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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须臾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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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在哪?怎么这里这么黑?
对了,我是Seraphim,是一个小小的天使。每天每天,我都在漂亮花园里栽种只能在这里栽种的各种花草。
可是尽管花园里绿树成荫,可我却从没有栽过树。它们都是些自己长出来的不知道多久的年纪的老爷爷老奶奶了。
这个花园很大很大,里面还有一望无际的湖泊和我那么高那么大的水仙和百合。
在花园旁边是图书馆,那里有无数的书。
我在这里呆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我都忘记这些建筑是一直在那的,还是怎么来的。
还有带喷水池的古旧广场。
还有……
可是,现在我呆的这里为什么那么黑?不过我听说过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不过那是坏人集中呆的地方。
对了,我记得还有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
刚过世的老人一闭眼,就到了那里。
那,我是……
死了?
对不起寒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看过你的记忆知道人太冷太热都会死的。可是,我必须要去帮助那两个孩子。虽然他们也没遇到什么大麻烦。
对不起,真的……
可是为什么我感觉上半身有点暖暖的?下半身却那么冰冷刺骨?
炽天使用力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是寒凉,旁边是他昨晚躺过的公园长椅。身上还盖着一件军大衣。
这是谁的?我难道受到帮助了?
虽然冻伤,但他年轻力壮,所以还是自己爬起来了。他拖着没知觉的身体往前走,回到了救助站。
救助站的同事看他不得劲,急忙打了急救送去医院。
医院消毒水味很重,那是一种刺鼻的味道,让刚来人间的炽天使很不习惯。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病态和消毒水味;以及空气里微微包含的,病人家属眼泪的咸咸味道。
这里有可怕整个脑袋都包着染血绷带的“怪人”,还有一走起路就一瘸一拐的老人,以及从下面三楼传来的让人恐惧的小孩子的受惊的哭泣声。
医院是个让她觉得奇怪的地方,明明救死扶伤,却又如此让人避之不及。
这里的白衣天使们都皱着眉,黑着脸,挣着那不算高的工资,任劳任怨。
最后他在这里折腾了几天,每天就踩着红绿色的平坦水泥过道上,慢慢走着,缓解身体的僵硬。这里窗子都大开着,通风很好,不断有探病家属走过寒凉身边。
他们忧心忡忡,她们则以泪洗面,又或者一齐面无表情,一齐很不耐烦。总之,因为某人的一场病,就立刻从人们表情中看出了人生百态。
第三天,寒凉父亲都从乡下亲自来看他了,炽天使真的羞愧极了。
他坐在床上,白床单,身后两侧一堆按钮,旁边是放吊瓶的有锈迹铁杆。他头很低。
“凉凉啊,你妈的医药费不着急。你先好好看病吃药打点滴。在外工作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父亲没有说他,一开口便是关心。
这是一位头上已开始有白发的五十岁老人留给自己孩子的话。
“知道了。”寒凉颤抖着双手回答,压制住眼睛里翻腾的滚烫眼泪。他趁老父亲不注意把颤抖的手藏进了被窝里,头转过去一边,说:“爸,您先回去照顾妈吧。”
“你妈啊,这段日子有你寄给她的钱治病,已经好多了。”老父亲轻描淡写地叙述道。
虽然老父亲这样说,但寒凉执意要他回去。最后父亲拗不过他,他把又大又粗糙的深色老手摸上了他的被子前一块隆起的地方。
炽天使这时候忽然感觉,这枯燥的白墙和干燥的绿色地面,以及这位老父亲身上有一种奇异的金光。那是一种虚幻的光芒。
他覆上了寒凉在颤抖着的手。他对他笑了笑,那是一种饱含爱的微微笑容,扯动了他黝黑老脸上的皱纹。
“那我走了,记得照顾好自己。”
“嗯,爸你腿脚不好打个车走吧?”寒凉起身想送,自然被阻止了。
“嗯,好。”
然后他拍了拍寒凉的小腿,离开了,留下了一堆水果零食和医药费用,以及他被子上的几百生活费。
炽天使感觉寒凉的眼眶湿润了,这就是亲情吗?这就是爱吗?
