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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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申请去A城的分公司上班，这算是一次逃避的借口吧。
人事部的通知来得很顺利。我想我本来就是有可有无的角色，放到哪都无所谓。
想要逃避的心情如此的强烈。不想听妈妈的解释，不想听那么那么多的借口。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想过离开家的我，第一次想要离开。我好象杯里的水，以为看清了世界，其实世界对我来说还隔了一层玻璃。
临走的时候，妈妈哭着把一封信塞到了我手里，“然，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那等你放下的时候，打开这封信看吧。”我拽着这封硬塞过来的信，手里生疼。
他也来送我的。他是最后和我道别的人。我静静地接过了他手里递过来的行李。妈妈已经退到了后面。可是这样究竟是弥补还是折磨呢？
我看着他，心里犯疼。看着他手上的订婚戒指，开始有点明白。我和他之间，不仅仅隔着这个冰冷的温度，还隔着火热的血脉。
“芷繁，你喜欢过我吗？”不敢问爱，因为没有希望。只是如果是喜欢的话，也许可能。
他低着头，数着我的行李，好象没听到一样。我鼓着腮帮，“你喜欢过我吗？”
“路上小心。”他抬头了，眼睛像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样，清澈明亮。我握紧了双拳，转身踏进了列车。泪流直下。
我用了我毕生最大的勇气做了决定，只要他说“喜欢过”，哪怕只是一点点，我就留下来，继续爱他。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我低下头，看着滴上了泪水的皮鞋，低低地说，再见了，我最亲爱的。
A城的车不像C城的车那么新。我坐着去分公司报道。看着路旁倒退的站牌，高楼，树影，一阵恍惚。
A城对我来说是熟悉的，高中经常在A城市中心坐着这样的车子往返列车站和学校之间。只是当我开始把发散的注意力集中起来的时候，看到了一片高高低低的田地，长着杂草的泥路，我慌忙地跳下了车。这里哪是市中心的分公司。不知道这到了A城的哪个乡镇。
我沿着石子路走，向也许可能碰到当地的居民问路。
当我走过一块田的时候，从分岔口急冲冲地冒出了辆自行车。“啊——小心！”车上的主人一边大喊着，一边扭扭歪歪地撞了过来。我向右一退，平安地躲过了它。结果车主人却因为车撞上了路边高出来的石头而从车上跌了下来。
“啊，咿呀。”车主人难受地呢喃着。我凑了过去，“你…你没事吧？”
“应该没什么事，就是好象流血了，要去清理一下。”车主人抬起头看着我。
血？我难受反胃。眼前突然一黑，软软地不知道方向。
“你没事吧？”
我迷糊地听到有人在叫我，我挣扎地睁开了双眼。看到眼前的两双眼睛，一双眼睛我认识，是那个倒霉的车主人，另一双眼睛被掩饰在眼镜下，我看不清。我只是听到，“医生，真没事吧？不会有什么吧？”“啊，我说过只是一般的血晕症而已，你看他不是醒了吗？”“诶？”车主人凑进了脸，我瞪着他，他瞪着我。他突然不好意思地饶了下头，“不好意思，我…你没事吧？”我愣了下，看了下四周，到处是医疗设备，我想这里应该是急诊室吧。“没…你没事吧。”“啊？恩，没事，你看——”他笑得灿烂地把脚抬了起来，他脚上缠着纱布，被清理得很干净，一点血丝也看不见。
“我是淳之介。你叫什么？”
“诶？我？我…季然。”我坐了起来，发现刚才自己躺的不是床，而是躺椅。
“哦，季然，医生说你没事的，只要喝点水就可以了。”“医生？”“喏，是他。”淳之介跑到了一侧的男人身边，扳着他的身体转过身来。男人过长的头发被扎在了后面，瘦弱的身体穿着白色马褂。“这位是黑泽一医生。他技术可好了，所以你放心，绝对不会误诊的。”淳之介几乎拍着胸保证到。
“淳之介，你已经好几次没付诊断费了。”“呀。”淳之介搔了下头，“呵呵，医生，明天过来付拉。”
“诶？你…经常受伤？”我好奇地问，想到他今天的莽撞，可能真会这样也说不定。
“呀，不是的，不是的。”淳之介慌张地摆着手，“我家的小甜经常会摔跟头或生病，所以经常来麻烦黑泽一医生。”“哼，下次记得带上医疗费就不麻烦了。”
“小甜？”我想我是不是听错了？
