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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余波未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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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邑颜愣了一下,不动声色转过头呸了两声,若无其事笑起来:“没怎么,好巧在这儿遇见。”
车身老大一道划痕,她不说,元问也没兴趣点破,两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在没由来的尴尬气氛中沉默着走回了家。
元问似乎是很忙,进屋没多久刚给手机充上电就消息电话不断,好几个归属地是琴州陌生的未接来电总让她觉得不安。
实在是屋子空且静,哪怕她声音压得很低,白邑颜在厨房整理东西的时候也无意听了不少。
先是剧组和公司的事务,而后是实习生将王蓓安顿好的告知,于维跟着汇报了车和猫的处理结果。
但似乎有一位不速之客在元问精神稍放松时打了进来,白邑颜循着她冷得跟冰碴似的声音望过去,发现她下颌紧绷,身侧垂着的手哪怕握紧也能看出颤抖。
手机那头的男声光是听着都能觉察出语气里的尴尬,不确定地说:“元问吗?我是爸爸。”
元问嗓子发紧,嘴在说话,大脑却一片空白:“你哪里来的号码?”
崔鸿林不想话没说完就被挂断电话,赶紧直切重点:“奶奶今天被下了病危,看着是要不行了,你舅舅表姐他们都在医院。”
老人家年纪大了,基础病多,时好时坏的,走到这一步很正常,嘈杂的背景音里都是大家彼此安慰说是不想让老人再受罪的商讨声,也有人猜测老人家始终咽不下的那口气是有挂念在。
才探视出来的姑姑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哽咽着向大家转述她听到的话:“妈已经不认人了,我刚才进去叫她,她一直在喊着元问的名字。”
她大概率是故意的,本该有距离的声音如附耳私语一般清晰,语气里似有怨怪,是在说给有的人听。
白邑颜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看脸色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于是在冰箱里挑挑拣拣一阵,拎着一把韭黄走到元问身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韭黄是今天做吗?”
元问回头看她一眼,几乎要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照例用她惯用“打错了”的说辞挂断了电话,心情好了一些:“想吃的话就做一个,你想吃吗?”
不过是是借口,也没人纠结,两人心照不宣揭过不再提,只闲聊着蒋汇英的情况,却又默契地不敢深聊,总是话过脑子到了嘴边还要审,聊得很不尽兴。
但白邑颜有所收获,也是元问有意铺垫,她大概知道了元问没打算安心住下,估计是熬过这段就要另寻他处。
惦念着这茬饭都没吃好,饭后元问不让她碰碗她又着急赶回沪江,路上赶紧给林卉打了个电话。
“卉,我有个事请你帮忙——你想想办法,让元问安心在你这儿住下。”
“住啊,反正也空着,我还能蹭个饭。”林卉正写病例写得焦头烂额,心不在焉,反应有些迟钝,“安心?是哪儿住的不舒服吗?”
“不是。”白邑颜也说不清楚自己怎么个想法,只好归咎于自己认出元问后思虑过多,凭空而来的某种直觉,胡乱应付着,“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现在得赶回沪江,你把她留下来就行,啊,你刚才说蹭饭的理由都行,别直接提我,但透露一下我不常过来,务必完成。”
姐姐的任务就是命令,林卉最近行程排得满,怕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忙起来忘了这茬,交了班赶紧往回赶。
临到门口,莫名的疑惑催生出些许紧张,她却强行平复呼吸,尽量以一种放松的姿态推开了门。
她甚至表现出了可控范围内的小小惊讶,忍不住想为自己的演技鼓掌:“啊,元问姐,你在啊。”
正在洗碗的元问被吓了一跳,看她不自然地在客厅走动翻找东西,眼神却总是瞟向自己暂住的主卧方向,有些懵:“吃饭了吗?做了多的,要不要吃一些?”
主卧隐秘性好,能观察到的也有限,林卉只能大概看到里头的布置不像会有人长住的样子,一心想着姐姐的请求,挑起的话头也很生硬:“不了不了,我就回来拿个东西,姐你安心住着,需要什么就跟我说,要搬过来的行李多的话我随时可以帮忙。”
“太麻烦你了,我可能只是……”
果然是不打算长住的意思,林卉嘴拙,从没觉得自己话这么密过,自顾自说着:“我姐基本不过来,平常就我一个人,你来了我还有口福什么时候能蹭个饭。”
“林卉!”
