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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Chapter 75 落幕 ...

  •   “病人伤得太重,各脏器器官都在衰竭。谢先生,您得做好心理准备。”

      手术进行了整整六小时,谢深秋简单处理了胳膊的伤就寸步不离等在手术室门外,漫长的黑夜无边无际,仿佛朝阳永远不会升起。

      这难捱的一夜,他连签了三份病危通知书。

      凌晨五点,窗外又见阴雨。

      最先从病房里推出来的是谢英麟。

      白色床单从头盖到脚,记忆里这是唯一一次见谢英麟如此安静,安静得都有些不像他。

      围在身边的谢宗承老泪纵横,哭倒在了冰凉地板上。身旁几位警官将人扶起来,露出了两只手腕上银晃晃的铐子。为了儿子们的将来,谢宗承还是选择向警方坦白了一切。

      却没料到临行前的见面,即是永别。

      谢英麒一夕之间失去了弟弟和父亲,他扶着墙踉跄往外走,与谢深秋擦肩而过时抬眸,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恨,苍白的唇动了动,讥讽道:“你很得意吧,终于赢了我们所有人,如今谢家是你的了。”

      谢深秋吊着一条胳膊靠墙站着,魏靖泽命悬一线他实在没有吵架拌嘴的心思,只是沉默了片刻,轻声说:“二哥的葬礼我来办——”

      “不必假惺惺的!”

      谢英麒恨道:“我会送英麟风风光光地走,至于你,不要出现在葬礼上。二弟应该也不想再看见你,我们兄弟情义到此为止。”

      谢英麒理了理衬衫领口,站直了身体。他不愿让谢深秋看到自己崩溃的模样,于是又变回了那个沉稳持重的大哥。

      他沉声说:“齐烁已经把你那支录音笔拿给三叔了,等他知道了谢家豪的所有事情自然会在董事会投你一票。葬礼结束我会向集团请辞,带着我的人一起离开。”

      “谢深秋,希望我们这一生都不要再见了。”

      谢英麒仰起头看向手术室,门口的计时灯牌还亮着,里面那个人很久都没有出来。

      谢英麟终于幸灾乐祸地笑了,这是他遭遇了这一夜重大变故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只因为在谢深秋脸上,看到了同他失去至亲后一模一样的锥心之痛。

      “如果可以,我希望魏靖泽永远都不要醒。”

      谢深秋骤然抬眸,额前青筋若隐若现。

      谢英麟的每句话都如锋利的刀,毫不留情地切割着他千疮百孔的心,将那颗心最柔软的部分一下一下戳成了马蜂窝。

      “人在高处不胜寒。”

      “你也该好好体会一下孤家寡人的感觉了。”

      话说完,谢英麟头也不回扭身离去。

      走廊尽头的谢欣怡眼睁睁看着谢英麒漠视一切走了出去,她红着眼睛簌簌流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大哥,你等等我。”

      谢英麒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谢欣怡激动道:“大哥,为什么我们一家人要变成这样,你要去哪里呀——”

      谢英麒缓缓转过身,他并没有想到谢欣怡会在这种时候跑来找他。英麟还在世的时候最疼的就是这个妹妹,而他本人和谢欣怡的接触交往却并不像二弟那样密切。

      谢欣怡哭着问:“你是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如果你和二哥都不在家了,那我怎么办?”

      谢英麒摸了摸她的头:“你还有芷涵。”

      谢欣怡摇头,哭得更凶了:“四哥会把我赶出去的,我不想和他们待在一起。”

      “他不会的。”

      谢英麒说:“只要你父亲还在位一天,谢深秋就不敢贸然动你。”

      他从衬衫里取了只墨水笔,拉过谢欣怡的掌心写下一串号码。

      “这是我在国外的电话,你记好。”

      “大哥会想念你的。”

