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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黄土一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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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啊!”
“......”慕初一低喘着,面色煞白,微微地战栗着身躯,十指上斑驳的血迹混着略带潮意的褐色泥土,细小的砂砾嵌在断裂的伤口里,每次深掘便会加深几分苦楚。
“闻道是世间修道三家,以浮陵山中慕氏最为慈悲,菩萨心肠?呵!即是如此,那我唯一羁愿便是慕初一你同我一同葬于这地下!我连地方都给你挑好了,于此掘地成墓!哈哈哈哈哈哈哈!”慕疑狂笑道。
已经死在三个多月前的他回来了,只不过是作为怨煞,还点名找了慕初一作为他完成羁愿的渡客。一般人死了就是人鬼,有少数混天地灵气与人时地利的人鬼会化为怨煞和仇煞,此二者多保留今生记忆,气未散尽。而不为害人间的怨煞便是有些慈悲的仙家会想要渡化它。现今的修仙世家有着慈心和闲情也就浮陵山上这慕容氏了。
幽暗的月光下慕疑乜斜着眼,杂乱的披发下衣着褴褛,真活脱脱一副恶鬼模样。虽然在他死之前慕初一也并不觉得他这个哥哥看着有多顺眼罢了。
“你若觉得值得,我这一条贱命送你也未有不可,地下遮阳幽凉,未免不有着好风光。”慕初一轻轻哂笑道。
“临死装什么圣人!”慕疑怒目吼道。身上的怨煞之气也愈浓。
慕初一继续一声不吭地挖着......
半响过后,掘开的土槽中隐现一块透亮的不明灰白色异物,此时月色相衬更显神秘。月色透过雾气笼罩的深林给这块灰白色异物隐去了所有的可知性,还隐隐有些心之向往的诱意。慕初一心生疑虑,轻手拂去其周遭的泥土,满月上正头,纷纷明色轻浮,看不明晰。慕初一只好凑身上前挪动几步,慢慢侧下身子,接着半盏油灯辨明。这.......竟是一只白骨人手!慕初一顿时一惊:自己来前也算过此地风水,不算什么风水宝地。此地为浮陵山后山,毗邻雾泉,水流鸣鸣,可以说是极讳安葬的。怎好生有只人手?难道有人曾几时死于此地?不覆棺椁,怕是一位无归异客吧。思及此处,慕初一拢了拢衣袖,伸手想要触及那只骨手。
四周隐隐浮现点点铃音,渐行渐近,像一圈铃音迷阵。此时骨手微撼,竟一把握住莫初一的手!慕初一微撼,瞬间形势再换,土倾地动,飞沙走石,周遭陷入一阵旋风,浓烈的怨煞之气化作黑雾笼罩弥漫着,铃音和着黑雾好不骇人!慕初一恍然间感到被一阵力量牵引,随后便感觉有什么环抱住了他,黑雾像层层纱幔覆住了慕初一的双眸,他辨不清眼前来客,只听到耳边似有人闷哼一声。
“慕初一!你在干什么?你是不是......啊!”慕疑的声音戛然而止,在浓雾消失地了无声息。
浮陵山中,奚亭中。
“所以等你看清,慕疑就不见了?那个白骨到底是谁啊?”第二关大喊道。
“嗯,我也不知,可能是哪个前世喜欢我的姑娘特地报恩吧哈哈哈。”慕初一把玩着桌上果盘里的新采的杏子答道。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要是那个慕疑还在,日后再找上你让你给他陪葬看你怎么办,我活到今天,头一次听说恶鬼要渡客陪葬的!你说说他不是当年自己罪有应得吗!怎么怪到你头上.....”