身体已经好了大半的寒凉走到了窗前,看着年老的父亲走到了医院大门,可是他并没有理会医院门前招揽客人的出粗车司机,而是默默走路边,走过一家家花花绿绿的商铺离开了。
寒凉眼泪下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
我必须保护好寒凉。虽然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我必须要学会考虑后果。这是我的责任。
又过了几天,寒凉出院了,他急匆匆赶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惊讶地发现工作名单上花姐已经不是管理层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毕竟同事一场,寒凉就走进里面厨房想去安慰花姐一下。
现在是饭点,厨房很乱,这里墙壁都熏得黑黑的,六个煤气炉同时开着,两个穿着随便的粗手臂大妈手忙脚乱地翻菜加点吝啬的白盐和花生油。
花姐站在一边看着手机,也不帮忙,也不管。她皮肤比较黑,也黑着脸,下巴宽,眼睛小,像包公一样在审手机。那残缺了牙关咬的紧紧的。
结果花姐刚一看见他,就用愤恨的眼光看着他,似乎恨不得要吃了他一样。
寒凉不明所以,但是看到这种架势,就觉得自己幼稚的想法还是算了吧。
“寒凉!前几天有个小女孩来找你。”来厨房打水的赵大爷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转告道。
“啊?”寒凉真的慢别人N拍。
赵大爷白了他一眼,走了。寒凉虽然比较迟钝,但也马上猜到了是那个小女孩来找过他。
寒凉不顾工作立刻跑出了救助站。一路跑一路想着那晚的景象。虽然这个问题他在请两个孩子吃牛杂时也十分认真地想过。
其实那晚他跟着小女孩去给她哥哥送礼物的时候,虽然周围很黑。但他隐约看到周围是一片荒地,而这片丝毫不起眼的荒地上用铁杆子支起了三个三角形的帐篷。
里面似乎有一些很脏的生活用品。帐篷中间有一堆篝火,一个帐篷旁边是一大堆生活垃圾。
他那时候并没有觉察到什么,但现在炽天使知道了,这就是两个孩子的生活环境。
既糟糕又肮脏。现在已经过了几天,希望两个孩子没事才好。
寒凉一路上不礼貌地撞到了多少路人,承受了多少愤怒的目光,他亦无暇顾及了。他只知道,自己要咬牙跑下去,直到自己到了目的地为止。
为什么今天没有太阳呢?好阴森的天气啊。
他一直跑着,肺囊火辣辣地肿了起来,腿脚发出疼痛信号一次次试图叫他停下,脑海里告诉他:工作你不要,你也得为寒凉想想啊!
但是炽天使这一生头一次认输了,它不能不管那些可怜的孩子。
那些被命运捉弄,被抛弃了的人。
尽管它明白,它给寒凉带来了许多麻烦,但它真的,不能放弃。
炽天使心里有一个声音对它说:“你可真是可笑,不是头三分钟还说要保寒凉吗?现在你快把他腿跑断了,呵呵。”
对不起……
虽然如此,寒凉的脚步并未停下。
2
Shankar,你觉得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没有意义。
什么?
呵呵。
3
荒地上,什么都没有了……
帐篷倒下,垃圾还在,篝火燃尽。
什么人都不在,也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马路中间那条黄色的交通线,它反射的黄光让寒凉觉得格外刺眼。道路两旁载种的树枯了好几棵,它们那焦黑的身体让炽天使想起了名画《呐喊》那枯瘦的男子。
寒凉走了两步,呆呆看着荒地上破败的景象一分钟后,随后抓起了路边一个清洁工的袖子就问:“阿姨,你有没有见过荒地上那家人去哪了,特别是俩孩子!”
那清洁工穿着绿色制服,倒是不急不缓地动了动胳膊弄开了他的手,随后慢条斯理地说:“哦,你是说那一家子要饭的啊?看他们昨天就搬走了。对了,你找他们干啥?”
为了赶时间,寒凉以最快速度回答道:“我是救助站的人。我必须找到那两个孩子,麻烦你告诉我他们搬哪里去了?”
“救助站?”那阿姨依旧不着急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看他是个普通人就接着说:“我可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她摆摆手,背着寒凉赶紧走开了。
于是寒凉继续问周围的路人,他走过附近一家士多的时候,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正聚在士多外打扑克。
这边是工厂区域了,大路上人员稀疏,大多都穿着破布似的衣服。多的是没钱但喜欢吹牛装相的人。
路边士多女店员出来赶他们,让他们别霸占着便利店外给客人的红色塑料休息座椅。他们也不走。还凶神恶煞的样子,随后店员便只能忍气走了。
其中一个看着店员进了店还乐呵呵对自己同伴说:“一小妞还敢赶我们?有空找她乐呵乐呵?”随后嬉皮笑脸地哄笑起来。
“打牌打牌。”
阴郁的潮湿空气忽然让人感觉很冷,水泥地面却依然很干旱。
一人又压低声音对其他人说:“我听说东城那边又来新货色了,凯哥,你到时候有钱了,带我们去逍遥逍遥去?”