“恩，小甜是我去年刚养的贵宾犬，可是，事实上我好象不适合养狗。”淳之介笑得很尴尬。我想我不应该问的，“那…这位…”“啊，这位不是说了是黑泽一医生嘛，我们这里很有名的兽医啊。”
“兽医？”“啊，你放心。他帮人看病的技术也很好的。我们这里人少，所以医生很少，几乎现在就只有黑泽一还留在这里了。”
“可是，兽医？”我现在怀疑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杯子，在思考要不要喝这杯子里的水。
“你不用打了。这里没信号。”淳之介从我身后走了过来。“那…不能和外面联系了？”我拿着手机想着自己第一次到分公司，就是这样的结果。
“不会啊，我们这里有电话，你可以用这边的电话打出去。”淳之介指着屋里的老式电话机说。我暗自想着我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刻意忘记的号码不想再想起。我拨了我现在唯一记得的号码。等到小亮来接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我挥了挥手向他们道别。淳之介在后面叫着：“下次来玩哦。”我想我估计不会再来了。
虽然后来证明我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不过当时的我真想越快的离开那里。
“然，你在哭吗？”小亮坐到了我身边，拉开了我放在脸上的两手。他是坐在我头边的，这里是塌塌米，我看着他的眼睛，他垂下来的头发，努力地眨了下眼，“没有啊，我刚打了个哈欠。”
“然，是喜欢芷繁的吧。”小亮背对着我坐在塌塌米上，我看着天花板，想得出神。我想我在白天忙碌的时候是可以忘记他的吧，以为那样就可以忘记，真是幼稚到可怕。时间一旦静下来竟然是如此的无力，我伸出手抓住洒入的月光，可是什么也没有为我停留过。
“这样算不算我知道了然的一个秘密呢？”小亮的声音飘渺地传入我的耳里。“那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吧，这样就公平了吧。”
“还记得以前我们三个人常常玩拳游戏吧。那个时候总是你们俩赢，我总是输。然后我总是说你们俩有默契。”小亮突然笑了起来，“其实，每次玩的时候，芷繁都会跑来跟我打暗号，说是怎么也要让你赢，不然下次你又不肯玩了。任性的不得了。”
我转过头，小亮也转过了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愣愣地说：“我很任性吗？”
“恩。然，总是不知道自己很任性吧。常常认为这样为他做是对的吧，想要哭的时候就会哭。这样想要依赖的然，真真的很任性。”小亮低下了头，手指无意义地划着塌塌米。“两个都是任性的人，可是，谁说我就不能任性一下。”
迷迷糊糊地看着天空渐渐泛白。小亮依旧坐在我的头侧，背对着我望向阳台外的天空。开始泛白的天空映射在小亮的眼里，闪闪发光。
“然，秘密是这个吧。”小亮伸出手遮着光线，手上的银色戒指闪着光晕。“我爱上了上田真。上田绫梦的哥哥。”
第二天去分公司的时候，心里已经准备好了被狠狠批的打算。可是，没有遇到想象的批评。我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先进行自我检讨，路过茶室时，听到公司里的前辈在那聊天。“啊，那个从总部转来的空降部队啊。他呀，好象后台很硬啊，听说总部那有人力保他啊。所以昨天做了这么过分的事，部长都没有说他。”“啊，真是可怕啊。”
我以为逃离了，其实只不过是从一个鸟笼进入另一个鸟笼而已。
我是住在小亮家的，因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租房，所以就往小亮家一蹲。每天小亮都会比我先出门晚回来。
我不是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只是不想去想那些事了。每天的生活都像是流水作业。平凡到平静。在分公司里，我知道我被称为“空降部队”，谁会像我这样甘愿从主公司那调过来的？有时候我希望自己多犯点错误，希望这样可以得到部长的训斥。可是什么都没有，这样却让我更害怕。
知道是因为他，可惜这样的我，被紧紧地捆缚住，难受地喘息着。
不闻不问也难受地差点忘了呼吸，我那时竟然天真地以为不闻不问是自己的事，殊不知有些事可以被迫。
“小亮，你在干嘛？”我张大着嘴站在阳台边，看着里屋内横扫着衣柜的男人，开始觉得灯光晃得厉害。
“绫梦说，‘我们走吧。’你说我在干什么？”西门亮弯着腰，背对着我，拖着一大堆衣服往箱子里扔。