      谢欣怡小心翼翼蜷起掌心,在一片电啥雷鸣中目送着谢英麒走进风雨中。雨水打湿了宽厚的驼色风衣,随风飞扬的衣角在密布的阴云苍穹下渐渐黯淡,消弥在广袤的视野里。

      ———

      魏靖泽的手术持续进行了十四个小时。

      手术室门了又合,人直接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全天候观察。这次之所以这么严重,是旧疾未愈又添新伤。以前那些没好全的病根全部卷土重来,共同袭击侵蚀着这具身体。

      四十八小时后,病人脱离危险期。

      七十二小时后,病人各项指标逐步恢复。

      九十六个小时过去了,魏靖泽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可是人依旧昏睡不醒。

      谢深秋担心得不行,隔一会儿就拉着医生给他做全身检查,生怕哪里遗漏延误了病情。

      “谢先生,病人目前已经脱离了危险期,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也没有必要频繁做检查,他的身体各部分机能已经在逐渐恢复了。”

      “快一周了人还不醒,你说没必要检查?”

      医生挠头:“呃,他已经在恢复了。”

      “上次你就是这么说的,”连续几晚不眠不休,谢深秋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忍不住发火:“搪塞我也至少换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吧!”

      眼看又要闹起来,洛清辉眼疾手快拉住怒火冲天的谢深秋:“少爷你太累了,我先在这里盯着,你去吃个饭睡一觉吧。”

      “是啊四哥,”谢芷涵转着新轮椅走来:“妈妈还在家里等你,这样下去你会垮的。”

      “砰”地摔门声响起,谢深秋把自己重新关回病房里,任他们如何敲门就是不开。

      短短几天里有无数的医生护士告诉他人可能醒不过来了,甚至就连家里人都对魏靖泽不抱什么希望。谢英麒那日的恶毒诅咒像一把利刃生生卡在胸口,这些天谢深秋不吃也不睡,生怕一个疏忽,人就离他而去了。

      他就这样孤零零的,每日守在床边。

      “你答应过我,所以一定会醒的,对不对?”

      谢深秋握着他的手,静静趴伏在床边:“晓月给你打了一通电话,我已经派人去接她了,明天她就能来看你。”

      晌午时分,窗帘遮蔽了病房外大部分的光。

      床前传来轻柔的读书声,谢深秋翻着厚重的英文小说,一页一页读故事给昏睡的人听。

      他读得很认真,长睫下专注的目光全落在书页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另一侧的床边,魏靖泽的指尖跟随着朗读的节奏,轻轻点着床单,享受着来之不易二人世界的安静陪伴。

      门锁转动了两圈,病房门敞开的刹那,那敲击节奏的手骤然一松,像被吓到了似的,掌心摊开向上一翻,不动了。

      “深秋,跟我回家去。”

      齐烁一脸神情凝重,二话不说就要拉人走。
      他刚摸到袖子,果不其然手就被甩掉了:“你待在这里又能改变什么,最后只会连自己都拖垮了。医生护士这么多人陪着,有问题会联系我们的。”

      谢深秋严词拒绝:“不行。”

      他转头望向床上的魏靖泽,鼻子一酸:“我要是走了,他会难过的。”

      齐烁焦灼地踱着步:“魏靖泽要是十天半月都不醒,你就常驻这里了是吗?”

      谢深秋目光决绝,冷着脸说:“他会醒,他很快就会醒,所以我不能走。”

      齐烁揉了揉眉心,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人不是机器,”他看了眼腕表:“今晚六点我来替你,还有三小时,好好想想吧。”

      时间走得很快,到了换班的时候,谢深秋一步三回头不放心地离开了病房。

      齐烁拎着水果进门后,只朝病床上扫了一眼就再没关注魏靖泽了。老实说,他到现在都不理解这个男人有什么好的,三番五次勾引得他弟弟茶饭不思辗转反侧。

      过段时间要成了一家人,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齐烁想想就头大。

      他洗了个水果坐到沙发里,开始看财报。

      “啪嗒。”一声轻微的响动,病床支架的一颗小螺丝钉滚落在脚边。

      齐烁踢了它一脚,螺丝钉又原路滚了回去。

      “啪嗒。”又一颗螺丝钉滚落在地。

      “啪嗒、啪嗒。”

