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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Chapter 74 尘归尘 ...

  •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爸死了,早在几十年前就死了!”

      霍澜青从未见过他的父亲,和母亲讨生活的那些年里常常听她提起过,他们俩在烟花柳巷的风月场相识,一夜露水情缘后母亲怀上了他,而父亲在第二天清晨消失了。

      母亲醉酒去世前的几天,霍澜青曾专门跑去问她父亲的下落,蓬头垢面的女人倒在沙发上,湿润混浊的双眼等着天花板剥落的墙皮,唇角挂着一抹嘲讽,很久才出声。

      她说:“你没有父亲,他早就死了。”

      遇到费启南是在尼尔维斯之后。

      这位导师点亮了他灰暗的人生,对霍澜青来说,费启南亦师亦父,于他有知遇之恩。

      舞台的冷光落在霍澜青身上,他微微仰起头望着看台里端坐的那个男人,神情激动地挤出几个字:“老师,你真是我……父亲吗?”

      沉重的一问几乎耗尽了霍澜青全部的能量。

      费启南俯视着下方所有人,目光扫过霍澜青落在了谢深秋身上,他道:“……这就是你派人去温哥华做的事,只为了查我。”

      谢深秋道:“不全是。”

      他掷地有声道:“那个实验地下室埋了数不胜数的冤魂,我既然逃出来了,总得给我的同行同胞们一个交代——入土为安吧。”

      霍澜青脚下踉跄着,不死心地又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

      “自己的儿子,哪有认不出来的。”

      费启南嗤笑着,两颗冰冷的眼珠缓缓转动,映照出霍澜青惊愕的表情:“那条街上到处都有你和你母亲的传言,一个臭水沟里淹死的女人竟然能生出这么好的儿子,这样强大优秀的基因自然是随我的。但你不该沾染她身上那些无用情绪,于实验没有益处。”

      “无用的……情绪?”

      霍澜青气血上涌,浅淡的红晕从衬衫领口一路蔓延向上烧到了耳根,“你们以为我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钱,权,还是实验成功名垂千古流芳百世的名?”

      他只是想要有个人爱他而已。

      母亲走了,他在尼尔维斯身上找到了爱的影子;尼尔维斯走了,他又在费启南身上窥见了父爱的影子;艾米不爱他,谢深秋不爱他,现在就连费启南……哦不,就连他的生父霍湛锋也不爱他。

      几分钟前才得知生父尚在人世的霍澜青本该开心才对,可他一点也笑不出来。

      “老师,”霍澜青还是用了以往的称呼,只有称费启南为老师,他才能勉强克制住自己汹涌澎湃的情绪:“尼尔维斯是不是你安排到我身边的,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费启南摘下鼻梁上的眼镜,缓缓走下高台来到了二层栏杆旁,他说:“这种小事也值得你一惊一乍的,我早就同你讲过,实验最初的准备工作最为艰难,总要有人献身,你作为我的儿子和学生,身先士卒有何不可?”

      费启南冷冰冰道:“这是你的荣耀。”

      “狗屁的荣耀!!”

      霍澜青第一次情绪失控顶撞了费启南,他的唇边勾起一点弧度,眼里却好似在哭:“你知道尼尔维斯对我做了什么吗,还是说,那些事情全部都是你指使的?为了你的实验,我牺牲得还不够多不够大吗?!”

      “我是你的儿子!!”

      费启南不为所动:“所以你更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而不是像个疯子一样到处嚷嚷。”

      他指着舞台环形墙面上的一张张黑白照片,厉声道:“看看这群人,与我们非亲非故,为了实验能成功他们付出了宝贵的生命,历史会记住他们无私的奉献!而你……”

      费启南的眼里流露出厌恶:“如今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你该感到羞耻。”

      空旷的舞台传来霍澜青丧心病狂的笑声。

      他笑了很久,笑到倒地缺氧,那声音又仿佛在哭。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不笑了,呆坐在血色地板上,握紧了手里坚硬的枪。

      谢深秋与魏靖泽双双站在灯光扫不到的阴影里,沉默地看着他发疯。

      “深秋,”霍澜青声音飘渺,他没期待对方能答应,只是远远望着那个人,自顾自动情地说着:“不管你相不相信,在温哥华那时候,我是真心实意想带你走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

      “没有魏靖泽的话,你会愿意和我一起吗?”

