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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见了父亲,自然先是挨一番训斥。
      月娥哭道:“爹爹,我和娘太担心你了,信又送不出去。”
      父亲老泪纵横,胸口的十分心疼道不出个三分,说出口的话却又变出了教训,“若不是郑国公派人一路相送,你早已死了八千遍了!”
      月娥奇道:“爹爹你糊涂了,女儿是一个人来的。”
      父亲气笑了,“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当真是自不量力,就算是个壮汉,这几百里路都未必能活着走过来。他们一到我的地界我便知晓了,居然由着你胡闹!”
      月娥听后胸口像岔了气般,不由胡思乱想,他这到底是何意?
      父亲看罢郑公子的信后,默然道:“虽然郑国公对你不起,但对咱们家也算仁至义尽了。”
      “别看老爹我驻守前线,但相对于朝堂,反而前线更安稳。”
      “郑国公兴许早就嗅到了这次风浪,他如今的处境……哎。”
      “我的女儿命大,若还是国公夫人,恐怕你娘想见你一面都难。”
      “我已上奏告老还乡,不出意外,这回打退了胡人,咱们一家人就能安稳过日子了。”
      在军营中没待两日,她便被父亲派人送回了家。

      月娥不会骑马,一路走得慢。送她的是父亲亲信,沿途将战事说给她听。
      原来父亲外派,是郑国公举荐,而朝廷皆知郑国公与林家不合,为一青楼女子而休了林家千金。这下父亲被送上前线,颜王便认定林家不站在郑国公这边,所以才批了林大人告老还乡的折子。
      朝廷早已分成三派,保皇党,颜王党,还有外戚刘氏手下的一干人等,郑国公是众所周知的保皇党。
      而今皇上遇刺,朝不保夕。颜王蠢蠢欲动,皇子年幼无知。
      “那郑公子他?”
      “郑公子?您说的是郑国公?国公他到底年纪轻,底子薄,根基不稳,看如今的形势,不好说。”
      月娥手指绞着衣角,目视远方。

      待回到家乡,数月已过。
      娘亲狠狠责骂一番后,又哭得心肝寸断,小荷干脆好几天不理她,见她就躲。
      月娥哄完这个哄那个,最后答应给小荷上街买套裙子她才罢休。
      走到街上,原本冷清的路口今日不知怎的热闹起来,十几个人围着县衙门口的告示啧啧有声。
      小荷兴奋地拉着月娥上前,“小姐你快看看,上面写的啥!”
      月娥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勉强看见几个字,什么“牢”,什么“逃”。
      “好像是哪个姓郑的犯人逃了。”
      一旁有人道:“姑娘别乱说话,国公爷能是犯人吗?”
      月娥一听,双腿凉了半截儿,“哪个国公?国公怎么了?”
      “还能是哪个,郑国公呗。国公爷半年多前出征,路上遭小人埋伏,中箭受伤数月,听说又外感风寒,前几日不治身亡了。那个小人原来是刘太后手下的人,如今被抓,也不知是不是背后生了翅膀,半夜从牢里逃走了。依我看定是贼喊捉贼!”
      月娥脑壳里一阵嗡鸣,目眩眼花,伸手乱抓说话那人:“你说什么,谁身亡了!”
      那人拍开她的手:“干什么干什么,男女授受不清!”
      小荷白着脸,抓住月娥乱挥的手,“小姐,回家吧,咱不买裙子了。”

      这次一回去,月娥就病了,一病数月,好不容易能起身了,风一吹又倒下了。
      母亲看顾她,都快愁白了头。后来精神稍好些了,小荷便天天给她编故事,盼着她有点活人气儿,月娥每每笑着听,听完接着两眼一闭。
      这天小荷又讲完一个故事,月娥听完好笑道:“你这哪来这么多故事,编的比话本上的还真。”
      小荷道:“城里来了个说书的,每天讲的都不一样,各个都精彩!隔壁村的娃娃们天天翘课去城里听故事,气得那老先生天天在村口嚎叫怒骂,我看他胡子都快掉光了,哈哈哈。”
      月娥道:“竟然这般有趣。待我身子好了,一定要去听听,郑公子他成名前,话本写的最好了。”
      小荷面露喜色,故意忽略了“郑公子”这三字,“那还不简单!我去把这说书的请来,专门给你讲!”
      月娥道:“不必了,我也想活动活动筋骨。”
      小荷长舒一口气,开心道,“我去告诉夫人!她老人家一定高兴!”
      月娥笑,不光是她,娘也经不起折腾了。