“二哥......别提了,此事当初都怪我......”聂九蒲喏喏言道。
看到聂九蒲一皱眉,慕初一便打起了圆场,“你们俩,这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现在回来不挺好的,以后一共化灵路上多扶持不就好啦。”慕初一斜倚在石椅上,翘着二郎腿,嘴叼一杏桃枝叶,颇具少年风采。身着慕氏特有的月白暗纹长衫,携苍色外袍,碧玉绾冠发,流水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眼含春风,眉挟柳意。微嗑眼眸,笼罩在蓝灰色的眸子里有着如羽的凉薄寒意。
“你们这仙门三害就搁这嗑瓜子去吧!慕初一!快到内厅里去,你可真是招鬼喜欢!又有一个怨煞抽中你渡化。”聂卷丹远声过来喊道。
“怎么就招鬼喜欢这话都说出来了,我可是被喜欢到差点要陪葬呢。”慕初一佯装苦笑。
聂卷丹这时坐到了亭中木椅一侧,“那是慕疑那种斤斤计较的鬼百年难遇,偏你这个假风流遇上个真无赖。这次的鬼我远瞅还成,应该没那么难办。”
慕初一起身整理衣袍道,“是是是,聂小姐,那三害我告辞了。小九你有时候也让你妹学学你温顺点,忒辣了这语气。”
这聂家三姐弟性格各异,大哥聂九蒲胆小怕事,总是拧着个眉头,平生只要别人凶一句便是什么都依言了。但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自六年前慕家首办集会和慕初一第二关这俩一个整日笑不闭口一个打还还手的拜了兄弟。且愣是不顾旁言跟着这两人混了一年多。二姐聂卷丹一副泼辣性格,心直口快,红纱绾双辫,碧玉年华。而三弟聂苍术未达年岁极少在集会露面,慕初一也就在轮及聂家集会时远远望见两三回。
“......”聂九蒲默然不语。慕初一心想怕不是小九这人还为刚才的事思虑自责?便轻拍两下聂九蒲的肩,道“没事,我去去便归。”聂九蒲一愣,不发一言。
慕初一于是潇洒快步向内厅走去。
不消一炷香的时间,慕初一便到了内厅,未见其人,闻细碎银铃声。
辗转入内室,见一人霜色衣衫立着。
此人温润翩翩,好似溪泉的眸间暗沉一丝绛色,似有点点星辰,若隐若现,欲明欲暗,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霜雪般白净冷淡的皮囊上,却朦胧织绣了三分倦意,徒留七分的虚无渺渺。
初见使人心漾,思虑时分便总觉丝缕的不真实感,仿佛置身身前,恰似迷雾笼于远黛,又绕于心间。
慕初一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心中碎念:怪了,这世间还有这等干干净净的怨煞之鬼怎么我之前遇见的不是黑脸炸毛便是哀怨小姐。而且总觉得这只鬼有着梦剧乱识般的熟悉感呢。罢了罢了,怕是世间美人眉眼皆山水为墨吧。
容浮见慕初一痴痴不语,便笑意渐浓,挪步靠近道:“这位渡客小哥怎一语不发,难道是不满意我这个孤魂野鬼了?”
慕初一蓦然抬眸,慌乱地措辞:不不不,哪有的话,只是觉得您气度不凡,不似其他同僚所说的其他怨煞之鬼,反而是极好看极仙的!仿佛是……一块镂花豆腐!
容浮缓缓叹道:“豆腐?”
慕初一心下一慌,心想自己这比喻实为不当,之前遇到美人张口便是喻作春露牡丹,滴水芙蓉的,怎么现下慌了说什么豆腐.....
容浮见慕初一局促不安一声不吭实在有些慌乱可爱,温声解释:“我就是个有点执念的小鬼,没什么本领。只是之前有位故人曾这么评价过我,顺口一言,慕公子不必在意。”
慕初一见他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怎耐自己平时油嘴滑舌现在却吐不出一朵莲花,憋了半天讪讪一笑道:“敢问您名号?又有何羁愿?”
容浮转身提壶沏茶,看似不温不火地缓缓言道:“容浮,慕容姓的容,浮陵山的浮。”
慕初一顺着容浮的话道:这名字确实取得不错,浮生若梦,心慕初容。
身前白衣少年右臂微微一撼,一言不发,只是勉力悬着茶壶,新沏的茶水带着温和的早春的清香从黄梨木的桌沿淌下……“小哥?小哥?……容浮!”慕初一急忙喊道,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夺过茶壶。“烫着没?想什么呢?怎么还忘了自个儿在沏茶了”慕初一微微恼意抱怨着。便拿起容浮的手仔细查看是否有烫伤。容浮的手很冰,似冷霜薄雪。而慕初一这小子整天上窜下跳的,身体血脉循环顺畅,手心一直是温温热热的。
身为人鬼除了渡客外很少与人接触,鬼一般都是冰冰冷冷的。
突然碰触到人的体温,容浮不觉一惊,也忙抽回思绪,道:“实在失礼,只是刚才突然想到些事,走了会儿神。”慕初一心想怕不是这位鬼兄想到自己执念所在,所以心生郁结?看来要及早渡化才行啊。
便放手把茶壶置于桌上,凝视着容浮,坚定地说:“请放心,我虽不才,一定助你早日渡化,了了尘怨!”
容浮微抿薄唇,转而莞尔一笑:“你可知我有何愿?”
“不论何愿,我一定竭力完成!”慕初一一瞅这次渡的鬼生的俊俏说话便甜了几分。
“这可是你说的。”霜衣少年笑意渐浓。
“自然!婚配嫁娶,升官发财抑或煮酒论剑等我都干过!小哥直言无妨,我服务水平在这浮陵山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你这次点名我来渡化,估量着也是听你们鬼界友人的好评来的吧。”慕初一不知何时坐到了桌旁,右手托着脸朝着容浮笑道。
“你唤我来的。”容浮道。
“我?小哥说笑了,我何时?”慕初一笑道。
“我的羁愿便是找寻我的羁愿。”容浮轻啄茶水,缓声说道。