      魏靖泽冷哼道:“贼心不死啊你。”

      “闭嘴!”霍澜青红着眼睛吼:“我没问你。”

      谢深秋向后退了两步,一只坚实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他握紧那只熟悉的手,两枚钻戒在十指相扣的指间熠熠生辉。

      霍澜青最终还是没能等到答案。

      根本就没有人,愿意跟他走。

      一如他孑然一身来到这个世界。

      手里的枪“咔嚓”上了膛,银光在众人眼前飞速掠过,舞台下的谢芷涵骤然瞳孔紧锁,她猛地摸出枪,瞄准了霍澜青。

      “四哥小心——!!”

      “砰——”

      “砰——”

      两声枪响过后,舞台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
      弥漫的硝烟味混着血气钻进鼻腔里,魏靖泽松开护在怀里的男人,转身看向身后。

      那条血红色的舞台分割线上躺着霍澜青,一半身体浸在幽暗蓝光中,另一半身体不断涌出大片血色,腥热的血流淌了满地,暗红色中还夹杂着几点白色的组织细胞。

      谢芷涵应激开枪,子-弹洞穿了前胸。而另一枪是霍澜青对着太阳穴开的,他打碎了自己的脑袋,脑髓流得满地都是。

      突然的变故惊得众人久久没吭声。

      直到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和汽车鸣笛音撕裂了鼓膜,传音入耳。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现在放下武器开门出来,还有一线生机。”

      谢深秋抬眸道:“是我哥,齐烁来了。”

      谢深秋疾步走下舞台,直奔门口。

      谢英麒眉心拧出了一个川,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他们被老三老四摆了一道,顾不得收拾残局,他拉着谢英麟就往舞台后的旋梯走。

      谢英麟愕然:“大哥,老三他回来了?!”

      谢英麟神色凝重,“三叔他们应该倒戈了,现在还不知道父亲的情况,我们得赶紧离开。”

      “我靠,门怎么锁了?”

      谢英麟一脚踹在那个栅栏门上,又噔噔噔跑下楼梯抻着脖子冲楼上吼:“费启南,你锁门干什么,快放我们上去!”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谢深秋和魏靖泽也放弃了暴力破门工作,两人重新走到舞台下的空地上仰视着看台上那个不可一世的老者。

      谢深秋说:“警察已经在门外了,关我们在这里又能改变什么。费启南,你已经输了。”

      费启南向下睨了一眼,如同酣睡的雄狮轻蔑地俯瞰着大地上一切无知的生灵。没有人能理解他为人类社会的发展做出了怎样的牺牲和贡献,也没有能真正理解人格重塑的奥义,脚下这群人只不过是万千蝼蚁中的几只,冥顽不灵且不可雕。

      “现在谈输赢还太早了。”

      费启南摸出上衣口袋里的远程遥控器,刹那间整个舞台的灯光全部黑下来,只有他站立的看台闪烁着微弱的暖光,柔光如神降临人世一般。

      他望着眼前大片的漆黑,幽幽地说:“深秋,你也曾是我的学生,可惜那些本打算传授于你的东西,你连看都不看一眼。”

      “装神弄鬼的东西,没什么可学的。”

      魏靖泽上前道:“你把自己学成了邪门歪道,不背万世骂名都难平民愤。”

      费启南冷冷提了提唇角:“你们说得有理,以这世上万千蝼蚁的鼠目寸光,又哪里能轻轻松松摸到真理的奥义。毕竟,也不是人人都能过窄门。”

      他望着舞台上张张黑白遗像叹道:“这些宝贵的影像和文字记录资料,这些为了宏大事业而牺牲的英雄们留在这里才是对他们最大的不敬和亵渎。”

      仓库外的警笛依然嘹亮,费启南摸着凹凸不平的远程遥控器,四方仪器上红光乍现,只听“嘀——”的长鸣音响过,舞台上四个蜡像人偶像是忽然被人注入了灵魂。

      黯淡无光的瞳孔中隐隐有红光亮起。

      “不好,那是炸-弹!!”