      又是一月有余,转眼入秋。月娥这一病几乎瘦没了,再小的衣服上身也是松松垮垮。无法,最后穿了小荷的鹅黄小衫,和小荷像两个丫鬟似的,一起上街逛去了。
      “小姐,就是这里。”
      小荷将她拉至一家客栈,这客栈规模不大,但巧在设计精细,桌椅都雕着小花,一尘不染,杯盏器具更没有一处缺口,几张屏风上仿的是郑国公的字体,水墨画鸟情趣盎然。屏风将那说书的和吃饭的隔开,说书的眼前摆了一张桌案讲的口沫横飞。
      “看官今日可能要问了,那这张生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虽说那朝廷认定他死了,可这阎王爷却不收他。张生也是命大,被人当胸一剑后居然还叫他给逃了!”
      “又是钻阴沟,又是钻狗洞,还在泥塘子里泡了好几天。”
      “再说那美人,张生一开始便对她心存戒心,可她却将张生爱的死去活来,谁知,自张生失了势,这美人竟对他日渐冷淡。都说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你们道怎的,就在张生遭暗杀当晚,这美人便不见了踪影。”
      “自有粉饰太平的说,那美人若不是升天啦,就是和张生一起逃了。”
      “可巧,没过几日,张生的死对头陆生的身边就出现了一位可人儿。这人是谁?可不就是张生那位宠上天的美人!这陆生收了美人尚在得意洋洋,谁知最后居然着了她的道。”
      “看官都知道,这蘑菇越是美丽,毒性就越大,这花朵越是鲜艳,这刺儿就越多。这美人弃了张生,害了陆生,最后摇身一变,成了子虚朝王太后的手下第一女官,至于她当初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这可谁也说不清了。”
      “至于张生如何嘛,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一帮听在兴头上的看客们嘘声一片,更有人叫唤:“我给你多掏些银子,再多讲些。”
      小荷边嗑瓜子边道:“我最不爱听这打打杀杀的了,小姐你倒是听得仔细。”
      月娥道:“咱们回去吧。”
      小荷道:“刚来就走?我还没吃够呢,这一个人要收一两银子呢小姐!”
      月娥道:“那你听着,把我的份也一同吃了。”
      小荷高兴道:“是!”

      月娥起身,不小心踩了谁的衣角,一个穿着华贵的夫人趔趄了一下。
      月娥赶忙上前相扶,连连道歉。
      那妇人见这丫鬟不亢不卑,没有一丝做奴才的自觉,气不打一处来,“不长眼的东西,这上好的衣料,竟叫你给踩开线来!知不知道这一尺要多少钱?要三两黄金!三两!你若是赔不起,就叫你主子赔!”说罢冷哼一声:“怕是卖了你也不值三两黄金。”
      月娥撩起来仔细看,“这位夫人恐怕是上当了,这衣料就是最寻常的纱缎,不值这个价。”
      原本听书的都被这边动静吸引,各个嗑着瓜子看热闹。
      那妇人当众被个丫鬟呛住了,气得拔尖了嗓门,“呸!瞅瞅你那穷酸相,还敢来指点我!”劈头盖脸就是一个耳光下去。
      月娥本能一挡,小荷也扑了上来。
      小荷大骂:“你这泼妇,干什么打人。”
      旁边围观的不嫌事大,一见开始干仗了都跟着起哄。
      这一句泼妇骂得妇人双眼发红,看热闹的更让她恼羞成怒,她恨恨道,“混账东西,管你主子是谁,看我不弄死你。”说着,就呼喝跟来的随从要抓人。
      小荷也怒道:“光天化日还有没有王法!”
      那妇人尖笑一声:“王法?老娘在京城有人,你还敢和我讲王法?”
      月娥道:“有人便可以作威作福?有人便可以仗势欺人?这法到底是你的法,还是天下人的法?”
      妇人冷哼:“尖牙利嘴,垂死挣扎。给我带回去!”
      月娥二人跑不掉,真被按趴地上,那妇人的手下就要拿麻绳捆。

      正吵吵着,二楼下来一位白衣公子,乱哄哄的大厅瞬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看热闹的都自觉退到了一边。
      那公子仿佛没看见趴着的二人,对妇人道:“王夫人又来捧场了,莫叫旁人扫了兴致,二楼请,今日我做东。”
      那妇人原本快要飞到天上的眉毛,见了这公子,又妥妥落了下来,收拾好表情后,略委屈道:“郑公子,在你的地盘都有人欺负我。”
      白衣公子道:“今日得一壶好酒,还请夫人赏脸。”
      那妇人受宠若惊,和郑公子喝酒,她能回去说道多少天!随即又作出一副勉强答应的模样道:“罢了,那便和公子同饮一两杯吧。”

