这口气忍了,气呼呼的收拾东西转身离去,嘴里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
“哼!老子是神医,老子不屑跟你计较!哼!”
待人都走了,房间里安静下来,陆淮坐在床边,心里却想起了那落水的姑娘。
他本来是要去镇国公府看书画的。
谁知却路遇了她。
五年前那个怯生生踮着脚给他递肉包子的小家伙,已经出落成温婉宜人的大姑娘了。
他想起了年幼时食不果腹的日子,舌尖似乎泛起了那只肉包子的香味,鬼使神差的,他停下了脚步,站在树干后去多看了几眼。
然后,眼睁睁的看她脚滑跌进水里。
落水的那一瞬间,也许是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又也许是曾经那个肉包子的存在,让他动了恻隐之心,身体先理智一步,跳下了水去救她。
水里的她大概是吓坏了,任由自己往水下沉。
被他拉上岸了,浑身湿漉漉的,还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
呆愣的模样,傻乎乎的。
“呵……”
陆淮突然低笑一声,暗叹自己才是傻了的那个。
想想自己这病怏怏的身体,再想想今日跳水救人的举动,陆淮淡淡的想,就当是还了当年那个肉包子的恩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