      火光喷射而出的刹那,谢深秋只来得及扑向谢芷涵所在的地方,灼热的气浪从身后袭来,却并未烧灼到他,耳边隐隐传来魏靖泽痛哼出声的低吟。

      四颗足量炸-药摧毁了舞台,红幕卷起橙黄色的火焰向上蔓延,无数实验者的黑白遗像顷刻间化为灰烬。热浪将他们三人撞飞了很远,又重重摔在地上。

      魏靖泽剧烈咳嗽着,吐出一滩血。

      “英麟,英麟你怎么了,你看看我!”

      谢英麟浑身浴血躺在谢英麒怀里,他的西装和着血肉黏在身上,那双总是不可一世的眼眸此刻渐渐黯淡下去。

      谢英麟第一次见他大哥哭。

      在他印象里,大哥总是沉稳持重的存在,是在关键时刻会拉着他果断逃离的主心骨,什么时候有过这么茫然失措的表情呢?

      “大哥……我…跑不出去了。”

      谢英麒捂着他流血的伤口,却怎么也阻挡不了弟弟的生命正以最快的速度消亡:“别怕,我带你走,我会带你出去的。”

      仓库里浓烟四起,很快就看不见人了。

      谢深秋紧紧握着魏靖泽的手,温热的血顺着他们掌心交握的地方淌了一大片。怀里的谢芷涵早就熏晕了过去,耳边是暴力的破门声和谢英麒撕心裂肺的恸哭。谢英麟死了,双胞胎此刻只剩下了谢英麒一个人。

      “深秋,你赢了。”

      魏靖泽将人搂在怀里护得紧,他的脑袋仿佛千斤重,重到无法支撑只能在谢深秋肩膀处借力靠着。眼前是烈火与浓烟,什么也看不见,他不知道谢深秋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只是自顾自说着,眼皮渐渐垂落在地。

      “来之前我还想着,等所有的事情结束就陪你去马尔代夫求学,陪你毕业,陪你……”

      话说了一半,魏靖泽又剧烈咳嗽起来。

      巨大的冲击伤到了脾脏肺腑,他不停地在咳血,原本对他而言唾手可得的计划,在这无边无际的迷雾浓烟里,竟然有种可望不可及的梦幻感。

      谢深秋在魏靖泽背上摸到了烈火烧灼的水泡,而他自己的背上也已经被大片鲜血湿濡浸润了,喑哑的嗓音低低响起,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我知道,我带你一起去。”

      搂着他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垂落在地,沾染了泥灰与暗红色的血。

      谢深秋的双眸被烟气熏蒸着,竟是连一滴泪都无法涌出,“靖泽,你还在听我说话吗?”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依旧无人应答。

      谢深秋搂紧了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道:“你想和我重新开始,现在已经没有人会阻拦我们了。我们可以组建一个家,有你,有我,有晓月,还有我们的猫。”

      他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即便是在浓烟滚滚的仓库里,依然可辨那逐渐慌张颤抖的声线,像在竭力克制着什么:“猫有三只,你说它们该叫什么名字好?”

      “嘭——”

      仓库的门从外撞开了,冰凉的高压水柱从四面八方射进来,冷热交织温度逐渐开始下降,已经烧黑的金属架受不住冰火两重天的刺激,瞬间砸到地上碎成了片片。

      警方在二楼看台逮到了晕过去的费启南。

      齐烁在角落里发现了他们三人,谢深秋与魏靖泽几乎已经成了血人,他震惊了不到三秒转头对外喊着要救护车。

      “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务必把人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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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Chapter 74 尘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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