      二人上楼后,那位公子传了话,叫放了这两个丫鬟,月娥和小荷才灰扑扑地爬起来。
      小荷呼哧着腮帮子,气鼓鼓道:“小姐!这婆娘气人的很!咱们回去报了夫人,找她算账!”小荷一门心思全栓在那妇人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其他。
      月娥满头大汗,摇摇欲坠。
      小荷见情况不对,赶忙扶住她,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刚刚那泼妇伤到你了!哪里疼?诶,怎么在发抖啊!”
      月娥只是摇头,半晌道:“我没事,就是突然发虚。”
      小荷道:“那位公子倒是好心人,只是我没注意他的样貌,不知能不能配得上小姐。”
      月娥道:“走……走吧。”

      小荷近来心情好,因为小姐精神好多了,这几日天天往城里跑,天天都下馆子听书。原本夫人觉得小姐整日抛头露面不成体统,不过见她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就没再说什么了,毕竟这里不比京城,不用时时端着闺秀的包袱。
      小姐又穿了她衣服,还悄摸摸的给自己涂粉画眉,逗得她直取笑。
      “小姐,你怎么突然想起画眉啦。”
      “小姐,你这眉画的快赶上张飞啦!还是我来吧!”
      “小姐,相中哪家公子啦,别害羞嘛,告诉我,我给你探探!”
      “哎哟,小姐你把腰绑这么细给谁看哟!”
      通常小姐被她惹的臊极了,接下来几天就绝对不打扮,顶着张原生脸皮怒气冲冲的往外跑。可气消了,就又悄摸摸的躲起来描画半天,还故意躲着她,不让她看见,逗得小荷快要笑出内伤。

      这日,月娥还是作往常打扮,只是化妆功夫不见长进,小荷将她一顿嘲笑,最终只给她描了眉,“小姐,你的眉眼不用画,嘴巴也别画了,跟鬼似的。”
      月娥权当没听见,“随便画了,那边要开始了!”
      “好好好,真是的,要不是那说书的一把年纪,我都要以为小姐看上他了呢。”
      等她们到了那客栈门口,里边说书的也刚开始。
      小荷跳进去擦了擦椅子,回头一看小姐没跟进来。
      “进来啊,要开始了!”小荷冲月娥做嘴形。
      听了她的话,月娥非但没进去,反而后退三步,把自己完全藏到了窗户后面。

      小荷跑出来,疑惑道:“小姐,你发烧了吗,怎么脸这么红?”
      月娥一把捂住小荷嘴巴,叫她悄声。
      小荷挣扎开,小声说:“哎呀我不说话了还不行吗,快放开我。”
      月娥贴着窗户缝朝里看去,那人手里握的不再是金银器皿,腰间也不再佩戴金凤镶银腰带,发上也不再束雕花象白玉,褪下宽袍大袖的华服,只着白衫,做书生打扮。
      却仍旧一般的气度,一般的威风。
      那人放下手中杯盏,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起头来,和月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月娥嗖的蹲下,从小荷怀里抢走一块手帕,胡乱罩住脸。
      小荷道:“小姐你抢什么,你要我又不是不给你,况且你自己也有。真是的,今日你怎么奇奇怪——”
      小荷突然禁声。

      那位公子走了出来,正是传说已客死他乡的郑国公。
      郑公子道:“月娥,是月娥吧。”
      月娥不知怎的,不敢承认,哑着嗓子道:“公子认错人了。”
      郑公子笑,“怎么会,你不是最爱从门缝里偷瞧我了么?”
      月娥想要辩解,但一辩解,不就变相承认了。
      “自小便是这样。”
      “你以为你躲得很好,我便不会发现了。”
      “可是骗不到我的。”
      月娥喉咙仿佛又被人偷了,呆若木鸡,气都不会喘了。
      “月娥。”他伸出手握住她的,还是一般的干燥而有力。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一件簪子,簪子上镶有黑珍珠,雕花盘凤,正是当年他送她的那件。
      郑公子将簪子插在月娥鬓发上,“你曾说过的话,还作数吗?”
      他垂目,“我不敢见你,所以拖到了今日。”
      月娥看向他,清俊的面容逐渐模糊。
      他说:“皇上好好的,颜王要倒了,太后玩够了,仗也要打完了。”
      “我自由了。”
      他又说:“回来吧。”
      月娥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就像从来不曾放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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