      最后两颗螺丝钉掉落下来,病床支架“哗啦”一下磕在地板上。

      齐烁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支架,上面四个圆孔和床边的孔洞并不合适,不知是什么人将其他病床的支架错安装到了这张床旁。

      魏靖泽的手似乎刚才是搭在上面的。

      齐烁低头观察了好一会儿病床上昏睡的男人,他还特意叫了魏靖泽,依然没有反应。

      好好的螺丝钉,为什么会忽然掉下来?

      齐烁收拾好东西,拎着那摔裂的支架走向门口,快要踏出房门时脚步又忽然收回来。他走回床前,盯着魏靖泽冷飕飕笑道:“支架不合适硌着你了吧,我去帮你换一副。”

      “魏靖泽,别让我抓到你躺在这里装病,否则我会打到你爬不起来。”

      ————

      又是一个艳阳天。

      魏晓月下了飞机就和谢家保镖直奔医院,推开门招呼都来不及和谢深秋打,就一股脑儿扑倒在魏靖泽身上,不管不顾开始嚎丧。

      “舅舅,呜呜呜呜舅舅——”

      十六岁的丫头,近一米七的身量体重,像块巨石“嘭”地砸到魏靖泽肚子上,砸得他一口气没吊上来,差点说了话。

      “晓月,他身上有伤,别这样压着他。”

      谢深秋的手在他额头上停了片刻,确定人没有发烧后,又重新帮他拽好了被子。

      要不怎么说老婆还是亲的好,关键时刻比外甥女管用多了。魏靖泽舒舒服服地闭目养神,魏晓月询问了几句他的病情,忽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把话题引到了别处。

      “谢叔叔,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魏晓月回头瞅了眼魏靖泽,声音更低了。

      “什么事,你说。”

      谢深秋随手扎了一小块苹果递给她吃。

      “嗐,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开个家长会。”

      听到开家长会,魏靖泽悄悄竖起了耳朵。

      她接过那块苹果,当棒棒糖似的捏在指间转来转去:“……我看上班里一个帅哥,追了他三天。可他死脑筋就是不喜欢我,还当着同学们的面骂我没皮没脸。”

      “我一气之下就找了几个“旗杆儿”,她怕谢深秋听不懂,还好心解释:“你知道什么是旗杆儿吗,就是那群打架退学早早混社会的同学,我们那一片儿都是他们罩的。”

      谢深秋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他们就把人拦到小巷里,把他衣服扒了。”

      谢深秋拿杯的手一抖,眉头轻簇。

      还在日日吃魏靖泽的飞醋的那些日子,他总是怪怨这个男人招蜂引蝶不自爱。如今听到魏晓月的可怕行径,谢深秋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魏家基因里就天生招惹桃花。

      而病床上,魏靖泽的拳头已经渐渐捏紧。

      身体监控仪上的血压读数蹭蹭往上窜。

      魏晓月对来自身后的危险毫无察觉,还在滔滔不绝说着:“我就是想看看他的腹肌有几块,结果他跑去告老师,说我校园暴力。”

      公然扒男孩子衣服,可不就是校园暴力!

      谢深秋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扒衣服不能在公众场合,你得讲礼貌。”

      魏晓月若有所思:“嗯。”

      魏靖泽:“……”

      知道的理解他脸皮薄,不好意思教育别人家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故意带坏小朋友呢!公众场合不能扒衣服,私密场合就可以扒了吗?

