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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寂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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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停感觉脸上敷的草药没有那么凉了,脸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肿了,就用水慢慢把脸上抹的草药洗干净。洗干净之后,刘停对着水里的倒影看了又看,觉得自己没什么变化,也就红肿消去了一些,果然面膜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别看了,过来。”秋笙不知何时回来了,靠在一旁的大石头,脚边堆着几颗红艳的野果。
刘停敷着草药的时候肚子尴尬地叫了,秋笙才知她没有吃饭,刘停也才记起自己出门前带了一个面饼,偏偏又不知道丢哪了,什么时候丢的。
秋笙无奈,又怕刘停走动蹭掉草药,只得一个人去给她摘些野果。秋笙虽然不会爬树,但是林中低矮的果树还是有的。正值秋天,林子里的果树还算丰收。于是秋笙摘到了许多看起来还不错的果子。
刘停闻言凑在秋笙身边,随手拿起一个果子,用河里的水洗了洗,也就这么吃了。
刘停吃得“咔嚓咔嚓”响,听得出来应当是很脆的。果子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很甜。
秋笙捡起脚边一块小石子往水里扔,随即又捡起一块,又一块,一块又一块……
刘停把秋笙摘来的果子吃了大半,剩下的打算留到晚上吃。秋笙一直都很安静,刘停稍稍偏头,就看到了秋笙的侧脸。
睡着了。
刘停轻轻笑了一下,她知道秋笙晚上睡觉总是不安稳,白天跟自己在一起时会挑个时间补觉。
刘停慢慢站起来,坐久了,肢体有些僵硬。她站着缓了片刻,轻手轻脚地走开了。不多时,她拿着一块比手掌还要大一些的木头和一块一头尖尖的石头。她需要把木头削平,还要把棱角弄得方正,得耗不少功夫。
她挪远了一些,怕吵着秋笙。
太阳随着时间一步步走向西山,等到夕阳向大地投下温柔的光时,刘停完成了大半,秋笙也醒了,蹲在一旁看刘停用石头较光滑的一边不轻不重地敲打木板,慢慢把木板表面敲打平整。
“沈……长清?”秋笙轻轻念出木板上刻着的名字,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就是……他的名字吧?”秋笙今早出门时已经听说了,傻子跳井了。
“嗯。”刘停心情有些沉重地应着,在她识的为数不多的字里,刚好有跟那三个字同音的。虽然刘停也不确定他的名字是不是这三个字,但她能写的也就这三个了,就是……刻得有些丑。
秋笙没说话了,她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不让刘停分心。她知道刘停嘴上总是嫌弃着那个傻……那个沈长清,但她明白,他其实是刘停很重要的朋友。
或许他们平日里没什么交流,但有些关系和默契,是不需要言语的。
在天黑之前,刘停终于完成了,她轻轻舒了口气,就算是个简单粗糙的墓碑吧。
刘停同秋笙一道去到井边,他们已经把傻子埋了,就是在附近的林子里随便挖了个坑,把人往里一放,就草草地埋了。若不是尸体暴露着是对山神的不敬,大概那些人也只会把他往个草堆里一丢吧。村里人对山神是十分信任的,也不怕其他的什么神神鬼鬼,他们相信世世代代保护了他们如此之久的山神,会庇佑他们的。
刘停把那块木制的墓碑插/在墓前,静静看了半晌,最后无声叹了口气,轻声说:
“我记住你了,”
“沈长清。”
刘停在那随意的墓前站了许久,直到天空逐渐蒙上了夜色的薄纱,刘停才转身离去。
再见。
沈长清。
后来刘停每每望到月亮,总会想起沈长清那句“月色真美。真想融进月色里”。但其实更多地,她会想起秋笙。
因为月色最美的季节,是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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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停睡前想着今天问秋笙的话。她问秋笙想要什么生日礼物,秋笙只是笑笑,说:“送来送去还不是你给我做的小玩意儿?我最想要的礼物,怕是这辈子都要不到了。”
那时刘停轻轻说:“那我把自己送给你吧。”
闻言秋笙只是弯了弯眼睛,“送与不送的,你本来就是我的。”
-送与不送的,你本来就是我的。
因为这句话,刘停开心了很久,到现在都没入睡。
想着秋笙的礼物,一定得特别用心才行。
也不知道自己是躺了多久才睡着的,刘停第二天醒的时候脑子有点混混沌沌的。昨天脸才上过药,今天就不怎么看得出来了,也不知道秋笙哪里找来的草药,这么管用。
刘停走出门,用木盆在井里打了盆水,往水里加了些秋笙昨天另给的草药,泡了十来分钟,刘停用那水在脸上洗了洗。秋天的井水很凉,刘停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刘三一边抬着个木梯,又一边用木梯支撑着自己,相互扶持似的,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外。刘停见状,走过去夺了他的梯子,问他:“阿爸,你搬梯子做什么?”
