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阳》三荀

7、牵羊

　　那是一个秋天的上午，是秋笙期待了很久的秋日，是她的生日。

　　那天秋笙的爸爸带着她去一家蛋糕店，要给她订生日蛋糕。秋笙当然很兴奋，兴冲冲地跟着爸爸出门了。

　　市里最有名的那家蛋糕店离他们家较远，他们坐了两趟车才到。秋笙有些晕车，原本是不想去这家远的店，但爸爸说蛋糕本就是要来吃的，当然是要好吃一点的才对得起这个生日。秋笙想想也是，就同意了。

　　秋爸爸对女儿宝贝，选蛋糕也细致得很。秋笙对这些没有什么概念，只要求好看、漂亮就够了。但秋爸爸倒是十分上心，又因为学过艺术，反倒是有些吹毛求疵了。一会儿是讨论蛋糕的形状，一会儿是该装饰什么又该如何装饰，一会儿是奶油不能太腻怕秋笙担心会发胖……

　　烘焙师亲自拿着纸笔仔仔细细地一一记下，秋爸爸想着既然是整十的生日，十年难得一次，总归是要搞好一些的。秋笙在一旁无聊了，便开始不耐烦。她想到店外透透气，秋爸爸叮嘱他不要乱跑，就在店门口站一会儿得了。
　　秋笙应了，就在门口站着。因为他们来得早，街上人还不是很多――她可算是知道爸爸为什么要来那么早了！除了坐车久，一条一条繁琐的要求估计他说上一个钟头，还得是现在人少的时候烘焙师才得闲听他叨叨，那烘焙师忍着没当面翻脸，素质也是相当好了。

　　秋笙蹲在门边，看着秋日里有些冷清的大街，随后零零散散地有人上街了。

　　秋笙看了十来分钟，实在是闷得慌，不知道爸爸还要讲多久。忽的她望见一个男人，走得很急，大概是有什么急事。

　　原本这个男人要走到街转角了秋笙都不会注意到他，只因为他掉了个钱包，又见他走得急，秋笙就想也没想，捡起钱包就追上去。

　　“叔叔！”秋笙追上他，“叔叔，你东西掉了！”
　　那人愣了一下。秋笙一口气还没缓过来，抬头见那男人打量了自己一番，秋笙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秋笙心里莫名“咯噔”一下，“啪”的一声，秋笙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白皙的小脸蛋儿多了几道红色的指印，生理泪水立马从眼眶流出。

　　秋笙还没明白是什么状况，那个男人吼她：“小兔崽子！你能耐了是吧！说你两句就敢离家出走！”

　　秋笙整个人都被吓得恍惚，站在原地一动没动。直到那个人开始拉她的时候，她终于反应过来，一边挣扎着一边哭喊：“我不认识你！你别拉我！啊！”

　　男人又扇了她一巴掌，小小的秋笙力气不及他，硬被拉扯出十来米。

　　“你还跟我斗气！别闹了，跟我回家！”

　　“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秋笙急得哭起来，歇斯底里喊着，“爸爸！爸爸！我不认识他！他要抓我！啊啊！唔唔！”

　　可惜仍在蛋糕店里的秋爸爸一无所知。

　　“现在知道喊爸爸了？知道错了？还跟我置气吗？”
　　“唔唔唔――”

　　秋笙被他一把抱起来，藏在袖子下的一只手紧紧地钳制住她，另一只手牢牢地捂着她的嘴。
　　“别大喊大叫的，你还嫌你不够丢人吗！”

　　秋笙被他捂得有些缺氧，加上心里又惊慌又害怕，这种情况更是不知所措，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偏偏这条小道上遇到的那么三两个人，都没意识到什么，也没读懂秋笙眼里要传达的意思。他们都只是两分关切地看上几眼，然后继续忙活自己的事，甚至还有个人说：“嗨呀兄弟啊，不就是女儿犯了点错吗，至于在大街上骂孩子吗？”