      魏谢两家叠一块儿,都凑不出个正经三观。

      魏晓月这孩子的教育实在堪忧。

      “那天不只我一个人看见他的腹肌,我回去就后悔了,有点亏。”

      魏晓月兀自“反省”着:“你跟我舅舅离开以后老师就找上门了,我没敢打扰你们,就雇了一个人当我舅舅,结果被拆穿了。”

      谢深秋无奈地直叹气,另一边魏靖泽已经在床上把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谢叔叔,你帮帮我吧。”

      魏晓月凑过去拽他的衬衫袖子,“严格来说你也我的家长,参加一次家长会不能算骗人。况且我舅舅现在昏迷不醒,我要是和他说了这些事,他肯定会气死的。”

      监控仪上的血压读数开始嘀嘀报警。

      魏靖泽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着,他翻身坐起来,怒瞪着魏晓月:“……你也知道会气死我?!”

      “啊呀——醒了!!”

      魏晓月窜到谢深秋背后去了,此刻满腔怒火的魏靖泽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顾不得看谢深秋脸上震惊的表情,只盯着自己外甥女,斥道:“随随便便就扒男生衣服,你跟谁学的流氓行径?!”

      魏晓月探了个头:“跟你学的呀。”

      “放屁——!!”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可以随……”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魏靖泽忽然发现病房里的气氛已经不对了。原本“和蔼可亲”的谢深秋直勾勾盯着他,湿润的眼眸里饱含了失望愤怒等等情绪,此时无声胜有声。

      “深秋,我是刚刚才听到你们……”

      “你还要和我装。”

      谢深秋的声线凉飕飕的:“看我每天像个傻子一样忙前忙后,你很爽是吗?”

      “不是,你听我解释,哎,你别走。”

      魏靖泽翻身下床,踩了双拖鞋就追出了门。临走还不忘给魏晓月撂狠话:“小兔崽子,你完蛋了,等我回头再收拾你!”

      走廊外,魏靖泽一路疾走追着谢深秋。

      “亲爱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谢深秋充耳不闻,头也不回走得更快了。

      魏靖泽追着他不停地解释:“没有戏耍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多创造点二人独处的机会。”

      走到走廊拐弯的地方,魏靖泽终于将人拽回来抵在墙上,两只手在谢深秋周身形成一个包围圈,强硬地拦住了他。

      魏靖泽柔声哄道:“别这么生气嘛。”

      “咱俩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才有了今天,一见面就吵架,多伤感情啊。”

      他轻轻抬起谢深秋淡漠的脸,两行泪簌簌落在指缝间,魏靖泽的笑容刹那间凝固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往下落。谢深秋脸上湿漉漉的,他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脑海里反复播放着几日来的片段。

      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倘若魏靖泽永远都醒不过来,他会陪着他一辈子。结果到头来这只不过是个恶作剧,那些黑夜里的惶恐不安和孤独,如今想想都觉得讽刺。

      魏靖泽将人搂在怀里,谢深秋那些眼泪一颗一颗砸进了他心里。忽然他就理解了这种无名的心酸,一遍遍暗骂自己脑袋有坑。

      他怎么能用生离死别这种事来吓谢深秋。

      假如今天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是谢深秋,那种无望孤独的感觉,魏靖泽只要想一下都浑身发凉,他实在太浑了。

      魏靖泽替他擦干眼泪:“对不起,是我考虑事情不周全,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吓你了。”

      谢深秋推了他一个踉跄:“我不相信你。”

      魏靖泽后背撞墙,疼得呲牙咧嘴。

      谢深秋迈出去的脚步又迟疑着收回来。

      “你又装可怜是不是?”

      魏靖泽苦笑着,朝他伸出手:“后背有伤啊,没骗你,这次是真的疼。”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抱到了谢深秋。

      连日的阴雨到了今天终于转晴,夕阳余晖透过玻璃窗落在两人身上,白墙投影了两道斑驳颀长的人影,额头相抵紧紧相拥。

      唇角越来越窄的距离,直到最后连金色的夕阳余晖都挤了出去。

      过往万般皆已落幕,

      往后余生仍在继续。

      无论前路多坎坷,世上总有一个人会在峰回路转处牵起你的手,共赴风雨与繁华。

      盛世宏大,遇见你,真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Chapter 75 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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