这次轮到林卉被吓了一跳,总算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元问看过去,并不知道自己脸上是怎样一个复杂的表情。
表情里有迷茫,有无措,有坚定,总之是各种未知但有目标性的表达,大概反映出她自己都不是很能理解此刻的所作所为。
元问看着她,“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书,我找书。”林卉随手拿起一本放在沙发上的书,扬手展示了一下,“找到了,马上还得出去。”
林卉就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拿着书窘迫的样子跟捡了什么不该捡的东西似的,在元问眼神注视下又尴尬着将书放了回去。
“元问姐,你是要是在找房子,反正我这也空着,就我偶尔回来一趟,你不嫌弃就……就住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人总不能是回家就为翻本不带走的书,元问哪里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有自己的掂量,只是再细节的事不好和林卉多提。
“行,我知道了。”元问说着将晚饭做多的点心都打了包,“我自己做的,你都带上,当小零食吃。”
林卉迷迷糊糊被哄到门口,还没品出来话里的意思是答应是没答应,单纯觉得任务没完成,自己是被糊弄过去了,晓得再问可能也不会有结果,只好说车轱辘话:“元问姐,你住着,你安心住着啊,要搬东西就叫我。”
元问都要被这傻姑娘扒门框的样子逗笑了,还是那几句没准的话应着。
但林卉只是性子慢一些,脑子开窍是快的,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一直拖着时间,抬眼一瞄居然看见了楼道墙面杂乱的小广告里贴歪的招租信息,当即反应过来。
“元问姐,我收你房租成吗?”林卉话一出口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她本意只是想得个确切的结果,哪知道话说出来变了味,只好从别处拼命往回找补,“我没别的意思,哎呀,就六、六百一个月你看可不可以?”
小姑娘就没跟租房扯上过关系,对定价完全没概念,六百还是照着招租信息上可面议的价直接抹了个零。
这个价格,三室一厅,精装,就是合租都不止,别说是差不多等同于整租。
好在林卉对地段还是有一点认知的,哪怕她不知道,从元问的表情上她也能看出是离谱了一点,赶紧补充:“家里乱,辛苦你收拾,我还时不时蹭饭,就不交伙食费了,你看……成吗?”
看样子这丫头今天怎么也要磨出个想要的答案,打从她提起白邑颜不常来开始元问就知道她是受人所托,但显然她自己还在状况外。
不好再耽误她的时间,元问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选择,终于松口:“有什么想吃的你提前发个消息,我好准备。”
林卉高高兴兴走了,元问透过猫眼甚至看见她瞧四下无人跟只小兔子似的蹦着下了楼,心情很复杂。
屋子里静悄悄的,明明林卉已经走了好一会儿,元问却觉得自己还是能闻见似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她强忍住翻涌上来的吐意,搜索了自己当年跟过的人民医院的新闻。
信息更迭太快,哪怕其实过去得不算太久,很多细节也不完整了,仅剩的明面上的内容也只是几篇新闻反复洗稿的产物。
元问找了很久才在一个沉寂很久的帖子里找到几张打码的现场图,是有人躲在病房里拍的人民医院肿瘤科走廊。
其中一张的拍照位置正对着整个现场最血腥的地方,周围的白墙上都是飞溅的血迹,哪怕码打得很重也能看出地上躺着那人身下洇出的一片猩红。
元问看着那张照片久久失神。这是时隔几年再一次看现场相关的照片,没有逃避,第一次看得这样仔细,难得愿意直面徐岷此人。
甚至因为看得太仔细,她还在角落里发现了自己在现场帮忙时被拍进去的一个模糊的侧影,非常的模糊,穿着还带着年轻人的稚气,只凭一张照片很难和现在的自己对上,可退出去之前犹豫了一下,实在是觉得这些图片还是消失为好,将那则帖子举报了。
午夜时候元问再去看那篇帖子,已经消失了,只剩下空白的网页。但记忆是不会消失的,元问所知道的远比几张现场图片要清晰。
她久不得安眠,入夜时又烧起来,心脏跳得很快,喘不上气,像溺在水中,意识却控制不住地被身体的疲惫抽离,闭了眼尽是错乱的场景,各样的记忆与痛苦交叠,始终处在半梦半醒濒临崩溃的边缘。
所以樊庆电话打过来时她惊得猛地把手机扫到了床下,半晌才接起来:“庆姐?”