“……你们……那他呢？”
亮轻笑了声。“你指谁？叶芷繁？还是…上田真？”我竟然一时答不上来。“你这样…是不对的…”
亮一甩手把箱子翻倒在地。瞪着眼睛，歇斯底里地叫着：“季然，你他妈的什么都不敢做，有什么资格说我！”我愣愣地抓着后背阳台的栏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甚至差点忘了呼吸。
沉默是黑色的，如果它有颜色的话。失去理智的西门亮很快地恢复过来。绷直的腰板也慢慢地放松，亮两手抱胸，靠在衣柜上，慢慢地吐气。
“季然，你要去告密吗？”
小亮说得很对，我什么都不敢做。我也不会去告密。以前也许是胆小，现在我很明白，很多人都是抛物线，中间交集了，到了两侧就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有些事情即使有勇气做，也不一定会有意义。现在连生活都欺骗了我，还有什么事可以去相信做？
陌生的人也许以后会熟悉，熟悉的人也许现在已陌生。
这是那天小亮走后的傍晚，我挑着便利店的饼干，在一排排高高低低摆放整齐的物架间行走着。手里挎架着的篮子和身上黑色西装有点不搭，我尽量低着头往下面挑着干粮牛奶。
“你是然？”我停下了脚步，奇怪地转身。我身后是一位爷爷，笑得两眼眯成了缝。“诶？”
“你是然对吧，肯定没看错的。你和画上的长得一模一样。”
“画？”我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是被上天眷顾着还是被遗忘着。爷爷的笑颜很开心，我挺直了腰板，从小到大的习惯也许可以让我在年长者面前博得喜欢。就像小时候一群孩子在一起玩时，我总是因为很讨大人欢心而受到欺负的一样。
“难道你不是芷繁的然？”我心口一紧，以为耳朵听错了，爷爷却再一次提及。“孩子不认识芷繁吗？叶芷繁君。”
“我……”爷爷了然地笑大了嘴。“认识认识。肯定是然，当时还跟芷繁那孩子争执着肯定没有然这个人的，现在不就站在我面前嘛。”
A城难道是我故乡吗？怎么走着走着也可以被别人忍出呢？
后来才知道爷爷是芷繁的高中老师，教的是美术。我从来不知道芷繁会画画，而且听爷爷说画画非常好，很有天赋。
我傻愣愣地数着钱包的硬币，结果收银小姐唤我的时候，我还是点错了硬币。出门的时候，看到爷爷站在便利店的门口站牌前等公车。他向我招招手，本想向另一个方向移动的双脚很自觉地移向了他。
“不要在叫我老师了，和芷繁那浑小子一样叫我石老头好了。”
我跟着石爷爷上了公车。夕阳的红火光芒洒进了车里，安详地离开喧闹的城市。高楼开始变成庄田，平坦的柏油路开始变成高低不平的石子路。我望着窗外出神。
“你怎么还是喜欢走神呢？”“诶？”我诧异地看着爷爷。
“走咯。到站了。”我快步地跟上爷爷的步伐。“爷爷，你怎么知道我…”“说过叫我石老头了。”爷爷背着手走在前面。“知道我爱走神？”
“这里，我来过。”我转着身体看着熟悉的站牌，熟悉的石子路，熟悉的分岔口。
石爷爷停了下来，望着田园，笑颜灿烂的说：“这里是我最爱的地方。在这里老去很幸福哦。”我看着夕阳红红的映在爷爷的脸上，开始觉得这样老去也许也还不错。
“爷…石老头…这里是…”我好奇踏上塌塌米。房里到处放满了灰色麻布。“这里是我的画室。”石爷爷挪着靠窗的桌台上的木架子，我连忙跑上去帮爷爷把东西放下来。
“这些画在我这里已经放了好久了。颜色应该还没有褪去。”石爷爷小心翼翼地抱着被灰布遮着的木板，放到了桌上。
“你看，”爷爷把灰布摘掉，“是不是你。果然是同一个人吧。”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拂过那木板上的彩绘。手发抖，好象自己都感受到了被双手抚摩过一样。
“芷繁那小子画这张画的时候很特别，平时总是不大有激情做画的他，画这张的时候特别认真，连做画时眼神都很到位。我还以为是在画他的恋人呢，结果他给我看完成品时，看到了这张。然。你是他弟弟吗？”石爷爷的笑容永远那么灿烂。我屈着食指在画布上摩擦。“不是，…是哥哥。”
画右下角上整齐地写着“叶芷繁TO 然”，我低着头，比划着芷繁的字。听着爷爷说芷繁画画的事。
“那孩子怎么也不肯把这张画带走。说一定要放在我这里保管。”石爷爷笑着指着画说，“既然画里的主人都找到了，就给你保管了吧。”
我头抵着画，悄悄地应道。
秘密是黑色玻璃瓶，以为看到了一切，其实只是瓶身的颜色而已。
------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