“哪里的话,兄弟也听说你最近把以前跟你一起那女的门都快踢破了的轻松捞了笔财,怎么样,请咱们吃一顿啊对吧各位?”
哈哈哈哈哈!
“打牌打牌!”
“来来来!”
“对了前几天这里案子你们知道了没?警察会不会过来赶咱们啊?”
“怕什么,咱们这里有人有头照顾,那警察还敢来?”
“哦,你说的那男孩跑到马路边被撞死的事啊?就在三天前那个事故?在荒地那‘露营’的那家?‘’
“听说那不是那俩孩子亲妈,那是个继母,天天打孩子。那两个孩子亲爸也窝囊,管不住那婆娘。”
“他们现在‘一家三口’去了镇上了吧?”
“听说是,去下城镇去了。那女孩送去了北边那个繁华街道那边亲戚家去了。”
“唉哎,你说那家要饭的女孩要是回来长大点是不是也得去东城那边?”
哈哈哈哈哈!
4
寒凉大概是站得远,泪水也迷了他的眼睛,所以他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5
原本是不信的,寒凉走回了那片荒地那里。现在除了深色的野草和枯黄的野草,还有散发浓重气味的垃圾,真的,这里什么都没有。
原本是不信的,天空一如既往地一望无际,冬日暖阳一如既往往西边悄然移动。周围很“静寂”。
原本是不信的,魔鬼说的怎么可能是真的,即使是真的,又怎么可能那么巧合发生在他认识的孩子身上。
但是,在三个帐篷门口正对的马路上,寒凉最终在马路中间找到了一大摊血迹。
“原本是……不信的……”寒凉大哭了,他蹲在那里哭了好久好久。
一辆小车驶了过来,车子在他面前停下了,车主摇开了车窗大声骂他:“有病啊!蹲在路中间!”然后绕道走了。
这是炽天使第一次坐夜晚的长途大巴,它从没有见过这么神奇的东西,不是生命却会自己动,又大又硬,长条一样的,在夜里狂奔。还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黑色车厢里的人,很安静,也随风飘来了女乘客身上浓烈的刺鼻香水味。
只是任路上景色千般好,也挡不住寒凉内心的寒凉。
结果就是,寒凉看了看窗外的漂亮夜景,就把头转回了车里,看着前排座位发呆。
第二天一早车到了下城镇,寒凉一个人在北边繁华大街抓住人就问。可是从晨曦到深夜,他也没有打听到女孩的下落。
结果他拿着几百块钱,在街上晃悠得实在没力气了,肚子也饿得难受。便来到一家不起眼的小拉面店想来碗面。
这家在小巷旁的拉面店,寒酸,不起眼。红色大字的招牌褪了一层又一层色彩,甚至已经看不清名字了。
它灯管昏暗,地面较为肮脏。一个长相不佳的女员工在拖地,其他人绕着她走,他们端着磕碰了的白瓷碗端着的食物。
但他刚到门口,想起了那男孩女孩,想到男孩最后……想到女孩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就转身走出了面店。没有顾店员热情招呼。
一个染了一头绿发的新潮男店员歪着头看他头也不回走了心里冷冷想到:“穷鬼,你不来我还早下班呢。”
是夜,寒冷降临了,头上偶尔会有两颗星星闪烁。但主要的光源还是头上昏黄的路灯。寒凉忘记了自己去哪个小卖部买的方便面了,还讨了热水成功获得了店主一记白眼。
这里很安静,是繁华街道最北边的一个小区了。一天的劳累后的一大碗加量方便面提供给了寒凉些许温暖。但不知怎么的,明明有的吃已经很幸福了,但他却又掉起了眼泪。
他四周都是小区高高的黑色铁围栏,把人与人,心与心一个又一个独自围起来,关在里面。在黑夜的笼罩下,显得既寂寞,又冷。
他的灵魂在这里似乎显得格格不入。
6
虽然前路艰辛,但是要记得,总有希望的阳光忽然会出现,来照耀你沾满黑色泥土的流泪脸庞。
7
“大哥哥?”
那稚嫩的童声,忽的就震撼了炽天使的绝望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