樊庆的声音听着像是喝了酒,咕哝着不是很清晰:“我和程誉在琛州,遇见点事要跟你说一下,但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程誉
明——今早回来,你去接一下,我晚点把航班信息发给你。”
元问听出她声音里的疲惫,很是担心:“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别担心,我就是同学会上喝了点酒,你这声音别是又发烧了。”樊庆原本因为她的关心脸上是挂着笑的,不知想到了什么,重重叹出一口气来,“元问,程誉是个挺不错的人,如果走不下去他会说明白的,你别总把些糟心事太放在心上。”
元问觉得她话里有话,然而准备再问时那边似乎已经睡着了,只得挂了电话,自己却怎么也没有睡意,量了体温吞了退烧药也是清醒着,干脆用清水泼了脸,踩着点搭了首班地铁去公司取了樊庆的车。
程誉搭的最早的一班飞机,时间安排得紧,人还有些疲惫,胡茬冒了一轮,头发也是乱的,以为自己够狼狈了,看见元问才知道什么是小巫见大巫。
元问倒是大概收拾过,但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白里透青,两人看着对方眼下的青黑都不约而同笑起来。
“谢谢。”程誉接过元问递过来的咖啡,疲惫扰得他几乎失去了味觉,然而很醒神,一下清醒了很多,“我来开车吧,我得赶去公司,时间有点紧,有些东西你可能得路上看看。”
也不是什么大事,元问给他递钥匙的时候顺手就要去接他手里的行李,可程誉干这行讲的就是一个细致眼尖,随意一瞟就注意到了元问左手腕上被手表腕带遮住一部分的新鲜伤口,眉头皱起来,声音却是温和的。
“我自己来就好,你先上车等我。”
元问多敏感一个人,从他小心避开自己手的动作就反应过来,也没打算隐瞒,但也没打算主动说,老实坐上副驾等人来问。
程誉上车后却没事人一样递过来一个档案袋:“你先看看这个。”
很厚的档案袋,粗略翻了一下,大概是几家公司的介绍,公司注册地点是琛州,表面看是安保公司,实际上也从事一些调查工作,追根溯源,最后和北阳的一家咨询公司扯上了关系。
最重要的东西放在了一摞资料的最上边,是一张久远毕业照的复印件,人脸都被模糊成了一个个像素点。
元问细细分辨了很久才从角落找到了个子矮小的自己,明明被摄影师安排了插空,留影时却悄悄挪了位置,脸让前边同学挡了大半。
“十七中?”元问心头一跳,这是自己还在琛州时借读的学校,谌彦屿和珠珠目前租住的房子就在这附近,如果委托朋友办理入学的事不出意外,两个孩子应该也是在十七中,“怎么会有这个照片,和这些公司有什么关系?”
“你别慌,两个孩子很好,是你的事。”更细节的事程誉其实有了解,比如谌彦屿和珠珠,但他几番斟酌,选择了更为谨慎的用词,“我五一和学姐去琛州参加校友会,她提到了你资助的两个孩子,说是入学遇到了一点困难,请我帮忙。”
“托人时找到了学校副校长,聊起来发现她是你当年的班主任,对你还有印象,主动提起曾有自称你亲属的人到学校调取过一些基本信息,对方最后只拍了几张学校留底的毕业照,所以只是简单核实了一下身份。时间有点久,监控已经没有了,但校长提供了当时那人的车牌号。学姐觉得事有蹊跷,查下去就查到了这几家公司。你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想法,北阳这边要继续查下去吗?”
查人好端端留个在北阳的大活人不查,要跑到琛州去查中学时的事,委托人根上还是北阳这边的。
可能结下梁子的人元问想了个遍,不可能是韩沛莹,她真要做什么,绝对的是报复,往后备箱里放猫是个手段,查到琛州那么久远实在是很难想通。
思来想去,来人不像是要做些什么,更像是要调查一些旧事,能在琛州与她扯上关系,而最终牵扯到北阳来的,除了樊庆,还有一个人。
程誉开车途中分神看了元问一眼,见她面上似有所悟,于是问到:“有想法了吗?”
元问脑子像是被剖成了几瓣,念着两个孩子的事到底是麻烦到了樊庆,亦因为程誉的发现庆幸而又心惊,思绪飞转,心神都是乱的: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