　　男人说：“这孩子脾气犟得很，跟我闹一下脾气就学人家离家出走，你说我能不生气吗？哎，现在的孩子难管教啊……”

　　他一面说着，一面死死地捂着秋笙上午嘴，不让她开口。秋笙拼命地瞪着那个路人。

　　我不认识他！他不是我爸爸！救命！救我！――
　　可惜那个人什么也没意识到，转身，慢慢走远。

　　那个男人还自顾自说着：“走喽，爸爸带你回家，你妈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饭菜……”

　　男人拐进一个小巷，小巷里没什么人，一辆黑色的车鸣了两声笛，男人走到那辆车前，一把拉开后座的门，把秋笙丢进去，“老实点！”
　　“唔唔唔！”秋笙被他用一块布捂住口鼻，一股强烈的药水味袭来。秋笙心里惶惶不安，却渐渐失去了意识。

　　“你怎么那么久……”
　　“啊，呵呵，顺手抓了只兔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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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力气很大，我，我挣脱不了……”秋笙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一串一串的眼泪惹得刘停心疼，“我很用力地，很用力地喊，喊我爸爸，用尽了所有，所有的力气，可是，呜……”秋笙哽咽着，“可是他没有听到……”

　　那时候的她多害怕啊，拼命地唤着最爱她的那个人的名字。而那个人，全心全意地为她宝贝的女儿举办她人生中第一个十年的生日，满腔的温柔与父爱，终究融进了秋笙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但在梦里，秋笙似乎分不清是真是幻了。梦里在她最害怕的时刻，她拼命地喊着他，而在蛋糕店里的他也听到了，疯了一般地冲过去，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秋笙――”
　　那一刻秋笙就猛地醒了。

　　――又或者在另一个世界里，爸爸他追上了，从人贩子手中救回了她，带她回了家。他们一起过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十年的生日，以后很多很多个十年里，她爸爸都陪着她过生日。或许爸爸还会笑着，开玩笑似的说，小时候啊，爸爸说不让你乱跑，你不听爸爸的话，害得爸爸差点就失去你了……

　　在那个世界，秋笙一定是幸福快乐地活着。每每想到这，秋笙常常笑着笑着笑出声来，却又莫名流泪。

　　梦境与现实不断交替，最后秋笙深深地相信着，爸爸他一定是听到了，也冲过来要来救她，只是没有没追上罢了，后来也一定用尽了办法要救她，只是没有找到她罢了……

　　“秋笙……”刘停轻轻唤着她，把她拉入自己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别怕，我在呢……”

　　刘停不会安慰人，只能轻轻拍着秋笙的肩膀，静静地安抚她。

　　“嗯……”秋笙哭了一会儿，就没再哭了，她抬头对刘停轻轻笑了一下，“我是不是特别丑？”

　　刘停愣了一下，傻傻地笑着：“不丑，秋笙最美，哭也是最美的。”

　　秋笙失笑。
　　她没敢告诉刘停，她醒来的时候，她的床边，有另一个人躺过的痕迹。秋笙很害怕，她去检查锁头，已经被拆掉了……就算陈二狗还没有碰她，但秋笙还是特别的害怕。

　　秋笙最后还是没有告诉刘停。

　　秋笙以前曾去刘停家里睡过一晚，但李尚欣十分不待见她，骂了她一顿，刘停跟李尚欣顶嘴，也被李尚欣骂了一顿，最后刘停竟要跟李尚欣动手了。秋笙不愿这样，就算刘停平时总说不喜欢李尚欣，但她们总归是母女，秋笙不愿她们因为自己吵架。秋笙是一个极其自尊的人，被陈二狗买来当童养媳，她觉得自己十分的不堪，但刘停还愿意跟自己在一起，若自己再麻烦刘停，甚至再次寄人篱下，她会更觉得自己不堪。

　　她希望刘停一直喜欢自己，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不堪。

　　秋笙自嘲的笑了一下，自己都已经这样肮脏的人了，居然还如此自大地谈自尊，真是……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