刘三叹了口气,说:“过阵子可能要下秋雨了,咱们家之前屋顶漏水,还没来得及修呢。现在修一修,到时候就没那么漏了。”
“哦。”刘停点点头,“我来吧。你这样上去,不危险吗!”
刘三自知拗不过她,自己腿脚也不方便,就索性点点头,由着她去了。
刘三在下面扶着梯子,刘停猴儿似的就爬上去了,刘三给他递工具,刘停擅长做东西自然也擅长修东西,不用多时便修好了。
为了证明自己修好了,刘停特意让刘三给她递盆水,刘三不懂她要干嘛,只给她装了盆水递过去了。
刘停把水往屋顶上一倒,水是没漏,但刘□□应慢了几秒,再加上腿脚不便躲闪不及,水顺着屋檐流下,淋了他一个满头。
刘停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没半点思过之心,说:“阿爸,你好笨啊!”
刘三也没生气,“别笑这么急,小心别掉下来,我给你扶着梯子,你慢慢下来。”
刘停轻轻松松爬下来,就算没人给她扶着她也不怕。
“刘停!去小铺子里买包盐回来!”李尚欣在屋里头喊。
刘停听不惯李尚欣的,习惯一开口就同她顶嘴:“你自己去不成吗!天天喊喊喊,喉咙都要破,喊得一天你成哑巴喽!”
李尚欣拿着锅铲出来:“我不做饭啊!?我去让菜烧糊吗!?什么事不会做让去买包盐这么多话!帮你做饭还嫌!”
“不吃就不吃呗,你以为我稀罕!我又不是不会做,大不了你吃你的,我同阿爸一起!”
刘三头痛地说:“我去吧,我去买……”
“你去什么去!”李尚欣用锅铲指着刘三,“你走得过去吗!腿都成这样了,就不能安安分分坐着吗!非要添麻烦!还有你的头,进屋去找干布擦擦!”
刘停翻了个白眼,也不想跟李尚欣吵了,只要刘三站出来当和事佬,最后李尚欣是一定要骂到他身上的。
刘停进屋里用小布袋装了一些米,拿去小铺子换盐。
小铺子里的东西,大多是针线啊油盐酱醋之类的生活用品,用钱买也行,用米换也行。不过村里人钱少,粮食够吃他们就不会想着非要发大财什么的,大多是拿着米粮来换。等到小铺子里的货没了,铺主就会带着这些米粮到最近的镇上去卖,再买些货回来。但最近的镇来来回回也要半个月,刘停以前想着哪天是不是可以偷偷跟着铺主去一次镇子,把路都给记下来,再偷偷带秋笙出去。后来她尝试了一次,才出村子十来米,就被发现了,被铺主冷着脸赶回来,还被村里人骂了好久,说她坏山神规矩。
有什么不能去的,不就是怕这里的一切被发现吗?那些下流的孩童勾当,那些偏执的山神信仰,那些自欺欺人的虚伪守护。
刘停嘲讽地“嘁”了一声。
刘停也不喜欢铺主,把那袋米直接往桌上一扔,说:“要一包盐!”
铺主记得刘停,两人相看两相厌。铺主也把盐往桌上一丢,刘停拿了盐就走,不同他多话,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回到家,李尚欣劈头盖脸的就来吼她:“买包盐去这么久!磨磨蹭蹭的你是乌龟啊!”
“你不是乌龟你就去啊!买回来给你还说东说西!真是一个女人闹翻天!”
“你说什么!你……”
“哎哎哎,别说了。”刘三过来推着李尚欣,“小停买回来就行了……”
“你……你这个死瘸子还敢推我……”
刘停站了一会儿,转身出了门,刘三在后面喊:“你去哪里,准备开饭了……”
“不吃了!”
李尚欣:“你爱吃不吃!不会留你饭,你饿死也别跟我说!”
“哎你怎么总是这样同小停讲话……”
“我怎么讲话!?你要我怎么跟她讲话!你要我跟她好声好气地讲吗!你知不知道,我看到她,我就……”李尚欣呼吸急促,气得眼睛发红。
刘三看着李尚欣没说话。
李尚欣缓了一下呼吸,冰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唉……这也不是孩子的错啊……”
刘停撑着一肚子郁闷,想吃也吃不下了。她到秋笙屋里找秋笙,却见秋笙失魂落魄地坐在门口,连刘停来了都不知道
。
刘停忙去扶秋笙起来:“你怎么坐地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秋笙似乎是吓了一跳,看到是刘停,才慢慢回过神,说:“没……没什么……”她摇摇头,“没什么。”
“你觉得我信吗!”刘停说着,“是不是那个老家伙欺负你了!?”
“没有……”
“一定是他!”刘停咬牙切齿地说,“一定是他欺负你了!我去绑他,我把他绑起来,把他丢井里……”
“不是,他……他一早就出门了……”秋笙低着头说。
“那你怎么了?”
“我,我只是,又梦到我家人了……”
又梦到了那一年,悲寂寥的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