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十年》绿蚁小火炉

2、第 2 章

　　安凌是个医生，而且是个今年刚刚毕业的小医生，虽然有自己的问诊室，但医生这个行业总是越老越吃香的，一头白发的老大爷很容易让人产生信任，像安凌这样刚刚脱去稚气的大学生自然是不讨好的。
　　所以安凌坐诊的时间一般是在晚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夜班没什么人愿意上，安凌觉得年轻人多吃苦是应该的，在主任排夜班的时候也就没什么抵触地接受了。
　　十一点半的时候安凌准备叫个外卖，附近有家深夜小食堂，虽然都是简单的米线或者套饭，但能营业到这么晚的，除了眼花缭乱的烧烤也就是这家了。
　　下单不久就有人敲门，安凌没有关门，说了声“请进”，站起来到洗手台旁边找到眼镜戴上。
　　说来好笑，安凌并不近视，戴眼镜纯粹是工作需要，不戴眼镜的时候安凌看起来年纪偏小，经常被误以为是医院的实习生，实际上安凌已经研究生毕业了。在主任的谆谆教导下，安凌不得不买了一副平光眼镜，果然戴上以后人模狗样的，隐藏了一些稚气，增加了一点成熟稳重的可靠感。
　　等安凌转过身来，藏在镜片后的眉头微皱，随机又恢复如初。
　　安凌走到桌前坐下，开口的声音很平静：“请问是哪里不舒服？”
　　站在他对面的人，脱去了白天白领精英的模样，穿着一套棕色的运动服，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饶是安凌认识了他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他如此居家的模样。
　　这位当然就是穷追猛打的顾长清了。
　　顾长清往他面前一坐，也不在意那个椅子被多少病人坐过，以往的洁癖似乎都不见踪影。
　　他把食盒放在桌上，一件一件往外拿，嘴里还说着：“我得了一种见不到你就心痛的病。”
　　安凌嘴角一抽，这是他认识那个高岭之花顾长清吗？这么不要脸的话，你愿意说我也不见得愿意听……
　　安凌制止了他往外拿吃的的动作，决定好言相劝：“我已经叫了外卖，而且这里随时都会有病人来，请你拿回去吧。”
　　顾长清跟表演变脸似的，原来那张笑意盈盈的脸立刻就垮下来，风流的桃花眼里还泛着可怜兮兮的水光。
　　以前安凌只要对上这双眼睛就溃不成军，从第一次他压着大个子向自己投来戏谑的目光，到后来他也曾在这双眼睛里看到过无数的情愫，冷漠，动情，烦躁，这种可怜兮兮的眼神也不是第一次见，顾小公子从来就知道如何把自己的外貌当做武器，也不知道用这副好皮囊，骗走了多少男男女女的心。
　　但恐怕没有人陷得比安凌更深。
　　因此也没有人比安凌更能知道，这双眼睛背后的凉薄。
　　安凌原先也恨过，现在却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也不是顾长清，他不喜欢玩弄人心，只想快刀斩乱麻，最好余生都不再相见。
　　他思索了一下，慢慢从白大褂的兜里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刚刚接通，他只说了一个“许”字，就突然被人抢走了手机。
　　顾长清不可置信地盯着通话中的手机，上面清楚明白地显示着“许畅”两个字。顾长清握紧拳头，感觉到手心传来痛感，才忍住没把手机给摔出去。
　　顾长清把电话挂掉，更绝的是，把许畅的联系方式和通话记录一起删了。
　　我就不相信你能记得他的号码……
　　“你别给许畅打电话好不好？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我心里只有你。”
　　说这话的时候，顾长清还是难得地表现得很羞赧，他低下头，又怕对方看不到他的决心似的，说完这话，猛然抬起头直视着安凌。
　　那双眼睛的确是盛满了深情，这小心翼翼的语调也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顾小公子。
　　安凌有一瞬间的愣神。
　　可惜了。
　　“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呢？”
　　顾长清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坦诚相对和低声下气，能换来对方这么绝情的话语。
　　他深吸一口气，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嘴唇都在颤抖。
　　安凌垂眼看着桌子上的菜色，土豆炖牛腩，青椒小白菜，还有一个花胶鸡。
　　“我不喜欢吃牛腩，也不喜欢花胶鸡，”他抬头看向对方，“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顾长清呆住了。
　　这些是他喜欢的菜没错，但在他们相处的日日夜夜里，安凌最常做的就是这些菜，他一直以为对方的口味和自己一样，他从来没有思考过为什么会有人跟自己的口味一模一样。
　　现在想来，不是一样，是安凌一直在迁就自己。
　　他或许从来没想过对方爱吃什么吧。
　　就像他从来没为对方下过厨一样。
　　这几道菜，这几天来他练习了无数次，恨不得把自己泡在厨房里，手上新伤旧伤交错，以前的安凌会说他的手不是做家务的手，他把自己照顾得就差生活不能自理了，一点点小伤都会心疼地为他上药。
　　现在安凌不再在意他的伤了。
　　他突然觉得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或许是十指连心吧，怎么连心口都痛得无法自抑。
　　原来他只是感动了自己，自以为自己在为对方毫无保留地付出，谁知道，他连对方爱吃什么，到现在，竟都一无所知。
　　顾长清低下头，掩去眸中浮上的泪意，他默默把拿出来的菜收回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送外卖的小哥。
　　他在医院门口停下来，夜风抚起他的衣摆，也吹走了他眼中的泪意。
　　深夜了，医院还是人来人往，他侧过头，看着问诊室窗口透出的灯光，幻想着有一个人能走到窗边。
　　哪怕是，看一眼影子也好啊。
　　他没等到心心念念的人，倒是等到了刚刚的外卖小哥。
　　他叫住了对方，问他：“刚刚安医生点的什么？”
　　外卖小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但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客户的机密，也就如实相告了：“藤椒米线。”
　　藤椒米线啊……吃得真简单。
　　外卖小哥骑上车，随着一阵尾气，跑得无影无踪。
　　顾长清也慢慢向停车场走去，路过一个角落，看到几只流浪猫，他蹲下身，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着猫咪们扑过来抢食。
　　他好像在跟猫说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我们认识十年，在一起三年，我从来不知道他喜欢吃辣。”
　　他笑了一下，笑容隐没在黑暗里：“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凭什么说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